密码锁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楚林,她睁开双眼,黑色的吊灯嵌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她一瞬间感到陌生。
与周仕厚离婚后她搬来了这里,公司租的平层公寓,有着落地窗和宽阔的视野,窗外是朝阳公园,据说是应了某位领导的心愿,按照纽约中央公园的概念建造的。
离婚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她戒烟戒酒,规律运动,早睡早起,多吃蔬菜,几乎过上了自律博主式的人生。
纸袋摩擦着落地之后,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苏离推开房门看了一眼,留下半掩的房门。
楚林挣扎着起身,感受到起伏的头痛,胃里像是经过了一场战争,火烧火燎,不断翻涌。她抓了头发放在鼻下闻了闻,是恶劣的烟草味,于是掌心用力地揉搓双眼,试图回溯昨晚的一切。
苏离再次进来,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捏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谁打的?”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破了相。
“乔大鹏。”
她汹涌地喝光了玻璃杯中的水,有了微微的松弛。
苏离环抱双臂,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在大脑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简短而完整的描述昨天的事情,但脑袋的怔痛打断了她的思绪,于是顿了半天,说,“那家餐厅很私密。”
苏离点点头,扔给她一件睡衣,而后离开了房间。
苏离第一次见她,是觉到了惊吓的,如此琉璃剔透的人,却笑得那样毫无保留,无所畏惧,这过度的晶莹,定会成为她的负担,虽可成就了她,也会让她穷途末路,成了个悲剧。
起初,苏离无法喜爱她。是性子极度乖张的女生,常是由着性子,任而为之,将他人的珍惜与讨好当成粪土。
后来,苏离尝试喜爱她。她有着惊人的天赋,能赚来数额巨大的报酬,她与她之间是付出与索取,人世规则,谁也没有了亏欠。
楚林抓了睡衣套上,睡衣之下隐约能看见嶙峋的骨骼,像是要刺破肌肤生长出来。
她赤脚走出房间,从冷冻室里取出冰袋,敷在脸上,仅露出一双浮肿的眼睛。
“今天的工作能推吗?”
苏离咂了咂嘴,“跟章导的见面,你推了一次,可不是一顿酒就能喝回来的。”
“怎么?还要我把自己打包送给他?他那把老骨头消受得起吗?”她一阵风似的从苏离身边飘过,留下刻薄到极致的调侃。
苏离习以为常,相劝道,“颁奖礼之后他和周仕厚那边走得很近,你让他拿住了把柄就等于让周仕厚拿住了把柄。”
冰袋的凉意穿透了皮肤,楚林觉得头更痛了,她绕到沙发上坐下,耳边是强烈而持续的嗡鸣。
大约三年前,在一次与周仕厚的争吵中,她爆发了严重的耳鸣,之后便挥之不去。
“该向周仕厚索要精神损失费!”她自顾自地言语,同时打开了电视。
外界的声音盖住了耳鸣。屏幕上出现了她和周仕厚一起拍摄的珠宝广告,她依偎在周仕厚怀里,表情肃穆,有着摄影师称赞的厌世疏离。
她记得那次拍摄,周仕厚身上浓烈的香奈儿5号的味道,呛得她差点犯了鼻炎。
她厌恶地丢掉遥控器。
“周仕厚那边什么时候能同意官宣离婚?”
苏离望了她一眼,“你们两人共同的代言合约最晚一个是明年三月份到期,还有八个多月。”
楚林几近绝望地躺在沙发上,她想象不出八个月里周仕厚能做出多少恶心人的事。
“你考不考虑签一些新人进公司?我昨天碰到个男生,挺帅,适合,可我忘记留他的联系方式了。”
苏离目光一紧,本能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怎么?不想干了?”
楚林双手垫在脑后,支愣起一条腿,悠闲地说道,“我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你知道的,年轻人虽多,美貌依旧是稀缺资源,他那样的应该有公司递过名片,怎么会还是个服务员呢?不合常理……”
苏离几步来到她身边,“你跟他说话了?喝酒前喝酒后?”
楚林有个坏毛病,喝了酒后爱随便亲人。
她哧哧地笑起来,“看把你吓得,哈哈哈……”
苏离冷了脸,“楚林,你爱怎么疯我不管,但这八个月你给我安安分分!周仕厚那边等着抓你的错处,一旦被他抓到,官宣离婚时就会是你事业崩塌之日,你要知道在恶意制造的舆论洪流之中任何澄清都无济于事,到时违约金赔死你。”
楚林缓缓移开冰袋,“发律师函给品牌方解约,解约费我出,我要立刻,马上,官宣离婚。”
苏离烦躁地摘下眼镜,“不是说再忍一忍吗,怎么了这又是?”
她的跳脱常常让苏离应接不暇,苏离无奈地坐在她身边,关于周仕厚,所有的都是老生常谈。
“我爸要再婚,跟我妈活着时候的助手,奇怪吧,他明明说跟搞艺术的不合。我姐要生二胎,她好像忘了生一胎时自己差点死过去,更要命的是她直到现在都认为是我勾引了乔大鹏。我!楚林!她亲妹妹!我他妈顶多是脑子不好,眼睛又没瞎!”楚林翻身盘腿坐起来,“还有周仕厚,我得奖,他他妈在台上演深情,隔天的新闻全是在说我终于配得上了我的影帝老公,我配!我呸他八辈祖宗!周仕厚昨天又公开说对我的爱至死不渝,恶心到我当场冲进洗手间吐。再不官宣离婚,我怕我哪天就被他恶心死了。”
苏离沉默,大部分的人,生来只能被命运的漩涡卷着走,而有的人,自己就是漩涡,比如楚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带上眼镜,“可是不好意思亲爱的,你没钱付解约费了,别忘了你是净身出户才离成的婚。”
楚林低沉的吼了一声,“Fuck!”不由得一阵恶心,冲进了厕所。
有的前任是战绩,有的前任是案底,而周仕厚对于楚林来说,是催吐剂。她干呕了两下,用清水漱了漱口,便听见客厅中苏离大声的咒骂,“Fuck!”
她笑着探出头,打趣道,“不至于的!你这温良恭俭让的气质不适合说脏话。”
只见苏离举起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流产了?!”
楚林的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她想到了你一句久远的名人名言,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是为你而鸣……
突发的流产新闻在热搜上挂着,热度高居不下,几张楚林抽烟的照片,配文是“新晋影后抽烟喝酒两不误,致使流产”。而评论一边倒地声讨,大张挞伐,好像她流掉的是他们的孩子,不用猜便知道,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是乔大鹏?还是周仕厚?还是……”她想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苏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小姐,我拜托你离男人远一点。”
她心虚地点点头,“记得啦,记得啦。”
窗外日头渐落,而对于苏离,必将是个不眠夜。
苏离一天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联系了大大小小的营销号,眼看着热度快被压下去,周仕厚一条涕泪纵横的视频又将热度二次发酵。
视频中,周仕后发丝精致地凌乱,领带被扯开得恰到好处,浓重的黑眼圈加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将一个痛失孩子的父亲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楚林全程笑着看完视频,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就只会笑了。她一遍又一遍拨打着周仕厚的电话,奈何对方根本不接。
苏离从她手中夺过手机,“他摆明了要吸你的血拿到这波热度,你找不到他的。”
“蚂蝗!周仕厚就是人形蚂蝗,自私、贪婪、无耻、毫无下限、永不满足!”
苏离闭着眼,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骂的文明了啊。”
楚林直接跳上沙发,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周仕厚我艹你十八辈祖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猪狗不如玩意,转世投胎连恶鬼畜生道都进不去,下雨打雷劈的就是你,你出门就被车撞,□□就得艾滋,你个满脸玻尿酸的草履虫!”
苏离气无力地笑道,“楚林,别看你张牙舞爪的,其实就是个纸老虎。”
苏离仍然记得她被周仕厚威胁勒索时的样子,愤怒,却无助。
“叮……叮”的信息提示音响起,苏离滑开手机,刚刚舒展的眉眼又蹙在了一起,她看向楚林,“你姐夫乔大鹏,把你告了,故意伤害。”
阿甘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将得到什么”,但楚林知道,她的下一颗巧克力是屎味的。
三天后,首都机场T2航站楼无人在意的角落,楚林带着帽子口罩,低头看手机。
负面新闻就像干燥剂,吸干了通讯录里所有的水分,曾经嘘寒问暖的人通通没了动静。
她手指上下摆动,最终点到了楚晴的头像,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吃饭那晚,她说,“一定要去医院。”
机场播报开始通知登机,周围的旅客纷纷起身。
她将微信滑回置顶,给苏离发了一条消息,“休个假,别找我”,结尾处不忘加了三颗爱心。
苏离站在楚林的房间中,从世界地图上拔下飞镖,一个针孔大的眼出现在开曼群岛以南,她喃喃自语,“这是去了陆地?还是去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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