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巧抱着它那台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买的ipad，旧式金框圆镜后的绿瞳瞪得硕大，似乎正在为看见的内容哼哧哼哧地呼气。

秦挽歌打开酒柜，精挑细选一瓶法国酒庄的葡萄酒，端出一大一小两个高脚杯，“黑巧老师在看什么呢？”

颜雪青相当会没上没下地对着黑猫喊黑巧，好像她们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连带着周围人撸猫时也软乎乎地喊黑巧，似乎有无数怜爱之心。

而这里唯二知道黑巧不是寻常的猫的秦挽歌总是在后加上老师二字，似乎是敏锐地嗅到了这对双人组合间微妙的关系，又或者单独是出于对会说话的猫的尊重。

“看评论——”它跳到茶几上，用猫爪子努力地拔开瓶塞，在差点后仰摔倒时被秦挽歌一扶。漂亮的液体从秦挽歌手中的酒瓶中流出，她把小的那杯推给黑巧。

颜雪青和秦挽歌是主顾关系，而跟颜雪青一起拎包入住的黑猫跟秦挽歌……算得上是酒友。

入住第二天黑巧就把秦挽歌酒柜的空余全部都填满了，这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那些名品佳酿，而且显然价格不菲，其中还有一些没有产地标签的珍品。于是这两位爱好小酌的一人一猫一拍即合，成了不用在意颜雪青的酒友。

黑巧将第一杯一饮而尽，随后努力地用猫爪把平板推到坐在沙发上的秦挽歌身前，举动笨拙却因画面古怪而相当可爱，“Q137的第一期节目。”

今晚八点，《声潮》第一期于网络平台正式播出。因为有明星组及导师的带动，根本就不用担心播放热度，新鲜的分组和赛制让第一期热度高居不下。

颜雪青的微博由工作室管理，节目有关她的微博转发文案显然是由他人编写的，没什么新意，其中装乖卖巧都有专业人士编写。只是那条个人舞台的文案风格略显不同：

“我们用rnr建立这座城市。”后附两个摇滚手势。

颜雪青极为可怕的新人唱功和作曲天赋让她在新人组里一骑绝尘。

只是黑巧也没想到，节目组居然把她跟王语琴说小话的片段也一起放了出来。两个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没成想全部被节目组给录进去了，尤其是颜雪青刻意的表情配上卓绝的容貌以及奇怪的脑回路，让这段竟然出圈了。

“冰咖？”秦挽歌有点诧异。

于是颜雪青喜提“冰咖姐”称号。

只是关于这段争议颇多。王语琴昏昏欲睡，这位特立独行的新唱作歌手对顶流女偶像舜若舞台毫无反应，可让舜若的粉丝和黑子吵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颜雪青身处舆论中心，连带着被牵连进去。

“这女的也太作了，做这么夸张的表情不就是想要镜头吗？”

“冰咖姐不提醒王语琴还好，一提醒节目组的注意力不就来了，此人简直居心叵测要害王语琴呐。”

“冰咖姐这段不就是踩顶流捧自己的剧本吗？可怜顶流和王语琴给她人作配了，真.皇太女啊。”

黑巧甚至已经学会翻人微博主页查成分了，果不其然是后台冰咖事件男团的粉丝。那条cha最后没有放出来，可多多少少会有些消息流到粉圈，加上男偶像有意无意地引导，粉丝内部早就被蒙蔽了。

颜雪青这会儿还正在节目组录音室跟编曲团队一起改曲子，她一进入工作模式就两耳不理窗外事。只是今天算是她的出道首秀，在转发完所有工作微博后她依旧频频上线。

“颜雪青137在四十七分钟前上线。”

“颜雪青137在四十五分钟前上线。”

“颜雪青137在四十分钟前上线。”

“颜雪青137在三十五分钟前离线。”

由此可见她焦虑之心。

黑巧瞧着这些糟心的评论，气得把酒杯都咬断了，小爪子在平板上敲得飞快。

黑巧克力王中王：这傻孩子看着心眼有那么多吗？单纯就是人太善良了。

黑巧克力王中王：心脏看谁都脏，喝点冰咖净化一下。

黑巧克力王中王：怎么，你家里没皇位要继承？

这黑巧刚才为了推平板靠在秦挽歌怀里，这下直接气得卧在了她身前，猫都要气出腮来了。一个劲地同颜雪青的黑子对线，尽管分明颜雪青的好评占了大多数。

其实有秦挽歌工作室实时监控舆论，黑巧根本不用自己操心。秦挽歌又空出一只手看工作群汇报，在得到苏蓉无问题的回复后放下心来。

这时颜雪青下线已经有十分钟了，看来是又重新投入工作去了。

秦挽歌一边给黑巧顺了顺毛，一边登上自己的微博大号，对着颜雪青的微博看了一会儿，直到白皙的指甲反射出137的红字，她转发了颜雪青的舞台微博：

你的蝴蝶能飞到我心上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做此举动，甚至苏蓉跟她暗示过多次不要插手颜雪青的事，不要站队，她不希望秦挽歌跟颜雪青牵连过多。哪怕她不得不按照工作指示拼尽全力捧红颜雪青。

秦挽歌不需要粉丝为站队，也不需要为她冲锋陷阵，只要颜雪青的名字和她牵连在一起，那无论内容黑红，都是颜雪青赚了。

只要她站出来，就有人会扒出颜雪青是她唯一的艺人。这一句话就够了。

黑巧在那边跟黑粉对线，还觉得不够解气，直接一个电话敲了过去，“傻孩子。”

“什么玩意？”颜雪青不明白黑巧突然骂自己干啥。

黑巧打了电话好不容易把心中那口郁气吐了，一瞧见对线的那边回了消息，就又忙不迭地拿猫爪敲字。好像活生生的Q137没有它对线维护的那个人更重要。

“还没休息吗？今天要弄到多晚？”秦挽歌顺口问她。

“嗯……”颜雪青嘴里咬着薄荷冰，“还有两个小时吧，有些小细节想再改改。”

“早点休息。”秦挽歌挽起的长发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膝上的剧本上，在暖融融的灯光下格外温柔。她翻到下一页。

“好，你也早点休息。”颜雪青把电话挂断。

—

等到颜雪青走出录音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工作室外绿荫丛生，黑暗由此漫延至不可见的尽头。她顺手把已经喝完的冰咖投进垃圾桶，在路灯下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她深深望进尽头，并不颤抖。

她或者是祂在人间游弋了足够多的年月，生死别离世事无常见得足够多，按理说心中并不会有任何波澜。

但事实是……她又迷路了。

好吧，Q137并不羞涩承认自己的对于现实世界的陌生。她玩不懂地图导航，也记不住路，同样早在晚上八点知道今晚又是一场大战时就放小助理回去休息了。

所以，她拿出了地图——黑巧绘制的喵喵版。

向左三个爪印一棵大树，向右五个爪印一个圆柱，左前方八个爪印一个有很多小方块的大方块……

当颜雪青走到八个爪印的第五个爪印时，却猝不及防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身上酒气很重，西装揉的很重，扯烂的纽扣宣告着某种溃烂的事实。他这一下撞得颜雪青吃痛，连连退了几步。

“你是……？”

她在路灯下努力辨认——最后无果。

Q137除了不认路外，还有严重的脸盲。

“你不认识我？”男子感到不可思议。

“哦哦——”对颜雪青来说声纹就是她认人的最终指标，所以她最喜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做法，“吴老师。”

吴牧此时正被他的男助理给扶着。明天有《声潮》节目组的直播活动，导师和选手一并出席，结果此人此刻酩酊大醉，这几近日出的时刻也能明白并非是应酬所迫。

“你竟然能不认识我？”他挣脱助理的搀扶，似乎根本没听见颜雪青的后话，“我是谁？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当然知道你是秦挽歌养的小情人，她一看就不是正常人，所有人都在议论呢。”

“阮去芜也不过是我床上只会匍匐上位的一条狗，她秦挽歌更是算什么东西？你也只是摇尾乞怜的狐狸精，把身体卖给女人，下贱——”

颜雪青被这样骂却丝毫没有愠怒的模样，反倒是疲惫的眼中生了好奇的光芒，最终染成红色，“还有呢？”

Q137没有世俗伦理观念，并且这些脏话根本进不去她的心里，祂不做是非评判，毕竟祂只是蚕食愿望的恶魔。

吴牧继续说着胡话，“女人们都是贱货，阮去芜以为自己飞升了就能耀武扬威，还在录节目的时候公开反驳我？她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了，还有那个女儿，谁知道那是谁的野种来要挟我？”

助理还在拦，但是吴牧口无遮拦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圈内没人敢动他。

尽管他口头上鄙夷着女明星爬床上位的举措，可是他的手已经探到颜雪青的腰部，在公开场所掀起她的外套，“你呢？你也是，仗着自己有一张狐媚子脸，爬女人的床，真是没有本事——我知道，你的背部有一块巨大的纹身，左脚腕上有一个痣，如果你转而投我……”

这时候，在原本阒无声息的街道，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清醒了吗？”她的语气依旧无波无澜，甚至有着几分漫不经心。

颜雪青勾起一个笑来，“不好意思，这个动作违背了我和秦挽歌的合约，不得不扇你了，真是抱歉。”

她一点也没有收敛动作，也不避讳助理，只是用她葱玉的指节去揉手腕。

没有人敢这样扇吴牧，除非她对自己的下半辈子完全不关心。

但是助理深深吸着气，竟然一个字都不敢说。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有着不可名状的威压，而源头并不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盖住了两人的身影，而两侧的树影投下来，恍若一双恶魔的翅膀。

他不知为何，吓得两股战战。

但是少女语气依旧轻快，她将眸子弯成新月，对上助理那双惊恐的眼，“麻烦你把吴老师送回去了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