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声越来越急,砰砰砰地像是敲在娘仨儿的心头,宋奕阳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着慌乱,对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充满了恐惧。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快开门!不然我叫警察了!”
宋奕昕蹙着秀眉,也曾因为不愿找父母要钱而陷入个人经济困境,可是就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被房东太太逼的日子。而且,她这次不是逼他们交房租,是逼他们早点搬走。
“宋家丫头!我知道你回家了!家里总算有人能顶用能做主的了!你快点开门,别弄得我是不讲理的恶人似的。我已经几次三番上门来说了,哪有一拖再拖的!你没个话儿,我就在这里等警察来评理了!”
房东太太声线越来越尖锐,掌拍在地下室的旧铁门上,砰砰声响,还惊到邻居。
宋奕昕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理清现实关系与社会人情态度,才去开了门。一瞬间,本来愁容满面的俏脸就化腐朽为神奇——那竟是一张十分有感染力的笑脸,脸上的热情与真诚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房东太太,你好,你好。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因为刚才……我妈有点不方便……”
房东太太身材高大丰满,那身材像是有两个宋奕昕一样。房东太太一双三角眼睨了坐在一旁十分狼狈的宋母一眼,又像闻到什么味儿,嫌弃的在鼻间挥了挥手,好像能赶去味儿。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今天还不搬呢?”
宋奕昕赔笑:“阿姨,你看……我在外头工作,也是不常在家……”
房东太太说:“所以我今晚不是亲自上门请吗?你这家里有这样的病人,对旁边邻居影响多大!”
宋奕阳忽然说:“妈也不出门,能有什么影响?”
房东太太哼了一声,说:“我就不想把房子租给你们糟蹋,这是我的自由!你们快点搬!”
宋奕昕呼朝宋奕阳拍了一掌:“你小孩子懂个屁!房东太太是个好人,已经收留我们这么久了,但凡是个人也要有感恩之心。再说,你又不是邻居,你怎么知道他们心中不介意?房东太太也是为了自己服务的口碑!你这臭小子,你是欠教训了!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礼貌,看你还敢再没大没小的!”
宋奕昕这几句话儿中听,房东太太脸色才缓和一些,说:“宋家姑娘,看来你也不是不明事理儿的,那你们什么时候搬呢?”
宋奕昕让宋奕阳将钱包给她,然后扶着房东太太的胳膊说:“阿姨,我们这里的味儿确实不太好闻,你身上干干净净的,可别熏着了。我们出去谈吧。”
房东太太确实不想窝这屋子里,就和宋奕昕上了楼梯,出了地下室,地上的世界果然空气清新一些。
“阿姨……”宋奕昕叫了一声,又戏精上身,她表演可怜的最高境界。
只见她哽咽着忍住不哭,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房东太太果然觉得她极可怜,但故作坚强,只怕是走投无路。
宋奕昕说:“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已经在筹钱了,争取一个月内让妈住进医院去。说句难听的,进了医院后,再出来时是生是死总有一个结果了……我怎么也得接受。所以,我……我们准不会在这房子里沾上了白事的……”
房东太太听她释疑了关键的问题,她就是怕有人会死在她的房子里。
这时见了她这个模样,到底也有恻隐之心:“宋家姑娘,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这世上谁都不容易。总没有教我们担着,是不是?”
宋奕昕点着头:“阿姨说得很对。也是我没有用,才让阿姨帮我担了这么久,这要是别的房东,早把我们赶走了。阿姨,你也有女儿,也有妈妈,这人的生老病死,谁还能没有这一天呢?”
房东太太蹙着眉,叹了一声:“你一个孩子,能赚到钱吗?担得起吗?像你家大人,说句不中听的,算了,到了医院也就是白花钱。”
“可她是我妈,我不管谁管?我已经找到些门路了,只想在一个月内将妈送去住院。妈住院后,你让我们搬,我们也能搬了。”
“真的?”
宋奕昕擦了眼泪,点点头,说:“真的,有一个经纪公司的人正在和我接触,说我长得还可以,要签下我,捧我当明星呢。”
房东太太看她的长相,确实非常漂亮,素颜都如出水芙蓉,实在难得。
她暗想:她将来不会真的发达当上大明星吧?
“那我就通融你一次……”
宋奕昕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说:“太感谢了!”
说着,又忙从钱包中取出这三个月的房租,房东是按季收房租的。之前说了是一个月,但是因为宋奕昕说话中听,人情练达,房东太太也要估计她也有可能会发达,不再欺少年穷,所以就把这一季的钱都收了,默认他们可以住下去。
“你妈要是一个月内能住进医院去,那你们姐弟多住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谢谢,真的谢谢!”
宋奕昕回到家里,宋奕阳问起事情,宋奕昕满身的疲惫,一时不想回答。
宋奕阳不禁抱怨:“房东太太就是欺负人嘛!哪里有影响了?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真是势利眼。”
宋奕昕被这种苦逼的处境压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吼:“你委屈到死,可是谁在乎了?你真想被赶出去吗?你能找到更好更便宜的房子吗?你有空、有精力搬家吗?你要是高贵受不得委屈,你怎么不当比尔盖茨去!没那本事、没那命,就踏踏实实解决问题!”
宋奕阳不禁惊呆了。
宋奕昕叹了口气,她说的委屈岂不正是她自己?
借着吼宋奕阳一声,把一整天的情绪发泄出来,宋奕昕到底也是人、不是神。这时她没有学历、毫无所靠、家徒四壁下有个病重的母亲和年幼弟弟,这些重担要把任何凡人逼疯。
庄周梦蝶,她已难以深究分辨。
她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真有一个表姐,表姐是否真的就是原著作者?
她若不是这个宋奕昕,为什么有她所有的记忆,在感情上又这么在乎养育大恩的家人。
她这时多希望一切都是梦,梦醒就好了。
“昕儿,你没事吧?”宋母忽然问了一句,几分小心翼翼。
宋奕昕收回了神思,说:“妈,我没事。就是……我在教弟弟,遇上困难不要抱怨别人。”
宋母不再多问了,她又何尝不知女儿的压力?
……
夜晚,半睡半醒之间,宋奕昕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她猛然惊醒,爬了起来。
母亲的床上没有人,也不在洗手间,狭窄的厨房有灯,她连忙赶了过去。
就见宋母一边哭,一边拿着一把菜刀,正要割自己的手腕。
宋奕昕忙跑了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刀,说:“妈!你干什么?”
“你阻止我干什么?你让我死!我这病没救的,别留着我连累你。我只求你带着弟弟到十八岁……”
宋奕昕说:“妈,你会有救的!真的,我已经找到赚钱的门路了,你干嘛就等不了我呢?”
“你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有什么门路?昕儿,我怕你受我连累,干了不该干的事。”
“我没有!真的,我认识了一个经纪人,也许可以签约我当明星赚钱……你要是这样死了,我干什么都没有心思了。你要是有个万一,无论是当明星还是高考,我都不想干了。”
“妈难受,妈真的死了比活着受苦好……”
“妈就再忍两个月,我会有钱的。”
……
翌日一早,宋奕昕就如往常一样起来做饭。早餐很简单,只是白粥、三个鸡蛋和昨天的一些剩菜,宋奕昕只要把鸡蛋外壳洗干净放在粥里一起煮熟就好了。
出租屋就内外套间和一卫一厨,三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宋母睡大一点的床,而她和宋奕阳虽上下铺。
宋奕昕见母亲好不容易现在睡得安稳悄悄去叫上铺的宋奕阳起床,拉开他的被子轻声叫他,地下室没有开灯就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怕他嗯了一声,宋奕昕就知道他醒来了。
等宋奕阳洗完脸来吃饭,宋奕昕还见他两个眼睛跟核桃一样。
“阳儿,你这是怎么了?”
宋奕阳低头喝粥,不回答她的话,眼泪却掉下来了。
宋奕昕说:“怎么了?”
宋奕阳说:“姐姐,你会不会不要我?”
十岁的孩子虽然还有万事依赖大人的性子,但是很多事情都明白了。他知道母亲这个病治好的机率是比较低的,一但没有了母亲,他就只有姐姐了。可是他还知道姐姐并不是父母亲的亲生女儿,他是个累赘,姐姐已经活得够累了,可能就不要他了。这样,他就没有亲人了。
宋奕昕愕然:“你是不是傻呀?你是我弟,我怎么会不要你?”
宋奕阳哭道:“可是你这么讨厌我。”
宋奕昕奇道:“我怎么讨厌你了?”
宋奕阳说:“你昨天不是嫌我没用吗?”
宋奕昕想起她被一屋子糟心事整得当时压力太大,情绪上来吼他的事。
“那你是没用只会抱怨。但是这又不代表我会不要你,至少现在是要你的。”
“那么以后呢?”
“你长大后,是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如果……”
宋阳昕知道他想说什么,说:“你长大后的事,你长大后再说。但是你自己说,以后遇上了困境,是去抱怨呢,还是想办法去解决?”
宋奕阳道:“我不知道呀,所以才……”
宋奕昕说:“没有人有义务管你知不知道,人们也不关心你有多少不得已。除非你有价值可以为别人提供利益,可以交换你要的东西和服务。”
宋奕阳想了想,说:“就像我们要交房租给房东,我们才有地方住?”
宋奕昕点头:“对。生活的真相就是交易。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都是双向交流,有时情感……也是和情感的交易。你有什么、可以给别人什么决定着你的社会地位。”
宋奕阳想想自己家这么穷,说:“可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有。”
宋奕昕道:“所以,我们长大后只能给别人劳动。”
宋奕阳到底是四年级了,明白什么是劳动,就想着这附近生活的外地打工者,包括民工和小商贩,他们同样挤在地下室或者隔间屋子里,每天早出晚归。孩子本来对未来充满幻想,可是长大后大部分人会发现自己只是普通人。而现在这些大人,当年何尝不是孩子?
小小的宋奕阳在这刻好似发现了生活的真谛:庸庸禄禄一生,已然是拼尽了命了。
宋奕阳道:“长大后,要活着,就这么艰难吗?”
之前看《我不是药神》,觉得病人真的太痛苦了,有病人的家庭真的是灾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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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房东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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