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的雾霾蓝天空上飘着几朵疏疏淡淡的云，皎洁的月隐在云彩中间，排排路灯孤零零站立着，时不时擦身而过两三辆汽车，都闪着刺眼的灯光。
两个人到了晚上都没吃饭，周萤的肚子忍不住了开始叫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想竭力忍住，但声音越发在夜里猖狂明显，她觉得太丢脸了，不自然地看向马路中间飞驰的汽车试图缓解尴尬，两只手在身后背着，但指头扭曲地紧紧缠在一块。
越缠越紧。
林煜又穿上了他那件夹克外套，夜风吹起来冻凉了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吹乱了他浓黑的头发。周萤穿着一件黄色的薄毛衣，印着带着红帽子的卡通头像，下面是白色的褶皱长裙。
晚上九点钟，随风荡起裙边的层层清波，像诗人每晚都能做梦遇见忘不掉的浪。
“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虽然饿得不轻，但周萤比较习惯这么回答。
她说完这句话，却发现吃饭这事儿没有后话了，只能明显点再继续，声音小小的听起来不太自信，“挺想吃学校附近的煎饼。”
“好久没吃了……”
林煜用探究的目光扫视她，这好像是第一次他这么认真观察周萤。她刚刚喝了酒的下半张脸挂着浅红的霞帔，灯光下小麦色皮肤上的绒毛很明显，眼睛倔强深邃，眉尾有峰。不说话的时候、哭的时候、即使示弱的时候，在他眼里也有永远不服气的样子。
他们有着共同的特性，犟种。
周萤看林煜突然认真起来，心里发紧，以为下一句他就要吐出嘲讽的话，说她嘴里永远憋不出来怎么好东西之类的，心虚地避开视线。
林煜很淡定的移开看她的视线，站直身体。
“那行啊，回学校呗。”
林少爷只是很酷的甩出这么句话，留下周萤在后面不可思议。
这是混熟了吗？
他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她在后面很开心地跟着，脚步轻盈。
他们这是在外面逛了一圈又回学校里来了。
周萤从来没想过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能和林煜站在学校门口的煎饼摊子一起等着穿围裙的大爷热锅，橘色灯泡下，几只夜蛾围着摊位孜孜不倦萦绕，偏爱那盏老旧留黄油的白炽灯。
热腾腾的蒸汽旋转着上升，飘在几人上形成白雾，浓郁的饼香蔓延在方寸不远的地方，烟火气全聚集在这条还有人的小街上，热气腾腾。
还好，煎饼摊没有走，一切都好。
“看你们年纪也不大，还读书嘛？”大爷一边翻着锅上的面皮，双手拿着铲刀轻巧地给煎饼翻了个身，一边找空闲时间，扬起脑袋和他们两人热心搭话。
“读书啊，就是后面这个学校的学生。”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带着皱纹的脸颊笑起来，带动他嘴边那一圈灰色的胡髭生动地竖起来，十分和善。
“哦对了，爷爷，我想多加一包辣条”，周萤看他已经要加配料的样子，着急喊，“还有加多辣椒。”
“行嘞，加肠加蛋不？”
周萤踌躇，如果是林煜付钱的话，那当然要加肠的，但是自己付的话就要考虑考虑，如果点名让他付钱会不会他摆臭脸啊，周萤很纠结。
他都好心帮自己充饭卡了
“他付钱！加！”很有底气的声音冒出来，铿锵有力，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大胆极了。
周萤突然间就集满了勇气指着旁边的人大声喊出来，自己却不敢侧头去看旁边他的反应。
心里倒数三秒，如果他不反对，这件事就这么捱过去了。
三，二……
没有他冷不丁就爆发的怒火，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要一份和她一样的。”
“好嘞，一共十六元。”
林煜伸出手把钱放在摊子旁边的钱盒里，爷爷也没有去看到底付了多少。
周萤的余光看到了他的动作，扬起的嘴角忍不住，突然间心花怒放，今天发生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烟消云散。
“怎么了，笑这么开心，我妈不给你钱啊。”林煜捕捉到了她灿烂的笑，也看见她见钱眼开的样子。
“给，肯定给，那肯定我有零花钱的！”周萤慌张解释，她怎敢在他面前造次江女士呢。
再者说她每次吃煎饼都要这个配置的！
何况，花别人的钱开心嘛，而且她哪能和富裕的林少爷比不是，何况他最近真的变的很好说话。
“小姑娘，你们是同班同学吗？”大爷一个煎饼做成了，“这是先给你的。”
周萤听到这句话心里冒开心的泡泡，自己没花钱还第一个拿到，果然嘴甜点就是好使，她献殷勤地把旁边的塑料袋扯下一个，给大爷撑着，等他把这个香味飘飘的煎饼放进去，打好结。
“不是，我们是兄妹，他比我大。”
“兄妹啊”，大爷左右打量两人，若有所思地说，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别说，确实两人长的真像啊。”
“哈哈哈……是嘛……”
周萤笑起的脸僵在一半，像嘛，她真想质疑这爷爷的眼光，一个两个眼光都这么差，再偏过头去看林煜，好家伙，这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直接摆上臭脸了。
好像说一句像他，她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林煜的煎饼也好了，不过他不会做类似她那样“谄媚”的动作，直接接过装好的煎饼。
“再见爷爷。”周萤摇摇手，似乎恋恋不舍，林煜觉得她呆头呆脑。
“再见，以后多来照顾生意，给你们便宜点。”
“好嘞，我没几天就要吃一次的！”
“好吃不。”她咬下第一口，然后说。
没回应，他好高冷。
周萤自己继续说，“真的好好吃哦，明明真的很好吃。”
她心满意足地啃着热乎乎的煎饼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暖暖的，脚踩着红白相间的地砖走一字线，一边觉得嘴里吃下的煎饼很辣，一边又觉得这夜风不解热，许是喝酒的缘故，很热很热，她觉得脖子那里都要冒火，晕晕的却轻松惬意。
“你说兄妹，说的很顺口啊。”他想起来周萤刚进林家时，那温顺听话的一声哥哥，之后她就再没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喊过了。
对啊，她都没意识到。
明明两人以前都对这个称呼避之不及。
周萤停下来，刚刚走一字差点没给她绊倒。
两个人对视。
难道是最近她的耳朵里听了太多哥哥妹妹的话了吗。
林煜低下头，把没吃完的煎饼拎在手里，手臂垂下来，微微缩起指尖，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还不承认我已经是你的家人了吗，我已经是你妹妹了啊。
真想当妹妹啊，有些时候他还真抵不住真诚的目光。
“明天是星期五，还要上课，我们得赶紧回家。”周萤突然害怕极了，避开话题，赶紧走在他的前面。
她宛如又缩起身体的刺猬，慌张地想一“滚”了之。
“明天周六。”
林煜面无表情地拆穿她，手指勾住她的书包往后拉，拦住试图逃跑的周萤。
“是嘛，是嘛，我整天都分不清星期几，过得迷迷糊糊的，我就不信你能每天都分得清……”她越说，底气就越小。
“今晚我想睡个安稳觉。”
什么意思，周萤不解。
“背书，还有乱按琴键。”
他们的房间连在一起，周萤的窗户很少完全合上，即使家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了，但那很有节奏背书声，还有很不规律偶尔乱按琴键的噔噔声猝不及防就会传到隔壁去。
此话一出，周萤整张脸噌得一下全红了，简直是熟过了头炸口的红石榴，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每天干的那些事每晚都会被听的一清二楚。
自己那些与标准二字丝毫不沾边的憋嘴英文，自己那些每日恶搞乱按、想学但不得要领整出的音乐噪音，他全收入于耳中，林少爷怎么忍得啊。
他原来一直都知道，所以他前一段时间给自己的那些英语资料……可她半夜发出那些噪音，她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周萤诚恳地弯腰道歉，语气板正得宛如一台做重复工作的机器人。
一心道歉的人也没细心发现林煜口中的周五两字，满脑子只有做错事的尴尬和一遍遍的自我洗脑，以后一定要关窗，一定要关窗……
她有时候克制声了，声音依旧飘了过去，就是没关窗！
“行了行了，”林煜烦躁地制止她这没完没了的行为。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再也不会……”
大半夜搞这些，她千错万错。
“赶紧回家！”
他伸出手掌啪按在周萤的额头上，清冽干燥，她马上没声音了。非常管用，这下她的嘴巴不动了，只有她独有的那双眼睛放大了几杯，在夜里碎亮闪着看。
他耳朵听的要起茧子，见安静了，收回手自己往前悠然自得地走，这道歉真诚的态度还以为她半夜偷偷把他卧室给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