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开道，破云见日。

一袭素衣的洛予清，仙姿佚貌，乌发半挽，散落的发丝同裙摆在风中肆意飞扬。

迎着师萤震颤不已的目光，一步踏入血海之中。

师萤感觉身后抵着脖颈的剑气骤然消散，她被从血海带离到岸边，踩着稳稳的地面，心却被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攥着，高高提起。

真的是洛予清！

洛予清来了！

她是来救我的吗？

师萤望着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面前的人，目光闪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发紧，难以成音。

最后，是洛予清先开了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

师萤听着这一声嘶哑的抱歉，心更紧了，是洛予清，不是错觉，面前的就是洛予清。

她来了，她在同她抱歉。

师萤想说没关系，想问她是不是有事耽误了所以才来得这般晚？想问她如此辛劳赶来是做什么？

是来救她的，还是，只是来告别......

人就在面前了，妄想成真后，师萤却突然有些胆怯。

沉默间，一道金光映入眼眸，师萤诧异看着洛予清递过的手。

皙白手指间，握着的是一根金色羽毛，任凭血海的风呼啸，绚丽的羽毛都端正不动。

“赤金凤翎？”

师萤惊呼出声，声音比刚刚洛予清还要喑哑。

师萤诧异望向洛予清，她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好像没什么能动容得了她的面色。

事关生死，师萤没有那么淡定，一手在袖子里捏攥成拳，一手死死握着腰间唢呐的杆子，沉默看向洛予清。

闪动的眼眸里好似无声在问：“这是什么意思？”

洛予清视线落在师萤握着唢呐的那只骨节凸起的手上，目光沉沉，她从不曾见过她这幅紧张模样。

虽然从百岁定下婚约起，至今近九百年间，她只见过师萤三次。

但每一次的见面，都叫她印象深刻。

最近一回，是她九百岁生辰，那年她再一次突破，修为到了上三境的长生境。

须得知如今的仙麒灵域，能有此修为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像师萤这般‘年轻’就到此境界的，更是从来没有。

就算是如今仙麒灵域修为最高的符衍圣尊微生半凡，当初到达长生境的时候也过了千岁。

那时候的师萤当真是风光无限、繁花似锦，那时她自信同她说，要同她一道勘破妄境，修道成仙。

洛予清是信的，信师萤可以，她反而担心她自己。

她不及师萤，修为一直还在上三境的归元境，差师萤两个大境界。

如今不过百年，时移世易，师萤修为尽废，只能等人来救。

她若是毁了约，亦或者再晚一些，她就要被罚下血海，在底下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度过千年。

洛予清心下似被轻轻划了一道，她不禁在想，如若是她，这般从天上到地下，会是何种心境。

微微一声叹息。

洛予清将手心里的赤金凤翎往前递了些，缓缓开了口。

“结契为道侣，无涯山洛予清愿与师萤生死同命，凤翎为鉴。”

听清洛予清的话语，师萤袖子里的手倏忽一松，深呼一口气，提着的心在刹那间好像随着风浪归了位。

洛予清真的是来救她的！

她愿意和她结契成道侣！

凤鸣声声，海浪喧嚣。

师萤竟然听见了一阵心跳声。

是她的。

喧嚣得如同夏日的暴雨击中龟裂的大地、落入干涸的江海，轰轰烈烈，恢复生机。

师萤湿了眼，小心接过赤金凤翎，一步上前重重抱住了洛予清：“谢谢你。”

眼泪汹涌决堤，师萤知道这事的代价。

洛予清没有防备师萤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被搂住的瞬间僵硬了身躯，微微拧眉，想要推开时，感到了肩头的湿意。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动。

沉默半晌，洛予清抬起了手，在要触及师萤抖动的身躯时，有些犹豫。

最终还是改变了方向，素手一挥，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师萤？”洛予清轻轻呼喊一声。

师萤其实也不想哭的，但是这个时候不哭一下，她心里那大开大合的情绪实在难以发泄。

半个多月以来，她一直也没个机会好好哭一场，这么憋着，迟早内伤。

好在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容易，笑也容易。

把那突然崩溃的情绪发泄完毕后，师萤抬起头，冲着洛予清灿然一笑：“怎么？”

洛予清看着面前这张笑脸，微微一愣，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湿漉漉的眼睛弯成月牙。

两种不同的表情一道出现，又矛盾又奇异，但也很和谐。

就像她这个人。

洛予清抬起手指了指天边，师萤抬眸看去。

刚刚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凤凰再一次破开了黑云，嘶鸣着盘旋而下，这一次它的身后竟然多了一架金光车舆。

洛予清将惊讶中的师萤推离怀抱。

师萤突然被推开，心下一空，双手虚虚环着，一时间都忘了放下。

洛予清看了眼，顿了顿，伸手牵过师萤手腕，带着人一跃而上。

师萤落座后，才回过了神，压下刚刚的失落。

“我们现在就回仙麒灵域吗？”

洛予清点点头，又解开了地上那些押送师萤之人身上的禁锢术。

那些人看见重犯被人劫走，忙不停往灵域传消息。

洛予清没有阻止，朗声说道：“转告宗盟，无涯山洛予清带师萤回仙麒灵域重新领罚。”

凤凰一声清啼，闪着金光的车架快速前行。

来的时候师萤她们行了三天，回去却只用了半日。

路上师萤知道了洛予清的师尊妪郤仙尊已经应允这事，心下更放心了些，宗盟那些人，仙尊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凤凰将她们送到了仙麒灵域连天门前。

师萤一眼就瞧见了连天门外那些严阵以待的修士们。

被洛予清护着刚一落地，四面八方就闪现出了无数把剑，齐齐对准了两人命门。

师萤瞧向带人围困她们的人，挑了挑眉，竟又见到了微生棠华。

微生棠华却像没看到她，目光一直瞧着洛予清，冲着人幽幽开了口：“何意？”

洛予清直接回应： “烦请禀告符衍圣尊，无涯山洛予清，愿以道侣同心咒担保师萤。”

微生棠华唇角含笑，看了会儿洛予清后说道：“洛家那一群缩头乌龟，倒是出了你这么个脖子硬一些的。”

师萤从洛予清身后探出脑袋：“比不得你，洛家也比不得你微生家，一根脖子都能长九个脑袋。”

微生棠华这才像是刚发现了师萤，朝着师萤望过来，轻笑一声。

她身后眩光宗的弟子见微生棠华被讥讽，骂骂咧咧就要上前教训师萤，但被微生棠华拦了下来。

“她在夸我呢，九头鸟后裔。”

微生棠华指了指修士服上的九头鸟图案，眼里快速闪过丝嘲讽，她们微生家确实是以此自居的。

说起来从前也有人拿这话嘲讽过她，微生棠华看向师萤，勾了勾唇角。

她果然像她。

不多会儿，门内御剑而来一人，给微生棠华传话说符衍圣尊让人进去。

微生棠华笑着退至一边，冲着师萤做了个邀请动作。

“里面请。”

师萤觉得那她那笑容有些古怪，大有一种，坑挖好了，让傻子快来跳的感觉。

师萤有些犹豫。

洛予清并不受影响，径直往里走了。

行了两步瞧见师萤没跟上，转过了身，朝她伸出了手。

师萤一怔，随即一喜，一点不犹豫地就将所有犹豫都抛诸脑后。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师萤递过手，反握住洛予清，经过微生棠华身边时，微生棠华慢慢悠悠收了剑，跟在了两人身后。

师萤不由得回头看了眼，总觉得这人出现的时机很奇怪的，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之前她要被罚禁血海，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她也懒得费心思考这突然冒出来的人。

现在想想，若微生棠华只是想要阿姐的唢呐，直接抢就是，现在的她又哪里是对手。

还要送她个联络法器，让她护不住的时候通知她。

她被罚禁流放的是血海，护不住的时候必定是生命危急时刻。

这么说的话，难道？她的意思是，危险的时候可呼唤她？

她会来救她？

师萤心里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和这人从来没有交情，就连阿姐，和她也是死对头。

不来补刀就很好了，怎么可能来救她。

就在她思索微生棠华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洛予清已经带她到了眩光宗的长清殿。

微生棠华越过两人，率先往里头走去，行至上首的两列位置，坐在了左侧最下首的空位上。

师萤跟着洛予清一进殿，就腿一软的要跪下，殿内威压太足，对于她一个碎了金丹的人来说，这是全然招架不了的。

内里这些人，是故意的！

就在师萤弯了膝盖心道不好时，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她。

师萤转头看去，洛予清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好像一切都在掌控，又像是一切都不在眼里，无波无澜，只手上加了力度，将师萤稳稳扶了起来。

等师萤站好后，洛予清揽过了师萤的肩，带着人一步步往里走。

师萤偏头看了眼洛予清扣在她肩头的手，上头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她的肌肤上，又顺着肌肤一点点蔓延到心里。

心就跟笼了层蒸汽一般，湿湿热热的。

微生棠华歪靠在金明椅上，看到这一幕，笑笑，一身威压尽数放了出去。

一旁离她最近的微生浓绮，胸口一痛，侧目看向了她。

“怎么，你也很讨厌那废人？”

她们释放了些威压，只是想给来人个教训，微生棠华这突然释放的威压也太狠了，连她都有些影响到了。

说来也奇怪，这人半月前突然回的宗盟，一直不见人，今日倒是积极了起来。

微生棠华闻言笑笑：“还好。”

说话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还在往前走的两人身上。

师萤唇角含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洛予清一直瞧着前面，瘫了一般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要不是瞧见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跳，微生棠华还当她功力退化了。

再看那一无所觉的师萤，微生棠华以手撑颌，嘴角含笑，挺有意思的。

师萤感觉肩上的手好像更用力了些，她偏过头小声同洛予清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上一回的宗盟审判，只她一人，她也扛过来了，现在多了洛予清，她更是不慌。

洛予清轻轻应了声，并未解释刚刚受到了攻击，她用力将喉间那股血腥气咽下去，偏头看了眼笑得随意的微生棠华，目光沉了些。

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针对，她刚刚全力扛下了一击，这一击若是落在了师萤身上，怕是当场就会没命。

“收好。”

洛予清揽着师萤肩的手渐渐下滑，触碰到了她的手，把东西塞进了师萤手里。

师萤匆忙瞧了眼，像是【界方珠】，防御所用。

果然下一瞬，师萤就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出了一张无形的网，缠裹住了她整个身子。

洛予清竟是连这都想到了，只是些吓唬人的威压，用上这宝物倒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师萤微垂着眼眸，用力压下唇角那不住向上翘起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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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