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与百忙之中扭过脑袋的陈廓对上眼,面面相觑时略带威胁地眯了眯眼。
见陈廓朝抢了一辆铲车来工作的人打了一个手势,不紧不慢地从早已面目全非的花田中走出,鞋底与裤腿上满是花泥和残缺不全花瓣。
陈廓站在台阶上,从台阶角刮去鞋底的泥巴,“你也查到这边来了?”
宋域之前还是在思索他手下有哪位英雄是个能掐会算的人才,没想到是陈廓瞎猫碰上死耗子顺着虞美人摸过来的。
他冷嘲热讽地说:“你们特情部的行动也不怎么样,还是我们市局有能耐,比你们快半小时到达。”
“不是我们特情先到吗?”
“不好意思,我们市局早你们半小时就来巡查过。”
陈廓不以为然,没有搭腔。
“你们这是把虞美人看成了罂粟,打算一锅端了去?”宋域的目光越过陈廓的肩膀,朝这片惨败的花田扫了一眼。
“这倒也不是,”陈廓见鞋底还是有些粘人的泥巴抱住他的鞋不放,只好任凭它们在这里待着,“我只是接到消息,这里的花田不简单而已。”
“哪个狗仔透给你的?”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拥护我国的爱国人士吧。”陈廓一耸肩,“和你在市局分手之后,我……”
宋域嫌恶地摇头,“麻烦你用词恰当点,分手什么真败坏名声。”
陈廓不以为意地笑了几下,改了口,“和你在市局门口分别之后,我开车回了部里,在楼下收到一个手写条的奇怪包裹。我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上面也没有写姓名,我只好将它带回办公室拆开,结果里面掉出一张建设图纸。”
宋域纳闷,“图纸?”
“就是这个。”陈廓将两只留有新鲜伤口的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印上了几道血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过的纸,随后递给宋域,“你自己看。”
宋域半信半疑地接过,展开后认真打量起来。
这是加州花谷的建设平面图,详细地标明了园区内的每一块地方,简直就是一张百科大全,路痴看见了都要直呼一句真良心。
陈廓努努嘴,“你翻个页。”
宋域依言翻过,只见后面像是某个地下堡垒的建造设计图,从头上开了一个同地下水道井一样比例的天井。
“这片花田下面藏了一个密室!”
陈廓长舒一口气,对着宋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仿佛在说——儿子,你终于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了。
宋域把手里的图纸折回原样,还给了陈廓,严肃地问:“现在有发现入口吗?”
“应该快了,”陈廓收好图纸,原路放回口袋,“这里并不是一个平地,而是一个大约三十度的坡面,水流从上往下走会涌进密室,所以最佳的方法就是将密室修在高处。”
宋域打量着顶上高坐于铲车内的人,估计是陈廓从蓝翔毕业的狐朋狗友。
蓝翔毕业的狐朋狗友重重砸了一铲子,“嘭”的一声震耳欲聋。
隐约从土堆里发现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立刻转头冲陈廓大喊:“陈廓,有东西!”
闻见这话,在场所有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纷纷朝那块有发现的地方探长脖子。
想要瞅瞅挖出来的是哪个大财主遗落的金银珠宝,或是一具历史悠久的千年女尸,又或者是从外太空坠落的尖嘴猴腮外星人。
陈廓与宋域这两个有资格上前一探究竟的人物跨入花田,绕到铲车前面光明正大的观望——像是一个被腐蚀过的井盖。
陈廓用脚踢走了上面的泥土,露出井盖的半边模样,重见天日的它早已锈迹斑斑。
“马经理,麻烦你过来一下。”宋域招呼来站在台下干瞪眼的马经理。
马经理听见传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也迫切地想知道挖出来了个什么妖魔鬼怪。
他虽然长得一身彪悍的肥肉,但身形却灵活轻巧,左一脚,右一步,飞速达到了挖掘现场。
宋域语气不佳地质问:“这个井盖怎么被埋在土下面?”
马经理敏锐地感到来者不善,抹了一把没几根毛的脑袋,委屈无辜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施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块土坡了。”
宋域面无表情地瞪着马经理,显而易见是对他的话感到狐疑。
马经理见糊弄不过去,只好拉了一个挡箭牌出来开罪,“是周律师。我当时和他一起来这里考察的地,他说要人先把这里拿土填上。我看见这里有个井盖本不打算施工,想要绕过这段。可是他硬是要将这里填平,我人微言轻没什么作用,只好找人把这里填了。”
宋域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周君扬之所以率先钦定了这片地方,就是想要尽快掩盖住这底下藏了一个密室的事情。如果时间拖久了,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挖出来。”
陈廓感到非常新鲜,冲宋域一挑眉,“周君扬?”
宋域随口一说:“哦,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你们特情想要找的人。”
陈廓目瞪口呆,“他是‘园艺师’?”
“说来话长,不说最好。”宋域蹲下,伸手提了一把井盖。
也许是还有一半的土压着,井盖没有暴露建造者丑陋面孔的迹象。
沈瀛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头对铲车内的蓝翔小哥说,“兄弟,再来一把。”
蓝翔小哥很听话,真又来了一铲子。
宋域被声波震差点聋了耳。
宋域试了试,倒是掀开了一条缝,“你如果想要知道细节,等下逮到了周君扬你去问问本尊。看他是怎么移花接木,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
他话音刚落,使劲一抬,将整个井盖掀翻。
终于,阳光在数年之后再次洒向这个深不见底的井壁,上面的青苔已经统治了整片内壁,湿乎乎的一片。
陈廓变戏法般的掏出一个强光灯,打开后对着井底照了照,“不是很深,目测也就十米左右。”
“你先打头阵,我跟在你身后下去。”宋域向后撤了一步,谦让地腾出一块可以下去的地。
陈廓这次倒也不推脱,径直走了过去。
他先伸手压了一把井内粗糙且发黑的钢条,感觉还可以使用,“这东西质量还挺不错,不知道是哪个良心商家的产品。”
“话真密。”宋域白眼一翻,“你要下去就快点下去,胆子小就直说,我也不笑话你。”
“你嘴里是种了仙人掌吗?刺真多,”陈廓怼了回去,并且小声威胁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事求我。”
宋域登时没了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有头等大事要靠这家伙完成。
暗暗咒骂一句嘴贱,再一抬头,立刻换了一副狗腿子的嘴脸,吊起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我的好哥哥,你可要小心点,别摔着了,我会心疼的。”
“你也犯不着卑躬屈膝到这种恶心人的地步,挺阴间的。”
陈廓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将强光灯别在皮带上,踩着钢条小心翼翼地向下爬。
不出两分钟,他平安无事的到达了井底,拿着强光灯围着身边一照,倒是看见了一些老旧的仪器和解剖台。
宋域蹲在地上朝井底喊:“你到底了吗?”
井底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扩音器,宋域的声在陈廓耳边放大了数倍,险些将他耳膜炸裂,“你可以下来了!”
宋域闻言,向在场的工人同志借了一个手电筒,卡在皮带上慢慢悠悠地钻了下去。
陈廓捂了捂耳朵,随后继续向前迈进。
虽然有井盖的保护,但难免会有积水侵入密室,这里的水泥地上涨了一个大约竖着放的硬币那么高的水。
他趟着浑水缓步向内移动,对这个密室充满了好奇。
宋域松开钢条,一脚踩入水中,抽出手电筒到处乱晃,“周君扬真会找地方搞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廓走到解剖台前,伸手上去摸了一把,惹了一根指节的灰。
他弯腰在水里涮了一把,“这里有张解剖台,那里有个泡尸体的罐子,他之前应该就在这里进行骨肉分离。”
宋域趟着水,缓慢移动到解剖台前。
顺着陈廓手里的强光灯指引的方向看去,撞见了立在墙边的一只大玻璃罐。
“这勾当很容易被雷劈死吧,太败阴德了。”
陈廓开玩笑地说:“怕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上供的越多,阎王爷说不定都给你推一把。”
两人绕着密室转了一圈。
这里被清理的很干净,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没太大研究价值,看来周君扬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就在宋域准备打道回府时,他的余光瞟见墙壁上已经模糊的字体,顿时刹住了脚步,将灯光照向那里。
陈廓没听见身后宋域的脚步声,转头去看宋域在干什么事,却撞见后者正出神地打量墙壁。
他提起强光灯向那里打去,光明之下无处遁形,只见斑驳的内壁上隐隐约约有些痕迹。
宋域贴近那块带字的墙壁,从水里捞了一把,拿起来一块掉落的铁皮,对着墙壁上的青苔削去,勉勉强强能辨认出几个字。
神经质地念着,“目视什么,疑什么,大胆什么。”
陈廓觉得耳熟能详,仔细想了想,“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宋域挑眉,刚想夸陈廓一句知识分子,结果转念一琢磨,觉得陈廓能混到特情部去工作,这点对他来说应该就是小儿科。
他夸人的话在他喉咙里溜了一圈又被咽回去了,重新蹦出来另一番话,“这人准是具有认知偏差的激进分子。”
陈廓没搭腔,一脚踩上钢筋,“上去吧,和你一起的那位朋友估计正在找你。”
湖岸边,原本闭锁的铁门被人强行破坏,无辜受罪的锁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岸边停放的私家游艇早已不见了踪迹。
沈瀛捡起地上的锁,仔细观察了一番被破坏的痕迹——像是被子弹擦过。
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向下压去,眼尾合成一条平滑的短线。
沈瀛伸手将门闭合,把锁勾在门上。
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抬手比枪,当作枪头的食指与中指紧贴在一起,瞄准了残破的锁头。
倏然,他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像是找准了位置。
右手猛地向上一抬,一条在他脑海中模拟的弹道轨迹就赫然出现。
他重新迈开脚步,顺着弹道轨迹的最后位置迈进,手指在草丛里摸索一阵,指腹突然按到了一块金属物体。
沈瀛左手扒开矮草,右手从泥土里扣出嵌入其中的子弹壳。
他捏着手里沾满泥土的子弹壳打量一圈,判断这应该是一把小型手/枪。
子弹被他在水中冲洗干净,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一同丢进了自己的衣兜。
在沈瀛即将从水边起身的瞬间,挂在枯木上飞舞的一块布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去抓,结果距离有些远,他只得折了一根树枝去勾,尝试了几次才捞到目标物体。
他从树枝上取下布条,展开打量了几眼——
其中一半有红色的痕迹,像是受伤后撕掉衣服包裹伤口留下的血迹。
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沈瀛把布条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应该就是血迹无疑了。
他轻声呢喃:“有人受了伤。”
沈瀛带着在岸边捡到的物品返回被推平的花田,只见宋域从花田底下探出一个脑袋,接着双手一撑,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快步走上前,但没踏进遍布泥土的花田,而是选择伫立在台阶外,“宋域,有发现。”
蓝翔小哥闻声,抬眼朝沈瀛所站的方位看去,盯着他打量片刻后又不咸不淡地挪开目光,蹲下身体去拉还在井里奋力攀爬的陈廓。
宋域晃了一把脑袋,大步流星地走向沈瀛,“什么发现?”
“船没了,但我在岸边捡到了两样东西,”沈瀛把攥在手掌心里的布条与衣兜里裹着的子弹交给宋域,“你可以仔细看一下。”
“这上面是血吗?”宋域盯着布条上的红色发出疑问。
“嗯,周君扬与何妍妍中至少有一个人受了伤。”沈瀛颔首,伸手指着上面的血迹,表情凝重地问,“既然周与何是伙伴关系,那么是谁袭击了他们,并且袭击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宋域捏着布料转着看了四五圈,“难不成除了他们两个雌雄双煞之外还有一股力量?”
沈瀛摇头,“暂时不能妄下断语……或许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
宋域剥开裹着子弹的纸巾,“这颗子弹是怎么来的?”
“在泥土里发现的,应该是他们用枪打掉锁时留了下来,”沈瀛说出自己的推断,“看样子他们手里至少有一把枪,我们需要做好应对措施。”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史铁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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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花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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