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又与魏子安零零散散地聊了一些需要询问的内容，突然，咚咚咚的小皮鞋撞击瓷砖的声音震耳欲聋，刮过他的耳畔。

他不消刻意地去回头看，都清楚地知道来者何人。

是刚按照沈瀛的命令调取完监控的杨欣然。

她的手里拎着这只深蓝色的大容量U盘，俯身凑近沈瀛的耳畔。

“沈顾问，监控已经拷下来了。”

沈瀛应了一声，“辛苦了。”

宋域顺势从座椅上站起，徐徐不急地同对面两位主要人员告辞，“今天就暂时了解到这里，后续可能会还需要两位到我们市局配合调查，打扰了。”

魏子安慢悠悠地站起，敷衍地笑了笑，“没事，配合市局的工作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沈瀛在宋域发表他早已复述过多遍的公式化言词中起身，侧过脸，不动声色地刮过杨欣然手里的U盘。

正准备离开时，江染毫无征兆地抬起胳膊，兴奋地冲着他挥了挥手，“沈教授再见！”

相比起方才与魏子安的客套，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对于沈瀛这个人的崇拜与仰望，眼中投射出云无遮、山不拦的绮丽光芒。

沈瀛的视线缓缓转向身后的江染，半眯着眼端量她片刻，旋即微微颔首。

没有身居高位的傲慢，没有亲和温柔的谦虚，更多的是持平在两者之间的距离感。

宋域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意味，倾身至沈瀛耳侧，调侃道：“这小姑娘挺喜欢你的，看见你眼睛都是亮堂堂的。”

沈瀛瞥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敬重。”

宋域忍不住轻笑几声，目光转向双手环胸在旁边伫立的杨欣然。

杨欣然见宋域看向她，眉头一挑，清澈且灵动的双眸微动。

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勾在手指上的U盘，挑衅似的，示意她拿到了沈瀛想要的东西，而他只会让沈瀛不高兴。

宋域磨磨牙，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杨勇士，今天加个班，把可疑人员和靠近过案发现场的人员都筛查出来。”

“光逮着我薅羊毛，你公报私仇！”

“这是你英明神武的上级对你下达的任务。”

杨欣然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气鼓鼓地率先走出了宴会厅。

宋域抬手指向她的背影，佯装不满地对沈瀛埋怨道：“你看看她，都敢瞪我了。”

沈瀛提脚向外挪动，轻描淡写地反问：“她怎么不瞪我呢？”

宋域：“？？？”

“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优秀的领导者要学会从自身找问题，而不是挑下属的刺。”

宋域顺着沈瀛的话思索片刻，忽然“啪”的一拍手，大彻大悟道：“大师我悟了。肯定是我的威严下滑，需要立威了。”

沈瀛：“……”

这人什么悟性？

在场一部分热衷于看热闹的纨绔子弟对着两人的背影指指点点，随后又偷偷摸摸瞟几眼神情不自然的魏子安，嘴里叽叽喳喳地谈论许久。

不难想到出了这个门，会传出怎样天花乱坠的风言风语。

“魏太子一出事，获利的不就是魏二吗？”

“可不就是他？要我估计，这个魏二早就谋划着夺嫡的戏码。”

“我听说他与他哥打小就不对付，这次多半和他脱不了关系。”

宋域的耳力不错，自然是有几句不请自来的话飞进了他的耳朵。

不动声色地斜眼扫了过去，只见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旁若无人地咬耳朵。

他脚步未曾停顿，一声不吭。

在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圈子里，除去隔三岔五就更新的香车美女，大概就是奇闻八卦能占一席之地。

相较于娱乐圈遍地开花的宣发物料，这里大部分都热衷于去议论明争暗斗的继承人们，究其缘由无非是“经典永流传”的拉帮结派，毕竟他们老子明里暗里欠下的风流债能组一支足球队。

沈瀛正视前方，像是没有听见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

宋域觑着眼去看他，深知他肯定也听见了不少，只是他的涵养让他可以无需理会这些幸灾乐祸的声音。

走出去时，宋域与值守在门口的辅警嘱咐了几句，“让他们都留一个联系方式，然后就可以放人了。”

辅警立即点头，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宋域的命令。

宋域一转身，惊讶地发现沈瀛早已没了影。

目光飞速在人群里梭巡一圈，在转角的一面巨大仪容镜中瞥见了那人一闪而过的身影。

“啧，都不知道等一下我。”他牙疼地咧嘴，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去。

沈瀛听见从背后传过来的脚步声，步伐刻意慢了一拍，稍微等了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直到宋域的身影重新映现在他的余光里，他才重新将步子提成了原速。

宋域有意将自己与沈瀛的速度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两人并肩而行。

等了三个节拍，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我与魏子平的接触不多，只是平时没事干凑一伙儿出来玩玩，但以我对他的印象，要这小子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除非有刀架在他脖子上才行。”

“……”

“所以我觉得他的本意并不是杀了江染，而是想要恐吓她。”

沈瀛点点头，“现场遗留下来的血清确实可以证实你的猜测。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死江染，大可不必去准备一支可以救命的血清。”

宋域的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后槽牙，“接下我们就应该着手调查那只蝎子和血清的来源。”

沈瀛没有着急接话，而是提脚朝前走了一段路，步调平稳，不紧不慢，直到走出酒店十几米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巴勒斯坦毒蝎我不知道魏子平是从哪条线上捞来的货，但抗蛇毒血清一般只会存放在医院和实验室这种地方，市面上一般不会进行售卖。而且血清的每一支输入和使用都会留下记录，我想我们暂时可以去医院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血清的使用记录，根据记录我们大概就可以锁定嫌疑人。”

“那行，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如果医院没有发现问题，我们再去实验室或者是黑市探查。”宋域说完，提脚就要朝停车场走。

沈瀛犹豫片刻，摇头说：“我不和你一起去了。刚才学校领导给我发消息，要我现在过去处理点急事。”

宋域突然刹住脚，疑惑地问：“什么事？”

沈瀛稍微侧过脸，视线看向别处，“我的学生在校内打架，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下。”

宋域的眼角条件反射地一抽，半信半疑地质问：“你逗我玩呢？”

“没有，真的。”

宋域愣了瞬息，毫无征兆地“噗呲”一下笑出来。

似乎对此事在感到新奇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半晌后，随意摆了摆手，忍俊不禁地说：“那行，你先回去，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来。如果遇到棘手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我这里的资源随时向你供应，保证委屈不到你。”

“我委屈什么？”

“比如对方家长说你教导无方之类的。”

沈瀛抿了抿唇，异样的情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垂在一边的手不由微微一紧。

最后，他落下眼睫，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谢，应该的。”

宋域非常男子气概地摆了摆手，口袋里掏出的车钥匙在食指上转圈。

提起脚，慢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停放在停车场里的车，矮身坐了进去。

沈瀛侧身站在一旁，视线紧锁住宋域缓缓滑动的车，直至对方驱车奔驰而过，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才收回了目光。

一瞬间，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如同降了一层浓密的黑云，变化速度之快堪比变戏法。

转过身，重返方才经过的大厅。

没有如他所说前往学校处理打架事件，也没有去向正在忙忙碌碌的宴会厅，而是乘坐VIP专用的电梯上了十二楼。

十二楼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厅。

地上铺了一张深棕色的华贵地毯，一脚踩下去就如同行走在棉花间。

数十张真皮的软椅整整齐齐的围着一张十几米长的黑木桌子，容纳人数极其可观。

巨大的落地窗几乎环绕着整个大厅，窗外就是节次鳞比的大厦，明媚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

咔嚓。

沈瀛招呼也懒得打一声就推门而进。

只见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的男人背对着他而坐，目光沉沉地凝望窗外明亮的太阳。

一手夹着点燃的雪茄，一手有频率地敲打转椅扶手，不紧不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团灰蒙蒙的烟雾。

沈瀛清冷的眼眸直射向他，开门见山地质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只是应邀来参加这场非常有意思的宴会。”

男人一寸寸地转动座椅，改为面朝沈瀛。

两指捻住一张浅蓝色的烫金请柬，冲着沈瀛的眼睛晃了两下。

沈瀛的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的神情，“洛川，你认为我会信？”

洛川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不见半点波澜，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无所谓地一耸肩，“好吧，只是这边有点事需要我来处理。这张邀请函也是我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强取豪夺过来的战利品。”

沈瀛：“……”

洛川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样的理由你喜欢吗？”

“那只蝎子是你带来的吧？”沈瀛话锋一转，直指洛川的罪恶行为。

洛川漫不经心地丢开手里的邀请函，神情散漫慵懒，“什么蝎子？我都不知道。”

“巴勒斯坦毒蝎。这种毒蝎一般只生活在远东等地，我国境内很少有这种东西。”

“或许是从哪个研究室跑出来的畜牲，京海市区可不缺少生物研究基地，光是公立的就有四个。”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

要是信了洛川跑火车的话，那他就是脑子有病。

“没有了‘园艺师’，你又和谁达成了合作？”

洛川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随口而出一个他脑海里唯一记得的名字，“魏子安。”

“不应该是魏子安，”沈瀛眉头微蹙，斩钉截铁地否定着，“他其实并不在意魏子平的一举一动，甚至打心眼瞧不起他。一个强者不应该嫉妒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弱者。”

“或许不是由于嫉妒，而是嫉妒之外的另一种劣性情绪，”洛川说得极其隐晦，并不直接挑明其中的深意。

顿了一下，幽幽地补充道：“人生就是一团**，当**得不到满足便痛苦，但**得到满足了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与无聊间摇摆。”

人生就是一团**，当**得不到满足便痛苦，但**得到满足了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与无聊间摇摆。——叔本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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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洛川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