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模仿犯罪

“怎么没有声音了?是被发现了吗?”

付莺听不见监听器中传出的声音,疑惑地呢喃着,正在纳闷是否出了问题。

嘶嘶啦啦!

电流的声音杂乱无章。

一段清晰的音频再次出现,她松了一口气,原本打算撤退自保的想法蓦地烟消云散,嘲笑道:“看来那些废物还没有发现。”

“可惜了,江染,还有半个小时你就要死了。”付莺装腔作势的怜惜起来,“我原本打算在他们面前对你进行审判,如今看来,你只能用尸体去见人了——千万不要害怕,就在地狱里好好蜷缩着,会不断有人下去陪你的。”

藏身的房间里面非常暗,只有窗户向幽暗的环境射出几平方的亮光。

付莺浑身颤抖着,忍不住为自己的即将到来的胜利进行庆祝,下一秒,余光意外瞟见正在缓缓接近操场的一抹剪影。

她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仿佛一次性注射了几十支玻尿酸,“不对,那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学校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呢?”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监控室里翻过无数遍画面,在最后那个年轻老师驱车离开后,校区内应该没有任何人的存在了。

身影不慌不忙地走下天桥,缓缓接近蜷缩在一团的江染,意图显而易见——

他要带走江染。

付莺眼中划过一丝阴鸷的气息,天时地利人和都斩钉截铁地站在她这边,绝对不能让一个外人搅了局,从刑场劫走江染……

即使多除掉一个人,也无所谓。

“小兄弟,你要是再前进一步,就只能怪你太爱管闲事了。”

无处可逃的宽敞操场上,被晚风卷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冷得刺骨。

被一把无形的枷锁扣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江染听见了脚步声,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一条狗的撒野,但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奔她的方向而来。

她慌忙从臂弯里抬起脑袋,视线撞上一抹熟悉的人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鼻尖一酸,眼眶登时就模糊了一片,眼泪泛滥成灾,“沈老师!”

春初的江水冲破冰凌,冻了一个季的万物重生。

沈瀛颔首,平静地注视着她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

一步,又一步。

终于,江染嘶哑着嗓子,爆发般的吼了一句,“沈老师你别过来!”

这是经年累月被束缚在虚假下的厚积薄发,声响震耳发聩。

付莺的耳朵里陡然传进江染的声音,神情一愣,对此十分莫名其妙。

“怎么了吗?”沈瀛风轻云淡地问,“现在还不回家,等会儿就要错过回家的公交了。”

他看得懂江染催促他离开的眼神,知道一枚子弹对人体的杀伤力,但他依旧光明正大地走向江染,好似一座万夫莫开的关口。

是是非非总是沉重得像一本编年史。

江染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从头开始太过冗长,断章取义又太过浅显,但她看着沈瀛逐渐逼近的身影焦急透顶,仍旧吐露不出一个字,只能用一种无助且乞求的眼神望向他。

付莺再次听到了声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许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卯足了劲地琢磨,在余光瞥向窃听设备的瞬间恍然大悟——这个声音她在那个警察的车上听过。

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做的事情。

子弹已经上膛,枪口对准心脏。

“小子,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你敢带她走,第一颗子弹就是我对你英雄事迹的馈赠。”

沈瀛的身形在江染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江染索性不管不顾某些东西了,大喊一声,“沈老师,会死的!”

沈瀛脚下猝然一凝,不悲不喜地问:“你脚下是有地雷吗?”

江染乞求道:“不……求求您,别再过来了,真的,别再靠近了。”

“我知道,”沈瀛轻声细语,“我是来救你的。”

江染本能地觉得沈瀛是在说胡话,或许是他觉得她脑子有病,但又仁慈地不愿意戳穿,所以才委曲求全地陪她演下去。

她咬了咬牙,诚恳地说:“沈老师,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没有病,我很清醒!”

“我知道,”沈瀛再次重复上一句话,神情坚定,“我是来救你的。”

江染似乎被触动到了,神情呆愣,“沈……老师?”

风更加疾了,周遭的树叶沙沙作响,江染不禁生出随时可能被吹飞的错觉,但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沈瀛身上,像是在看一座巍峨的高山。

或许沈瀛本就是她的一座山,稳稳地挡在她身前,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是来救她的。

听见沈瀛自以为是的话,藏身他处的付莺冷不丁地一笑,两个身处她狙击范围里的待宰羊羔,哪里来的拯救与被拯救,不过是一对共赴黄泉的灵魂而已。

不过——

她转念一想,窃听器既然被他带在身上,证明警方已经找到了这里,外面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可怎么办呢?

下一秒,沈瀛在大庭广众之下盘腿坐在草地上,仿佛此刻剑拔弩张的困境与他无关。

付莺不明白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直接在操场上找了块地方坐下,这一套出乎意料的操作令她摸不着头脑。

窃听器里传来声响,是沈瀛在说话。

“付莺,终于见面了。”

付莺眉心微微一蹙,扣住扳机的手指磨蹭了一下。

“我猜你选择江染成为你的猎物,应该有特殊的原因吧?”沈瀛目光沉沉地看着面露疑色的江染,“比如模仿犯罪。”

江染错愕,“什……什么?”

“付莺,你在照镜子。”

沈瀛云淡风轻的话,稳稳当当地砸入三股力量的耳朵里——

一股是宋域代表的警方,一股是江染代表的弱势,另一股则是付莺代表的罪犯。

杨欣然送完沈瀛需要的窃听器后,并没有原路折回,而是跟着去到了宋域所待的四合院,她听着对讲机里被电音扭曲的声响,倒吸了一口凉气,“宋域,放沈顾问一个人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难以名状的情绪像风筝线一样勒住宋域的脖颈,逼得他咳嗽了好几下,明明胸腔里氧气充裕,却仍旧觉得窒息。

他刻意地避讳这痛点,拿起对讲机切了一个频道,“李小海回个话,狙击手调来了吗?”

李小海急得头昏脑胀,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去扫开一条大道,“于局批了一支队下来,但这个点路上正在大堵车,几个高架桥都被围得严严实实,只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疏通。”

“交警队的人呢?怎么现在还没有疏通?”宋域一脚踹飞脚边的石头十万八千里,“他们就不能开个绿色通道要我们的人先走吗?闹出了人命他们队里哪个来担?!”

李小海无奈地说:“已经和交通部门的人交涉过,他们也正在努力疏散车流。”

宋域脑瓜子气得嗡嗡作响,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他们现在被堵在哪座高架桥上?”

“八卷桥。”

“行,我来安排,要他们随时抬头观察。”

杨欣然错愕地看他,从焦头烂额中找出一丁点清明,“你要干什么?”

宋域:“借直升飞机。”

杨欣然:“!!!”牛逼!随时随地开金手指!

宋域迅速掏出手机,匆匆忙忙地拨了一个号,“谢幼年,把你家的直升飞机偷出来帮我一个忙,别问原因,八卷桥,接一队警方人员到西板桥,动作要快!”

杨欣然来回踱步的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和宋域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倒是忘记这货还是个超级富二代,身边的酒肉朋友们都是与他处在同一阶梯的有钱人。

她塞了塞耳朵里的通讯设备,沈瀛的声音再度飞过她的耳畔。

“大学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经过放缩后的小型社会,五湖四海的人混杂在一起就难免相互攀比,金钱、家庭、成绩、权势等一切都是可以被摊在明面上较量的物质,它们是人类的劣根性,也是自我满足的慰籍品,”或许是沈瀛觉得将窃听器装在口袋里硌到了骨头,利落地掏了出来,正大光明地摆在面前,“在这种虚张声势的自我满足欲下,自然是会滋生攀权附贵的毒虫,他们向权利奉上的入场券便是对弱者的霸凌,以此来借机证明自己的忠心。”

“……”

付莺的记忆如同涨潮般止不住地向堤坝上涌,不带任何人情/色温地侵蚀着水泥浇筑的城池堡垒,延着一条隐蔽且狭隘的缝隙朝中央深钻。

她扶住枪的手细不可察地开始痉挛,思绪飘回了她阴暗潮湿的大学生涯——欺凌、压榨、暴力、嘲笑……众多负面词汇凝聚成了她天昏地暗的三年。

“学校方面的视若无睹,流言蜚语中的艰难苦楚,都能在一个萌芽期的人心中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沈瀛再度开了口,声调不急不缓,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舒适,“世界观决定方法论。当你的世界观受到外在因素的严重扭曲,对清洗乌烟瘴气的环境便产生了左/倾式的亢进——自此,自诩正义的罪恶就在鲜花毒虫中悄然诞生,越是铺天盖地的蔑视与谩骂,越能愈演愈烈这种歪曲理念。”

那几年发生的事,像封闭空间里腾起的瘴气一样,永久地萦绕在付莺的心头。

“呦,这不是咱们班的小村姑吗?怎么浑身都湿了,穷到没钱洗澡就跳池塘了吗?只怕里面的鱼都被你毒死了,你还有钱赔吗?”

“付莺,肯定是你偷了我的生活费,整个寝室就你最缺钱了!”

“呸,贱人,能让我上是你这种穷山沟里村姑的福气,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把视频发到网上。”

“……”

她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尖锐的指甲深陷在皮肉里,好似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拉她回归现实世界。

沈瀛的声音仍在继续,仿佛是一长串恶毒的咒语,“报复的欲念就是慢性毒/品,慢慢浸透你的五脏六腑,促成了一个‘靡菲斯特’的形成。你渴望以恶制恶,以杀止杀,于是你一手建立了CLOUD来控制那些或腰缠万贯,或一手遮天的人,他们在你眼中都是猎物,随时随地都可以捕杀——这是你辗转反侧的执念,也是你治愈创伤的良药。”

“臭小子……你在找死!”

付莺怒目圆睁地盯住沈瀛的身影,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这般被人云淡风轻地曝光,溃烂的创口被凶神恶煞地撕裂,将她灼伤得无处遁形。

沈瀛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瞥向呆愣的江染,“你之所以挑中江染,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过去——金钱、家庭、权势……她同你一样都不占有,你病态地监视她、控制她、培养她,希冀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下凐灭她的光明,使她沦落为与你一般的罪恶……”

嘭!

一枚子弹高速磨擦过空气,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直直打在沈瀛面前。

“啊!”

江染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阵仗,本能地发出尖叫,身躯狼狈地向后缩。

沈瀛后背冒出冷汗,神情却益发淡定自若,仿佛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石膏雕塑,对这颗携带了滔天怒火与愤懑警示的子弹视若无睹。

他垂眼扫过那个鲜明的弹孔,只差一点点就要落在他的身上,广播里的歌剧尚未结束。

显而易见,这是来自付莺的警告。

听见动静的宋域瞳孔震动,生理上的本能致使他差点就要提枪冲出去,最后还是被理智摁了回来。

他抓起对讲机,拨回邱元航的频道,“老邱,听见枪响了吗?能够大致判断出付莺所在的位置吗?”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在南边的这栋楼上,但具体是哪一扇窗户我没看清——你们都看见了吗?”邱元航回头询问他身后的队员,那些人直摇头,“我们都没有看清楚,可能还需要再来一次才行。”

宋域望向不远处的那两抹人影,目光尤其吝啬地停留在那个处惊不变的人身上,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还剩下一枪……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的左手揣进口袋,兜里塞着一样方方正正的塑料板,那是沈瀛的监考证。

沈瀛的口袋没有兜住它,在下车的时候落在了缝隙里,他拔下钥匙后冥冥之中向副驾驶的位置瞟了一眼,拾起后忘记还回去。

监考证上挂着沈瀛轮廓分明的正脸照,好看归好看,可惜面无表情太过于死气沉沉。

似乎所有人在拍摄正规照片时都不会去摆一副笑脸,导致追悼会上的遗照也跟着那张紧闭双眼的面孔一般冷冰冰。

一众人在殚精竭虑时,凌乱的脚步声从背后逐渐放大。

宋域回头,撞见最前方的李小海与他背后的一支装备齐全的队伍。

“宋队,人到了!”

终于,那颗沉甸甸的心自我救赎地放下了捆绑在身上的巨石。

他想——

还好,还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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