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市合作

邱元航与另外的一位辅警在监狱里对着油盐不进的负责人软磨硬泡了将近十几分钟,使出浑身解数,将法律、道德、减刑……一系列东西揉成一团,做出一锅大杂烩,“天马流星拳”般通通砸向了负责人。

负责人开始还可以应对自然,后来逐渐难以招架,最后对邱元航的嘴皮子功夫甘拜下风,将知道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交代完毕,邱元航正准备离开时,他欲哭无泪地问:“大哥,您是相声转行吗?”

左右颠簸的警车内,邱元航握住方向盘,给宋域打电话报告进度。

“老宋,我现在正赶往负责人的姑妈家中。据负责人交代,那对假扮张应成父母的演员就是他在横店跑龙套是姑妈和姑父。”他扫过中控大屏上的地图,方向盘向左打去,“他开始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非要我拿出专业前五的水准去审问。”

宋域打开了外放,让身边的沈瀛也可以听见,“没有人来找他问过是吗?”

“没有,”邱元航摇头,“我还查过监狱探视记录,在我之前没有人来看过他。”

宋域听见电话中传来的几道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嗯,你现在到哪里了?”

“正在老城区的藏南路,这里路又破又不好走,妈的,前面被牛堵了路。”邱元航坐在车内按了几声喇叭,想要驱赶那头横在路心里的老黄牛。

可惜老黄压根就不懂他的意思,“啪啪”继续甩着粗壮的尾巴,闲庭信步地走在这条本就拥堵的磕碜小路上。

邱元航好气又好笑地坐在逼仄的警车内换了好几个姿势,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前面那头像是在走巴黎秀场的老黄牛的肥大屁股。

最后忍无可忍地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发动“狮子吼”的高级技能。

“谁家的牛啊!快来牵走,不牵走我就充公了!”

这时,路边的一套三层自建房内慢悠悠地走出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妈。

她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走一步,嗑一颗,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个边。

她晃晃悠悠地走至老黄牛身侧,将手里没吃完的瓜子全部兜进自己的围裙口袋里,伸手拍了拍老黄牛的肚子。

接着,不慌不忙地抓起牛鼻子上拴住的绳子,小碎步牵着牛走下了马路。

那老黄牛在被牵离之前,蹬起自己厚重的牛蹄,冲警车的门面报复性地踢了一脚,最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有种牛仗人势的高傲架子。

邱元航哭笑不得,缩回脖子,重新摇回窗户,“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嗯,有事再联系。”

宋域伸手按下红色的按键,掐断了电话。

沈瀛坐在宋域身边的空位上,邱元航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姿态优雅地叠交双腿,胳膊闲适地撑在两侧扶手上,好不冷傲的气质。

“我忘了一点,监狱会见需要出具与被会见人关系证明和本人身份证。”

宋域弯起眼睛,“没事,至少眼下并不是空手而归。”

沈瀛缄默。

宋域闲来无事,陡然想起于占提过一嘴沈瀛曾经协助警方办理过案子。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和颜悦色地问:“听说沈教授处理过几桩大案,能不能和我说个一两件,让我长长见识。”

沈瀛莞尔一笑,谦虚地摇头,“都是于局吹捧出来的,你不用太相信他的话。”

宋域捞过桌上的签字笔放在手里转出花,“能让‘二郎神’吹捧的人都不是简简单单地抓个小毛贼、压个三进宫的事,高低也得破获三四桩重案才行吧?”

也许是宋域将于占比成“二郎神”太过形象,成功将沈瀛逗笑了,“没有那么多,但如果你真想听,我也可以和你科普几个心理学的知识。”

“洗耳恭听。”宋域停止了转笔的动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乖乖上课的好学生。

“锚定效应,这个效应在生活中极其常见,比如售楼部和专柜的销售员,他们会用高价的物品来衬托低价的优惠,一旦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一般会首先向你介绍最贵的东西,然后再详细介绍别的产品……一旦高价格在你心中成为锚点,接下来他真正想卖的东西看起来就不那么贵,引导你成交的可能性就会增高。”

沈瀛推了推眼镜腿,身体微微后仰,大学教授的风范顿时展露头角,“美国经济大萧条,奢侈品价格不降反增,看似是资本家疯了,其实别有深意。”

宋域似笑非笑,手里的笔再次开始转动,在指缝里随心所欲地穿行,“现在做生意都需要多读书了。我前几个月捣毁了两个狗皮膏药的电诈窝点,从他们桌上搜剿了五六本书,排除其它几本平平无奇的商业书籍,有一本《富人是如何思考的》,我差点没背过气,这孙子目标挺远大的。

“但最让我膛目结舌的不是这个,而是在一个诈骗公司老板桌上发现的《资本论》,我去逮他时,他还津津有味地在看这个,我觉得他这思想境界都有些对不起这本书的作者了。”

沈瀛垂眼凝视宋域指间的笔,声音轻柔,“他应该先去看看马哲。”

宋域努努嘴,“那可不?现在正蹲在监狱里接受专业人员的思想教育,够他潜心钻研一通了。”

沈瀛笑而不语。

宋域眉心一动,嬉皮笑脸地问:“对了,你名字里面的‘瀛’字有什么讲究吗?”

沈瀛身形一凝,下巴微微扬起一点,这个角度把握的极其精准,一道白光反射在镜片上,正好挡住了宋域探究的目光。

迟疑一下,淡淡地说:“飞桥上架汉,缭岸俯视瀛。”

“飞桥上架汉,缭岸俯视瀛……”宋域喃喃,“文化人的名字就是不一样。”

沈瀛面容如常,一言不发。

忽然,他感觉腰间传来振动的感觉,继而伸手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信息,“学校临时要我去开一个会,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匆匆忙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宋域捏住手里的笔,也一并起身,“开车了吗?没有我就送你。”

沈瀛绕过椅子,“开了。”

宋域站在原地,将手里的笔拍回桌面,“那行,我就不把你送下去了。”

沈瀛晃了晃手机,“嗯,有事再联系。”

杨欣然探出脑袋,“沈顾问要走啊?”

沈瀛:“嗯,学校有点事。”

“哦,沈顾问再见!”杨欣然殷殷勤勤地招了招手。

“再见。”沈瀛下巴向下点了点,流星大步地离开了刑侦大队。

宋域远远目送沈瀛的背影消失在墙角,眉眼低垂,若有所思地缓慢坐下,再次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陷进椅子内。

或许是杨欣然深夜窝在被子里偷偷看过的小说太多,对于宋域此时此刻的出神,她这个资深腐女竟然莫名地嗅出一丝丝的其他意味。

眼睛四下乱转一通,最后藏在了诡异的笑容里。

她清了清嗓子,操着阴阳怪气的腔调,声情并茂地感慨:“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野花开始筹备生长,动物也到了思春的时候……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域牙疼地咧嘴,“……老姐姐,你长长眼睛,现在是春末夏初,没有点文化常识麻烦也知道知道日子吧?”

杨欣然冷哼一声,闷闷不乐地跌回椅子。

黑市。

黑市里的空气很是浑浊,就算是有刺目的阳光透进来也清洁不掉这里的污浊。

一群身上只披着一层遮不住身体的破布的少女跪坐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摊子前,这是进行非法买卖的地方。

外面跪着的少女就是这个地方真实的“活招牌”,只是为了吸引人的,真正的贩卖物品则关在屋内的小铁笼里等待客人的到来。

来到这里的人全都戴着五花八门的面具,谁也不认识谁——这是黑市的规矩。

一个黑衣服的面具人走在这条街上。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依旧让旁人觉得这个人绝非池鱼,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气是**皆被满足后的倦怠感。

他熟练地撩开一家商铺的帘子,里面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像是抗战年代中上海的两边——

一边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租界,一边是血肉横飞,红土无边的战区。

走进商铺就能看见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

大厅金碧辉煌,吊着的水晶灯从顶楼落下来,如同九天银河倾泻,正中央喷涌着的音乐泉,围着喷泉的是一圈由黄金筑起的低栏,奢靡在这里提现到了淋漓尽致,地面上铺着的是质地极佳的大理石,纹路清晰似层层海波,人影倒影其上清晰可见。

还有一个双向的旋转楼梯连接着两个楼层,墙上挂着一幅幅世界名画,有的甚至是十几年前失窃的绝世佳作,周围摆着的玻璃罩柱子里有不同国家的历史文物,玛雅、楼兰、古罗马……

这里全然就像是一个大型博物馆。

“A先生,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弯了腰。

被尊称为A先生的人没有搭理他,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直接提脚踩上了楼梯。

男人并不在意A先生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脸上仍旧扯出标准的微笑,慢悠悠地跟在了少年身后。

A先生面无表情地走到二楼后左转,在铺了一条黑色长毯的回廊上不紧不慢地走,好像根本不在意正在另一个房间等待他到来的人。

他走到一扇门前,藏在英式挂灯里的摄像头悄无声息的对准他的脸。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提速走上前来,伸手替A先生敲了敲门。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他敲门的声音有着固定的规律,像是有着特殊开门密码的暗号。

A先生眼皮未曾抬起一下,似乎对此并不惊异。

男人收回手后退至一侧,继续低头看着脚尖。

“咔嚓”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显露出一派奢靡且浮华的拍卖会。

会场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能受邀前来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各界精英翘楚,政商两吃的更是数不胜数。

A先生张望了一眼,唯有最前面的一张椅子上还空着没人去碰。

他面无表情地迈开腿,径直抬脚挪向了那张空出来的椅子。

“419号起叫价82万、85万……100万点头了,120万、180万谢谢……200万是您的,200万,200万还有加的吗?220万还有加价的吗?第一次……第二次……”台上的拍卖师环顾四周,缓缓抬起了左手,“220万最后一次——4136号!”

拍卖槌猛地砸下,一锤定音,这只比起拍价高出一百多万的清朝花瓶被4136号拿下。

与此同时,A先生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望向正前方的大屏幕,上面正摆着一张古董照片。

坐在A先生身边的是一个与他戴着同样规格面具的男人,此人便是他今日需要面见的“证人”——新寨山事件背后的最高领导人。

“证人”漫不经心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语气里是数不尽的嘲讽,“你怎么还来了,几年前我们不就断了关系吗?”

“各位来宾,为您介绍420号拍卖品,一只精雕细刻的九龙杯,是清朝康熙帝……”

“我要你继续帮我,我们的合作还未结束。”A先生的声音与他的面容一样冷淡,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证人”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猛地撇过脑袋。

瞪向A先生的目光阴森可怖,眼中根本没有一点笑意。

“前几年就为了帮你,我在这里的窝点险些被人一锅端,还赔上了一个侄子……你知道我仅一个月不到就损失超四亿,毒品的市价一朝一夕间猛跌至改革后的最低点吗?其中流失的客户,被连根拔起的据点,扣押在库的毒品更是难以估算其中的价值……如果你是我,你还会和一个害你损失上亿的骗子合作吗?”

“起标价为350万人民币,360万、370万,电话出价380万,390万谢谢,现场出价400万,410万是您的,”拍卖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准确无误地报出不断攀升的价格,“420万,电话出价430万人民币……”

A先生拿起手里的牌子,顺手参与了一把,“我会。”

拍卖师飞速说:“现场出价440万,跟,450万……价格来到450万,还有吗?还有需要继续加价的吗?”

“证人”神情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他不屑一笑,对A先生的话嗤之以鼻。

“少说大话,这些我都听够了。墨西哥的私货被销毁了百分之八十,越南边境的黑市被查封,死亡人数达到五十七人。收缴的武器、文物价值达到八亿美金,缅甸的接头人全部被击毙……”

“暴利之下必有死士,”A先生没有想要再次举牌的打算,“不过是死了一些运气不好的废物而已,你还担心没有人补上?”

“证人”怒火中烧地磨了磨牙,“你当我培养一个人是在过家家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且他们本身就很垃圾,”A先生视若无睹,嚣张地开口,“所以,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

“证人”死死瞪住A先生,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再挫骨扬灰,“合作?我们还能合作什么?再让你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吗?”

对于“证人”的态度,A先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他慢条斯理地拨弄自己如玉的指甲,反而更加冷静,“我不在乎无关紧要人的生死,只要存在利益且能达成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损失几张拿来垫脚的钱和死一些无足轻重的人而已,一切都是稀松平常。”

“出价来到470万人民币,”拍卖师最后观察了一圈,抬起槌子敲了下去,“成交,恭喜你!”

损失几张拿来垫脚的钱,死一些无足轻重的人……而已。

“证人”半阖着的眼里划过一道不被轻易觉察的乐趣。

他伸出舌头,如同毒蛇一般舔舐唇瓣——

他第一次愿意和此人合作,也是因为看中此人的心狠手辣……简直与他志同道合。

他稍微坐起身子,饶有兴趣地看向A先生,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微下压,“那你这次给我带了什么见面礼,你自己吗?”

A先生眸光瞬间寒冷起来,周身释放出的气场冷冽且战栗。

他冷声说:“我并不希望在合作中,因为我们两人的问题而存有任何不必要的隐患。”

“证人”慢吞吞地将手心向下压了压,不甚在意地冲A先生扬起蔑笑,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观看下一件拍卖品,“我必须收一点现实可靠的东西。”

A先生的手伸入怀里,从衣服中掏出一张三寸大小的照片,照片朝上正面抛向“证人”,“我知道你手下有人不干净了,过几天我就把他的命拿来给你。”

拍卖师着重介绍了下一件拍卖品,“421号拍卖品也是此次的镇场之宝,这是清朝慈禧太后遗失的一枚夜明珠,机缘巧合下送来了我们这次的拍卖会场,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宝贝,起拍价12亿人民币……”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证人”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照片,旋即轻蔑一笑,危险的气场从他的身后涌向A先生,“你就想拿一个小杂碎的命来换我的支持,太平洋什么时候进了你的肚子?”

A先生倾身,手掌压住照片,“我知道你父亲准备退位让贤,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证人”眼睛乍然眯起,心中正在默默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

“12亿1千万,欢迎加入的新买家,12亿2千万……电话出价13亿,13亿1千万……”拍卖师不断传达出最近的价格,并且还有继续向上飞升的势头。

A先生似乎对这颗夜明珠很感兴趣,直起身板举了几次牌子。

瞥了一眼犹豫不决的“证人”,声音不轻不重地问:“还没考虑好吗?”

“现在价格来到了15亿9千万,接近16亿人民币,好,那边出价16亿人民币,”拍卖师沉着冷静地纵观大局,“3124号16亿,还有继续的吗?”

A先生向后瞟了一眼,果真撞见3124号的男人稳如泰山地瘫坐在椅子上,好似对这样物件势在必得。

他眉梢一挑,偏不让3124号如意,又举了一次牌。

拍卖师刮了A先生一眼,“这位先生出价16亿1千万,还有吗?”

3124号懒洋洋地瞟了A先生的后脑勺一下,紧随其后地举起了牌子。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两人似乎杠上一般不停地相互抬价,引起了一众人的目光。

他们静默地观察两人之间的较量,时间一久,便不免开始推测起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不仅是一场普通的拍卖会,更是权势与金钱的针锋相对。

拍卖师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辗转,“24亿3千万,24亿4千万……24亿7千万!”

“证人”斜斜地倚靠在一旁,别有深意地端详A先生的侧脸,“你有那么多资金需要洗吗?”

“有点这个意思,但并不完全是,”A先生在3124号举牌后机械地举起自己手里的牌子,“我只是很迷恋掌控权力的快感,在这一点上,我与慈禧算是同一类人。”

“证人”抬手摩挲自己的下巴,低头思量片刻。

再次抬眼时——

面上挂起一抹掺了血腥味的笑,阴毒且狠戾。

“行,我就再来和你玩玩,要是这次再输了,你脖子上这颗精致的头颅,就会成为我喂狗的饲料。”

A先生不惧,“一言为定。”

“26亿!这位先生出价26亿!”拍卖师望向后排紧绷着身躯的3124号,“那位先生你还再加的吗?”

3124号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撇开了脑袋,放弃了接下去的竞拍。

拍卖师重重地砸下手里的拍卖槌,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四散开来。

他高兴地宣布成交的好消息,“好,慈禧夜明珠由26亿人民币成交!”

飞桥上架汉,缭岸俯视瀛。——韩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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