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看着意识中那扇沉寂的巨门,又透过自己的双眼,看向外界现实——看向天幕上风暴肆虐的擂台,看向祭坛边力竭颤抖的老祭司,看向广场上万张灰败绝望的脸,再看向那飓风神国观众席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怜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
“系统,”她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得诡异,“你刚才说,召唤需要‘祭品’和‘呼唤’,对吧?”
【正确。】
“祭品,是为了建立连接,提供能量。”
【正确。】
“呼唤,是为了让沉寂的英灵感知到需求,予以回应。”
【简化理解,无误。】
苏瑜点了点头。她抬起手,不是选择任何一个献祭选项,而是指向了外界的天幕,指向那正在擂台上舒展身躯、搅动风云的风暴可汗。
指向那一片片映射着异族辉煌历史与华夏苍白空无的屏幕。
“那么,如果我不要你建立连接。”
“如果,我不要你提供能量。”
“我只想借你的‘通道’,把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把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屈辱,这些绝望。”
她一字一顿,声音却带着某种斩铁般的决意。
“原原本本,不加任何修饰,直接‘播放’给那扇门后面的存在看。”
“这需要多少代价?”
系统彻底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五秒。对于一段程序而言,这漫长得不合常理。
【……请求驳回。】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僵硬,【此行为不符合‘召唤协议’基础逻辑。无祭品,无定向呼唤,仅为信息单向传递。效率预期为零,无意义,且将浪费系统基础能量。】
“你刚才预支了我三天生命力,作为观测费。”苏瑜提醒它,“就用那个能量。够不够打开一条缝隙,把这些‘信息’送过去?”
【能量层级过低,仅能维持极微弱的单向信息流,且无法保证门后存在‘接收’或‘理解’。此举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属非理性行为。系统再次建议宿主采取标准献祭方案。】
“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苏瑜重复着,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就是不等于零。”
“我要做的,不是‘召唤’。”
“是‘告知’。”
“打开通道!”
她的命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指令确认。执行‘单向信息流投射’。消耗预存能量。】系统的声音似乎都变得不解、不耐烦起来,【警告:此举之后,系统将进入能量枯竭休眠,无法再提供任何辅助。宿主是否确认?】
“确认。”
下一刻,苏瑜感到那扇存在于她意识深处的、通往英灵殿正册的巨门,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闭的门扉中央,裂开了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她猛地一震!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气息泄露。只有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通道”被建立了。通道的那一头,是无尽的、仿佛亘古长夜的沉寂。
苏瑜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条缝隙。
她将自己此刻所听、所见、所感的一切——
天幕上风暴可汗的咆哮与雷霆,异族观众的哄笑与鄙夷,本族祭司无力的跪拜与呜咽,同胞们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麻木,还有那擂台上**裸的、代表文明衰亡与族群存续的残酷规则——
所有这些庞杂的、鲜活的、滚烫的、冰冷的信息洪流,不做任何筛选,不做任何美化,如同最原始的记录,朝着那缝隙之后、门扉之内的无尽沉寂,汹涌澎湃地……
扔了过去。
像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了万古冰湖。
像把一声濒死的呐喊,抛入了绝对真空。
做完这一切,苏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是精力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抽空的感觉。系统提示音微弱地响起:【能量耗尽……休眠……】随即彻底沉寂。
她睁开眼睛,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外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天幕上,风暴可汗的虚影已经彻底凝实,那是一尊高达百米的、半人半狼、身缠青色雷暴的恐怖存在。
它低下头,俯瞰着华夏祭坛上孤零零的老祭司,巨口中发出沉闷的、带着戏谑的隆隆声,仿佛在欣赏爪下猎物最后的挣扎。
华夏观众席,死寂正在蔓延成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有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中立观测区,叹息与议论纷纷。
“结束了。”
“无祖之族,终究难逃此劫。”
“可惜了,这个族群似乎曾有过不错的韧性……”
飓风神国的代表,一位身披华贵羽袍、头戴鹰冠的大祭司,已经傲慢地扬起下巴,准备宣布胜利,并商讨“接收”华夏族三成国运与资源的具体条款。
苏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微弱的白雾。她抬起头,望着那扇只有她能“感觉”到存在、却依旧毫无动静的英灵殿门户缝隙。
失败了吗?
果然……还是不行么。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近乎天真疯狂的举动上,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丝冰凉的苦涩,混着周围几乎凝固的绝望,悄然爬上心头。
外界的喧嚣,此刻格外尖锐地刺入耳中。
飓风神国的观众席已是一片狂欢的海洋。
“看哪!那可怜的老头还在祈祷!”
“无祖之族,连献祭的资格都没有吧?他们拿什么当祭品?那点可怜的绝望吗?哈哈哈!”
“快宣布胜利吧,大祭司!我已经等不及去接收他们在南边那个富含晶矿的浮空岛了!”
“听说他们族里还有些不错的工匠和学者?输了之后,应该会作为‘战利品’的一部分被分配吧?”
肆意的嘲笑、贪婪的议论、仿佛已经将华夏一切瓜分完毕的傲慢姿态,通过某种扩音手段,清晰地传遍全场,也重重砸在每一个华夏人的心口。
华夏观众席,死寂正在裂变成更不堪的形态。
最初的麻木和悲泣之后,更多的人被那刺耳的嘲讽激起了反应,却是向内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一个中年人抱头痛哭,“每次都这样,像牲畜一样被围观,被宰割!”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迁徙派’的,哪怕并入某个下位神族做附庸,也比现在这样一次次被凌迟强!”有人红着眼睛低吼,引来周围一片复杂的目光。
“附庸?现在谁还要我们?一个无祖的废物族群,连当奴隶都要被嫌弃血统不纯吧!”尖刻的讽刺来自一个衣着相对体面,却满脸怨毒的青年,“我早就说了,应该集中资源,培养几个‘种子’,想办法让他们被其他强大族群看上,以联姻或个人臣服的方式带一部分血脉离开!总比全族在这里等死强!”
“闭嘴!你这个叛徒!”有老者怒斥。
“叛徒?我是想给文明留点火种!你看看祭坛上!再看看天幕上!火种?我们连灰都快没了!”青年嘶声反驳,脸上是绝望催生出的扭曲理智。
小小的骚动在观众席蔓延,绝望、愤怒、不甘、以及试图逃离甚至背叛的念头,如同毒草在干涸的心田里疯长。维持秩序的卫兵紧握武器,指节发白,眼神却同样空洞。连他们都开始动摇。
中立观测区,叹息变成了更为现实的评点。
“内部开始不稳了。飓风神国这次打击,不止在擂台,更在人心。”
“文明底蕴太浅,或者说断绝得太彻底,一旦遭遇不可抗的强压,凝聚力崩溃是迟早的事。”
“记录一下:华夏族,可能在此次擂台后,正式进入族群解体倒计时。其剩余人口、资源、知识,将成为周边各族的掠夺对象。”
这些冰冷的声音,如同给华夏判下最后的死刑。
擂台上,飓风神国那位头戴鹰冠的大祭司,显然很享受这种从□□到精神全面碾压对手的感觉。他向前踱了两步,羽袍在风暴余波中飞扬,用一种咏叹调般的高昂声音,对着天幕,也对着所有观战者宣布:
“看吧!这就是无信无祖者的终局!他们的历史一片空白,他们的祭坛冰冷无言,他们的灵魂软弱不堪!在伟大的风暴之主与其忠诚的‘可汗’面前,他们甚至连像样抵抗的资格都不具备!”
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胜利:“依据万界擂台神圣契约,我,飓风神国大祭司,在此判定,华夏族已丧失抗争意志与能力。我宣布——”
他的话语刻意拖长,享受着最后时刻的掌控感。
苏瑜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同族崩溃的争吵与哭泣,是敌人刺耳的宣判词。
意识深处,那扇门依旧沉寂,缝隙后只有她抛入的、正在被无尽黑暗吞没的绝望信息。
输了。
不仅输掉擂台,可能……真的要输掉一切了。
那冰冷的声音说得对,自己那点微弱的力量和可笑的“告知”想法,在亘古的沉寂面前,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系统也沉寂了。
最后的路,也断了。
她意识最深处,在那连绝望都开始凝固的黑暗里。
就在飓风神国大祭司即将吐出最后一个胜利音节的前一刹那——
“聒噪。”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不是通过意识连接。
它更像是直接来自于血脉的源头,来自于文明根系的震颤!
低沉、威严、古老,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漠然。
仅仅两个字,却像一双无形巨手,骤然扼住了整个沸腾战场的咽喉!
飓风神国大祭司的宣判戛然而止,脸上胜利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惊疑。
所有嘲讽、哭泣、争吵、叹息,全部消失。
连擂台上那尊风暴可汗的虚影,都猛然转向某个“不存在”的方向,喉中发出低沉威胁的咕噜声,周身风暴却不受控制地紊乱了一瞬。
苏瑜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停跳。
不是系统的声音!
这声音……更古老!更霸道!更……熟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了她。
紧接着,那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仿佛被蝼蚁吵醒的不悦:
“蛮风扰攘,也配断吾族苗裔?”
“轰——!!!”
苏瑜的意识深处,那扇沉寂的【英灵殿·正册】巨门,门户上黯淡的光纹,如同被投入星火的油海,轰然点亮!
那三个古老字符【正册】,爆发出难以直视的璀璨金光!
紧闭的门户之后,无垠的“沉寂”被彻底撕破,仿佛有亿万沉睡的意志,在这一声不悦的“聒噪”之下,同时惊醒!
一股无法形容、混合着亘古威严、铁血意志、以及磅礴怒意的恐怖气息,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抵住了门扉,即将喷薄而出!
门后光幕上,无数星辰般的光点亮起、闪烁、争相恐后地向前涌动,一个恢弘而嘈杂的意念背景音轰然传来:
“何物喧嚣?惊扰帝安?!”
“蛮风?何处蛮风敢犯边?”
“咦?通道?后世子孙的……泣血之景?!”
“放肆!安敢如此?!”
“让朕看看……嗯?草原狼腥?跳梁小丑!”
“父皇!此等杂胡,儿臣愿往,为父皇取之!”
“陛下!末将请战!定叫此獠知晓何为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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