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柏影敏锐地捕捉到竹司夷笑中暗含警告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他从容转身,向来人解释:“奚某在同令妹同赏这山中美景。”
花昧昧一袭白衣如雪,一手撑伞,一手挎着一个被灰色布料盖住的篮子自山中石阶走了上来,闻言略显讶异,对竹司夷道:“本想等你回来再给你引见奚公子,未想到你回来得这般早。”她目光在二人间流转,莞尔一笑,“看来你们颇为投缘。”
竹司夷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看向奚柏影:“?”
什么意思,怎么就熟络上了,她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奚柏影饶有兴致地看着竹司夷,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却没有接话,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观察着竹司夷的反应。
花昧看着两人眼神交流,怎么看都像在眉目传情,见他们都不说话,便以为他们默认了自己所说的话。
竹司夷意识到花昧又误会了什么,见奚柏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斟酌一下,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我与……奚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没来得及认识,阿姐你就回来了。”
奚柏影立即附和:“正是。”
竹司夷:“……”
花昧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这里日头毒,还是先回屋里去,喝杯清茶消消暑,再慢慢认识也不迟。”
竹司夷:“……”她不知道花昧到底在失望什么。
竹司夷一时摸不清花昧打的是什么主意。若让她知道花昧有撮合她跟这个没有灵气的凡人在一起的心思,她肯定现在就一剑了结他。
“听阿姐的。”竹司夷应道,伸手欲接花昧手中竹篮。意念微动,恨生剑化为星辉流光,转为丝线形态。
还是一团乱线的恨生就这么突兀出现在竹司夷手中。
竹司夷瞥了眼手中这团乱线,强忍着扔掉的冲动,紧紧地捏着它。
花昧侧了侧身,巧妙地挡下竹司夷伸过来的手,反将手中伞递过,看着她手里的恨生,颇为无奈道:“怎么又成这样了。”
竹司夷无语:“一向如此。”
竹司夷回身将伞递给奚柏影:“走吧,奚郎。“”
“好。”奚柏影接过伞,伞面自然倾向竹司夷一侧。竹司夷收回的手一顿,她原是想给奚柏影这个凡人用,自己用不上,怎么成了她使唤他似的。
花昧前行几步,回首见二人仍驻足原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停步,笑盈盈望着他们。
“多谢。”竹司夷礼貌对奚柏影道。左右也就几步路,也没什么。
屋内,花昧把篮子里的枇杷放到果盘里,端到竹司夷与奚柏影对坐的木桌上。
“柳三娘家的枇杷,阿柔,奚公子,你们尝尝。”
竹司夷拈起一颗青黄的枇杷,边剥边问:“柳三娘身子可好?许久未去探望了。”
“硬朗着呢。”花昧微笑,“她总念着你,记得你嗜酸,特意让我挑了些带青的回来给你。”
竹司夷关切道:“下次代我向她问好,多谢她记挂。”
奚柏影谢过后,也挑了个不太黄的枇杷剥开,听着姐妹二人聊起家常。
花昧摘下面纱:“嗯。我先去做饭。”
竹司夷起身:“我来帮忙。”
奚柏影道:“我也来”
花昧半拉着门,提醒道:“你们不是说一见如故?坐着多聊会相互认识认识,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罢拉上门,留给竹司夷与奚柏影独处的空间。竹司夷又复坐下,看着奚柏影,问道:“不知奚郎想怎么认识。”
奚柏影坐直身子,正色说:“在下奚柏影,无极州剑阁门中弟子,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竹司夷。”
奚柏影重复道:“……竹司夷。”
“停——。”
竹司夷蹙眉制止。她总觉得他叫她名字的时候,语调有些怪异,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奚柏影话语一顿:“怎么了吗?”
竹司夷直接道:“别这么叫我。”
“那……竹姑娘?”
我看你才像猪。竹司夷提议:“不带‘姑娘’二字即可。”
“直接叫姑娘竹司夷吗?”
确实太过放肆。竹司夷直接皱起了眉,奚柏影又忙改口:“司夷?”
“……”
奚柏影半委屈道:“那司夷姑娘想奚某怎么称呼。”
又给绕回来了。
竹司夷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为难人家了。
“柔青是我的字”
奚柏影略作思索,试探道:“那……唤你‘青青’可好?”
竹司夷陷入短暂的思考之中。这声“青青”猝然撞入耳中,不似称谓,反似一句萦绕唇齿多年的呓语。正是这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对这过分亲昵的称呼生不出排斥。
“青青?”
竹司夷的思绪猝不及防被打断。压下心头的那份怪异,她道:“随便奚郎吧。我很好奇,奚郎与阿姐是如何相识的?她好像未曾和我提起过你。”
奚柏影抓了抓头发,略显紧张,又暗含期待,将前因娓娓道来:“我在涧水之地偶然救下花姑娘,她见我指上这枚素戒,言道青青亦有一枚相似的。许是缘分,我手上这素戒,本是一对,是我与未婚妻的定情信物。此次下山,一是为历练,二是寻找未婚妻。”
奚柏影的话未说完,竹司夷被刚咽下的枇杷呛到,掩唇轻咳。
奚柏影见状,连忙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担心地说道:“没事吧青青?”
竹司夷目光落在他伸来的手上——那枚玄色素戒,确实跟她手上的一样。
竹司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接过奚柏影的水,浅啜一口,缓了缓才道:“阿姐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说,多亏奚郎救下阿姐。我不常回不见君,与阿姐聚少离多,如果她真出什么意外我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这里替阿姐再谢过奚郎……只是这素戒,怕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可能会是奚郎的未婚妻,奚郎可曾见过未婚妻?”
“幼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就说得通了。
竹司夷心里迅速想好了说辞,继续说“嗯,没错。我的指环虽和奚郎的做工相似,但款式却是常见得的,阿姐误会也是可以理解,奚郎这样英俊出众的人,想必未婚妻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绝代佳人……”
奚柏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垂首默然,似在掩藏情绪。
竹司夷见他这副神情,话音一顿,有些编不下去了。
她心中犯难:这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她身份摆在那,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凡人的未婚妻。情感这种飘无虚渺的东西在凡间泛滥,竹司夷从未想过会跟谁共度一生,她连自己明天能否活下去也不能保证。
偏偏人又是花昧带回来的,竹司夷不想闹得太僵,思及此,司夷再度开口:“我虽不是奚郎要找之人,但是帮奚郎找到未婚妻,倒非难事。”
奚柏影扯了扯嘴角,强笑道:“青青要是不愿意,奚某定然不会强求,不必说这玩笑话来搪塞奚某。”
见他不信,竹司夷耐心解释:“我同阿姐不一样,帮奚郎找未婚妻也不是想搪塞奚郎,一是为了报答奚郎对阿姐的救命之恩,二来我与奚郎既是一见如故,也算朋友,没有不帮的道理。”
竹司夷没有骗他,奚柏影的未婚妻,在月老那找到姻缘红线,随便就能找到人。
奚柏影却似认定了她,固执道:“青青可否让我一看你的指环?”
竹司夷微笑:“当然可以。”
她伸出手,修长指节白皙如玉。原本空无一物的中指泛起柔和红光,一枚被术法隐匿的玄色素戒缓缓浮现——与他指上那枚,一般无二。
两枚素戒似生感应,都环身掠过一圈流光。奚柏影一副“我没认错吧”的表情看向竹司夷。
竹司夷突然觉得手指上的素戒发烫,笑意微僵,不过她很快就整理好表情:“许是……另一个误会。”
奚柏影眼底黯色扫去,支颐浅笑:“青青你说。”
竹司夷摇摇头,略带歉意说:“我可能有些事情要先问问阿姐。”
奚柏影善解人意:“好。”
竹司夷起身到厨房,花昧正在忙碌地准备着做饭要用的食材。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怎么又来这里了,不和奚公子多聊会吗?”
竹司夷走至花昧旁边,帮她理菜,语气平淡:“阿姐好像很在意我跟奚公子的相处。”
花昧回头望了眼门外,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觉得奚公子人怎么样?”
竹司夷道:“阿姐在说什么?”
花昧用手指点了点竹司夷的头,:“你呀,以后的日子谁又说的准呢,阿姐总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想将我托付于他?”竹司夷追问,“为何?”
花昧反问:“阿柔注意到奚公子手上的素戒了吗?”
“跟我的是一对。”
“不仅如此。”花昧意味深长道:“他的出现也绝非偶然。”
竹司夷沉默。确实,花昧身上有她的一丝灵识,不可能出现危险竹司夷会不知道。她想了想,仍是道:“我还是认为不妥,来路不明的人,哪能这么掉以轻心。”
花昧颔首,把决定权留给竹司夷。她清楚竹司夷的慎重是因为什么,但奚柏影的出现太过特殊,她还是想争取一下:“你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或许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竹司夷被接回天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朝闻殿,在发觉自己对一些脑海中浮现的记忆正逐渐模糊,才意识到自己被墨羽凝下了慢性巨毒。在她的“刁蛮”要求下,天君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朝闻殿,只因竹司夷说不喜欢有旁人在身边伺候,不习惯除了阿娘之外的人照顾自己。
即使后面在花昧的帮助下记起了大部分被模糊的记忆,但是怎么被接回天界这段记忆怎么也记不起,花昧不在场,也无从得知。竹司夷手上的素戒就是回天界后出现的,她没有找到办法取下,只能用术法暂时隐藏起来。
竹司夷气笑:“那点记忆,忘了便忘了。阿姐让我选一个凡人作道侣,不觉得荒唐么?”
花昧不解问道:“为什么阿柔这么断定他就是个普通凡人?”
竹司夷说:“我没有在他身上探到别的气息。要是他有别的身份,对我们有利还好,要是不利,我们走到今日已经很不易,为什么要放入这个不确定因素进来?”
花昧起身道:“总之你听我的总不会有错,阿姐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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