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这一晨又出了三张绣样。
瑛娘难得这般闲,可惜屋里头没甚东西打发时间,倒叫她在屋里昏昏沉沉又睡了大半日。
临了午后,汪木匠和汪点柱牵了驴子和三房一起归家,她才与汪文、汪武凑作堆在院子里打量着驴子的热闹。
可惜这驴子今日起怕是闲不得了,落家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汪会拉着去磨浆。
三房那头清点了盈收却是有些气馁。
前个儿刚说这摊子卖不得那许多捞面,今个儿这八十碗就卖到临了还桌的时辰才将将卖完,听着别的食客说,似是东市那卖早食的饭馆子学去了,那些个愿走远些去吃的闲客便都去凑了热闹。
汪辰比他爹娘还愁,回来便又打上了兔子的主意,缠着汪文、汪武好一通磨,总归把剩下那几只兔子算进了明日的浇头。
一家子忙活许久,临了酉时,汪点德也喜气洋洋的挑着空担子归了家,一进屋就嚷着明日要多做些,却是上湾村秦老爷定了二十方菽乳,叫他明日一早便挑过去,好叫秦少爷招待同窗。
“……”
林氏愁啊!瑛娘买来的石膏只够点二十斤菽了,六十方一下就定出去二十,都恁晚了,她哪儿赶得上再去城头买那多的石膏?
汪点德也懵,“那明日只得卖四十方了?”
他今日可是还没到大湾村就卖去一多半了啊!
“不然晚间找娘多支些钱?先买个十斤放在屋里头吧?”
十斤也够点个千五百方了,就是家头刚买了驴,怕是一时拿不出这多的一贯本钱来。
林氏倒也不信婆母手头一文不剩了,琢磨着晚些时候去试探试探,不行再日日叫儿子去城头买回来,也就劳得多费些脚程。
几房各有心思,那头汪木匠和徐氏也记挂着早点把盈收分利的事儿给家里头的都说了。
早一日说清、早一日安生。
汪木匠不希望几房子孙真有一日为劳力付出不对等闹起来,与徐氏又仔细商量了许久,临了晚食上桌,便将分利钱的事儿摆到明面儿上。
然徐氏掌家几十年,眼下一提分钱这等大事,别说几房儿媳,就是她自个儿肚子出来的几个儿子也不敢相信。
徐氏见他们愣怔,还当他们不满意这个分法儿,脸皮一时也下不来,抬掌一拍饭桌,怒道:“我和你们爹看你们忙活了田地又要忙活家里的营生,也是辛苦,才想与你们分些盈收贴补,别叫一个个嫌我把着家却抠搜!”
“但,营生不同,付出劳力便不同。二房别看着三房做得轻松又挣得多,三房也别嫉妒二房白得了方子!今后二房是要给我们两老口摔盆送终的,拿了方子也是不许传到外家儿去的!”
“老四,你也别算你二哥三哥能这许多,家里的田地离不得你和你大哥,瑛娘那儿兴许也还能琢磨出别的营生,你和你家里的若有什么想法也能与家里说说,若能成,就铆足劲儿去做,家里能帮扶的,你二哥三哥也不会舍不得。”
“也别望着我和你们爹给瑛娘那点儿!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摸着良心问问,平日自个儿待瑛娘如何?好不好跟她怨?”
“家里头现在做着的营生都是瑛娘琢磨来的!挣多挣少,都是瑛娘给我们两老口的孝敬,我便给她点儿又如何?我这儿给出来的这些,有你们屋里的小子这些年花用的多吗?兴不得老娘做主自个儿的钱是不?!”
老人发了火,便是心头不爽也得憋着。
更何况几家儿还真没往瑛娘得的那点子份额看,毕竟都是算得来账的,能不知道便是分她那点儿又值当什么?
四房的心许还会忧着整家儿就他们吃亏,没从家里头得来什么挣钱的营生,可汪文、汪武心思纯善,也没经过事儿,自然不会因着爷奶分自个儿的钱来怨一个妹妹。
这家里头谁没眼看着这几个姐姐妹妹过的什么日子?真计较起来,他们脸不脸热?
“娘,我们怎么敢?”
“是啊娘!一家人怎么好外道?”
“奶,你和爷就安心吧!我们都是亲兄妹,怎么会计较这些?况且那本来就是该瑛娘得的!”
“爹娘为着我们想,我们哪儿会嫌少啊?既然都是瑛娘的孝敬,爹娘就自个儿收着吧!我们都在家里头吃喝,哪儿值当用什么钱?”
“……”
忙着表心意的一时全蔫儿了。
汪点柱就是个榆木脑袋。
那钱也是点了名给瑛娘的,有着你大房什么事儿?难不成还能全给瑛娘缴了啊?你敢吗?
徐氏“哼”了一声,倒没顺着汪点柱的话真将分出来的盈收给免了,只看几个埋着脑袋的媳妇儿,继续道:“瑛娘心头也是记挂着你们几个婶娘的,她打城头买了些布头,你们闲了就绣几个花样,好叫老二卖菽乳时捎带着卖去十里八村的。那钱我不要你们的,挣多少都是你们自个儿捏着。只消按量给瑛娘本钱和辛苦钱,瑛娘要的也不多,一方三个钱,那布头可不是咱们随便能见着的那种素帕子,你们自个儿打量着那值不值当三文。”
“四娘,你也别整日闷在屋里头,怀着孩子得出来透气,要是觉着闲了也找你七妹妹拿方帕子绣着玩儿,你当家的能挣着钱,帕子绣了留着用也成,卖也成,全看你自个儿的。”
“吃饭!吃了该干嘛干嘛去!从明日起,每日挣来的钱记得算好账给分好三份儿,该给我的,给瑛娘的都在账上记好,别搞忘了!”
“念着营生需得本钱,这个月余下十来天的本钱便由公中给你们出了,从下月起,卖多卖少由着你们自个儿定,但麦、菽、鸡你们得按价给公中补上。只一点,万莫贪多,别毁了自个儿的营生再后悔!”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没得恁多闲话说!”
能摸着真真儿的银钱,二房三房只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可惜手头的营生忙活一阵儿也就结了,林氏和陈氏睡不着,便闲得在屋里头盘算着该如何多挣点儿才好多分些。
三房自是汪辰为首脑,他想多弄几样浇头,这样揽下食客,总归不能像今日这般忧着人哪日全跑了,盘算完又规劝他娘捞面时别抠搜,汤该给足就给足,火候也别太过了,免得面条捞了没多会儿就糊了,叫吃得慢些的食客觉着不够劲道。
陈氏这两日确是想着面条多煮会儿看起来更多些,闻言只得点头,也是怕自己做过了头影响了来日自家的盈收。
二房里头林氏却是和汪点德盘算了起来。
按瑛娘教的,十斤菽需得配三两石膏,这几日菽乳卖得紧俏,他们可趁着时机多做些来卖,大不了汪点德和汪会辛苦些,都挑了担子往十里八村的走,晚间一家子再合力把第二日的磨出来。
那这月余需要的石膏便可叫公中给他们贴补,就是不知道徐氏得不得觉得他们心重。
“还是没什么的吧?大不了这本钱算作借的。”
菽乳可不似那面条谁家都做得出来,要是不抓着巧打响名声,将来还得多费那些力才能叫十里八村的知道这菽乳在他们大王村老汪家也能买着。
徐氏想了想,觉着是这个理儿,便咬着牙道:“那我一会儿找娘说说去。”
对于二房两口子的心计,汪木匠和徐氏都是了解的,便是猜到了林氏找上门,不过这便宜也不好全叫二房占去,汪木匠便按住徐氏,自个儿与林氏透了底,“先头家里欠着饥荒你该也知道,这回给你们出本钱,也是先亏了我与你们娘的棺材钱。买驴的钱也是找你舅爷家借的,拢共八贯,所以本钱可以不计较,这驴子的钱却得你们自个儿还,毕竟这驴买了是做你们的营生,不好再叫其他人管。”
“……”
林氏是忽略了这茬。
不过汪木匠说的在理,为着今后能多挣,这驴都归他们二房也是应该。
林氏点头应下,汪木匠便叫徐氏取了一贯钱来,“这贯钱别叫你三弟家的知道,他家的营生我可只帮补了麦。”
一贯一吊。
林氏正偷摸往徐氏的钱匣子里看,见里头只有一堆零散铜板,再拿不出另一吊来,登时清楚这家里头当真没得余钱了,全得靠着今后营生再积攒。
“多谢爹娘,我和当家的也是想着先把势头做起来,过了这风口,自然还是稳妥着来,每日磨个二十来斤菽便够了。”
“你们晓得就行。”
林氏拿了钱回去,与汪点德又是一通畅想。
另一头四房屋里却是沉静。
汪点水难得话多了几句,只问何氏还绣不绣那帕子,若是绣,他再去城头给她买来新的彩线。
何氏少言,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闻言意动,眼神也有些闪烁,“好叫爹娘知道咱们藏了钱吗?”
“几十来文,就说是你的嫁妆。”
何氏闷声不答,许久才与汪点书说瑛娘,“她竟会染彩……那可是西市的大掌柜才会的秘技。你说,她怎么突然会的恁多?”
“……管她的。只要不做大,染几方帕子而已,总该不会引来那些人误会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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