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冬令大雪,鹅毛纷飞,檐角积下的厚雪随着一个女子的跌倒应声落下。

正巧,落在了打翻的汤罐中,徐徐热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女子脸蛋冻的通红,遮盖了几分倾城姿色,眼中蕴起的雾气仍是楚楚可怜。她望着擦破的手腕抽噎了几声,咬着牙爬起身,拾起一地的狼藉往来时的方向踉跄而去。

南晋皇帝赵宗谦膝下儿女众多,唯独偏宠四女赵卉,刚过及笄之年便赐了鸾栖宫,平日里赏赐更是百花缭乱,应有尽有。只要公主开口,没有赵宗谦给不起的。于是乎,娇生惯养出纨绔,卉公主是宫中出了名的恃宠傲娇,连带着宫内的奴才婢女也高人一等,走出去那都是鼻孔朝天眼高于顶。

这卉公主从小就蛮横,在宫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祸祸了个遍,就连赵宗谦最爱的白孔爵也难逃其魔抓。尾巴尖上的羽翎叫她拔了个干净,至今也没长出来,成了秃屁股白孔爵,赵宗谦看着痛心疾首,没多久就让人送去了御膳房。

但有一人,始终是卉公主心头挚爱,不论春夏秋冬,寒日酷暑。卉公主总要逮着那个人戏弄一番,一日不见卉公主便心不在焉茶饭不思。

那人是个女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身份说不清道不明,上比不得公主皇子,下却可比朝堂大臣。在这巍峨禁宫中,穿的不如鸾栖宫的四等侍女,吃的不如扫宫道的低等奴役,住的是漏雨瓦房,用的是贫民器具。可稀奇的是,除却鸾栖宫无人敢对她有过分之举。

这女子此刻正提了一煨新出炉的乌鸡何首参,火急火燎的赶往鸾栖宫。这一次她走的格外小心翼翼,手腕上的粗布渗出了血也浑然不知。

得了西域进贡的凤泥炉,卉公主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整日。此手炉据说是凤凰涅槃时落下灰烬处的泥土窑制而成,天下仅此一炉,只需放入一小块红木炭便可一日热火不熄。

可这凤泥炉再暖和,也比不上腹内空空的寒意,卉公主一跺脚,屋内的内侍侍女就跪了一地。

“小人马呢?去御膳房提个汤去了多久?本公主都快饿死了,她不会失足落湖冻死了吧?”卉公主读书不行,咒骂起人来超一流。

最是谄媚,深得卉公主心的奴才奉忠手脚并用爬到卉公主脚跟儿前,扬起笑脸,“小的愿为殿下去那寒风凛冽的大雪天里走一遭,冻死小的事儿小,饿了主儿事儿大。”

偏偏恃宠傲娇的卉公主就极爱听这些虚言假意,顿时心情舒畅了大半,捻着兰花指推了一把奉忠的额头,半娇嗔道:“去吧,别出了廊道,少了你伺候本公主还真不大习惯。”

奉忠笑眯了眼,似极一副奸臣宦官的嘴脸,又手脚并用的爬出了门。他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到不远处的廊道口,风雪似乎又大了几分,他暗自咒骂了一句,眺目朝御膳房的方向望去。

不多会儿,卉公主口中的小人马就出现在了风雪交加之中,满身的雪花宛如一个雪人。冻成老妪般的双手颤颤巍巍递上食盒,小人马不敢抖的太厉害,生怕把里头的热汤洒出半滴。

奉忠接过食盒,抬腿就踹了小人马一脚,口中骂道:“成日除了吃就是睡,猪都没你好过。这都半个时辰了,你该不会给汤里下药去了吧?”

小人马冻的悉悉索索,裂开几道口子的嘴唇颤了两下,没发出声儿。

奉忠翻了个白眼儿,又骂了一声贱婢,眼珠子忽然就停在小人马胸口娜不开了。这些年欺霸惯了,鸾栖宫上下就没人把小人马当人看。殊不知曾是一朵小花苞的小人马也逐渐出落的有模有样了,这身段倒也算得上是有几分婀娜多姿。

奉忠一脸贱笑,朝小人马靠近了一步,伸出手就想往胸口探去。小人马当场吓得惊呼一声,连退数步,脚下一个不稳摔的四脚朝天。奉忠狼心四起,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小人马的手腕,正是伤处。

小人马拼死抵抗,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奉忠得意忘形,凑过头去,在小人马耳畔道:“不如你从了我,往后日子也好过些。虽我也不过是卉公主殿下跟前的一条狗,但总归比眼下强不少。”

小人马心胆俱裂,眼中迸出一股视死如归的寒意,瞧的奉忠手抖了一下。冷不丁就被小人马一膝盖顶在了裤/裆中,幸好那里空荡荡,奉忠只是闷哼一声,怒火中烧抬手扇了小人马一轮。

小人马侧脸倒在雪中,奉忠甩了甩手失了兴致,起身道:“总有你跪地求饶的一日,爷爷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小人马擦了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声不吭的跟在奉忠的后头。

卉公主闻声抬头就见一脸谄媚笑容的奉忠提着食盒迎面而来,他不敢走的太前,怕身上的寒意染了主儿。对于这个细微举动卉公主很是满意,瞧着身后跟着的小人马也顺眼了几分。

原本更加恶毒的戏言也温柔了几分,“明月公主不辞辛劳,这大雪的天儿还给本公主送汤,我可得多喝几碗。奉忠啊,也给明月公主乘一碗,暖暖身子。”

小人马立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天生的惹人怜。

奉忠依言将冒着热气的汤碗呈到小人马面前,完全不似方才下作的嘴脸,笑道:“公主殿下赏你的汤,还不赶紧端着?”

“我不喝。”小人马拒绝得干脆,声色悦耳犹如八百里窑的头牌歌姬。

奉忠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她不识抬举,身后就传来卉公主的脚步声与怒声:“宋明月,你瞧不起谁呢?”

小人马,宋明月,咬着牙根儿直视气势汹汹的卉公主,“我不配。”

卉公主的脸色就跟变戏法儿似的,一下荡开了春水,伸手夺过奉忠手里的汤碗硬塞入宋明月的手中,笑道:“我给你的,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宋明月看着奉忠嘴边的讥笑,一闭眼头一仰,喝了个一干二净。她后悔来时走的还是太快了些,那滚烫的汤汁尝不出一丝鲜美,烧的她心肝疼。

卉公主心情大好,破格赏了宋明月一袭兔绒大氅,惹得一众侍女眼热心嫉。

出了鸾栖宫,宋明月仿佛失了浑身力气,跌跌撞撞走出廊道寻了个无人的偏僻角落。弯下腰,肿的跟萝卜似得手指就往喉咙里抠,直到吐出一滩污秽才罢休。她呼出几口浊气,刚要直起腰余光就瞥见兔绒大氅下摆沾了几处黄色的污秽。

宋明月憋着气,抽噎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的背后传出一个人声,吓了宋明月一跳,她犹带泪水的转头望去,却是一个容貌与自己一摸一样的小公子。

“你怎么了?”小公子心疼的问道。

宋明月哭的更厉害,扯了扯身上的大氅,“赵卉给的。”

小公子莫名其妙,“她安的什么心?”

宋明月扯起沾了污秽的下摆,“我吐的。”

小公子瞪大了眼睛,与宋明月对视了半响,最后问道:“那你哭什么?”

宋明月哭的泪水滂沱,“要是明日给赵卉瞧见了指不定怎么责罚我,这大雪天的我手都冻烂了,可怎么洗啊……呜呜……”她抬头看了眼黑幕已落的天色,抽噎了两下,“明珏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赵卉这样的人,她是不是阎王派来折磨我的?我这辈子是不是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啊?那我还活不活?”

小公子,宋明珏掏出粗麻布的帕子擦了姐姐宋明月的眼泪,柔声道:“好死不如赖活,你若饿了屋里有今日御膳房剩下的小米馍馍,先吃了再说。这大氅一会儿我拿去浣衣局,找绿菱姐姐想想法子。”

宋明月又抽噎了两下,总算不哭了。

姐弟俩回了宫人所,毕竟宋明珏是男子,所以赵宗谦大方的给姐弟俩格外安排了两间挨在一起,宽不足五步,长不足十步的陋室。

掉漆的茶几上,小米馍馍还冒着丝丝热气,宋明月两口一个,才吃了六口就忘了方才寻死的念头。宋明珏望着她的目光柔出了水,“你吃着,我去一趟浣衣局。”

“你不吃点儿再去?”宋明月口齿不清的道。

宋明珏柔柔一笑,“我吃过了。”

宋明月看着碗中为数不多的小米馍馍愣了片刻,再抬头,宋明珏已出了门去。她咽下口中带着丝丝甘甜的馍馍,端起碗塞进了绿菱前些日子偷偷送来的麻布裘被,里头填的是从一些嫔妃宫里换下来的锦裘,让姐弟俩终于不用挨冻度日。

除却各个宫殿里伺候的,宫中大多数内使使女都住在宫人所,可怜姐弟俩的占多数,真正如绿菱般出手相助的仅绿菱一个。

宋明珏手里夹着兔绒大氅,顶着风雪一路小跑往浣衣局去,心中只默默祈祷今夜是绿菱当值。他猛然想起应该先去隔壁问问绿菱是不是在宫人所,但此时折回去又太耽误脚程,只得又在心中祈祷一遍今夜是绿菱当值。

他正专心赶路的当口,忽然听闻一阵落水声。

这条湖边小径是去浣衣局的近路,平日里来往的宫人少,湖也是个不起眼根本算不上湖的小池子。

宋明珏伸长脖子,朝湖面望去,因下着雪,湖面已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水波涟漪,荡开几圈小波澜,但这湖长年无人问津连尾锦鲤都不曾有。

此时风雪已小了不少,宋明珏本着纯心多观望了几眼,生怕是有人失足落了水。但过了半响,湖面慢慢归于了平静。就在他抬脚欲离去时,湖里猛然蹦出一个出水声,吓的宋明珏险些扔了手里的兔绒大氅。

拍着胸口平复了心境,宋明珏再次定睛朝湖面望去,竟真有一个人头冒出了水面,口中不是大喊着救命,而是陌生却又一知半解的言语。

“他大爷的,谁把老娘扔湖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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