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瑞闯进来的时候，戚聿正在收拾行李。

把滑雪板放进滑雪包里，拉上拉链，戚聿头也没回，冷声说：“随意把客人的房卡给别人，你这酒店趁早别开了。”

唐文瑞嬉皮笑脸：“我又不是别人，我是老板。”他凑近几步，“再说了，我进来又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怕什么？”

戚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有下次我会换一家酒店住。”

“哎呀，如果你有对象了我会注意的。”唐文瑞搂上戚聿的肩膀，又被戚聿无情的拨开。他早就习惯了戚聿这般态度，完全不放在心上，又戳了戳戚聿，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刚才刷视频刷到什么了？”

唐文瑞是5G冲浪达人，某音账号几乎二十四小时在线，网络热梗张口就来，戚聿则是除了处理公事，平时对手机不多看一眼。

戚聿对他口中的视频丝毫不感兴趣，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不管你刷到什么，再过二十分钟出发，迟到你就自己飞回去。”

唐文瑞不在意地挥挥手：“放心，哥们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冲戚聿挤了挤眼，“真的，你猜猜我刷到什么了，跟你有关的。”

戚聿面无表情：“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

“无情的男人，我可是一发现就跑来跟你汇报，你就这么对我。”唐文瑞掏出手机，打开某音，一通操作，献宝般地递到戚聿眼前，“看，这个人是你吧？”

微微皱起眉头，戚聿一眼就看出来视频上的人的确是自己。他拿过唐文瑞的手机，点进博主的头像，确认ID，大致浏览过几条视频内容。

戚聿闭了闭眼，这个拍摄角度拍摄内容，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他拿起房间座机拨通隔壁的房号，冰冷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戚真真，给我滚过来。”

唐文瑞幸灾乐祸：“我就知道是小真真干的。”他乐子人不怕事，一屁股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准备一睹戚真真的下场为快。

片刻，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蚊子般的嗡嗡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哥……我……我来了。”

显然来人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此刻被抓包心虚得紧。

唐文瑞没等戚聿动作，蹦起来去开门，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小真真，怎么办，你被抓包了。”

戚真真怕她哥，但不怕唐文瑞这个乐子人，她瞪了唐文瑞一眼，小碎步挪进屋，却缩在门边不敢往里走，冲着戚聿讨好的笑笑：“哥……”

戚聿把手机扔到床上：“谁允许你把这些发到网上的？”

他缓了口气：“上次你把手机偷偷放进我房间，就是为了拍这个？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戚真真声若蚊蝇：“你房间整洁，为了自拍……”她又强词夺理道，“那我也不知道会拍到你洗澡啊，我只是想拍到人就行了，谁有你这么洁癖回家必须先洗漱啊。”

“戚真真。”戚聿看着戚真真，面无表情。

戚真真看着她哥冷酷无情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下拉，瘪瘪嘴，她眼眶里蓄起一丝水汽：“对不起嘛哥……”

“你知道的，爸妈让我去公司上班，不去就找个人嫁了，可我不想啊……”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哽咽了，“我当年跟爸妈吵了多少次架，好不容易争取读了四年传媒，你知道我想做自媒体的，我喜欢这些，可爸妈……”

戚聿抬手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你想做自媒体我不拦着，但是有这么多视频内容可以发，你为什么要偷拍我？”

戚真真眼看着她哥态度软化，打蛇随棍上：“做自媒体就是要抓住身边能爆火的机会，颜值至上的时代，这个赛道最简单了，再说哥你这么帅，我这是造福大众……”看着戚聿又冰冷起来的眼神，戚真真迅速滑跪：“对不起哥，我错了！”

她战战兢兢，视图将功补过：“我……我拍的可好看了，视频数据可好了！也没拍到你的脸，不会有人知道是你的……”

“求求你了……哥……”戚真真挪进屋里，胆战心惊地靠近她哥，两手指捏住她哥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两下，“我保证我会坚决保护你的**的，绝对不会让这个账号的视频内容影响到你的生活！”

戚聿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去收拾东西，车已经到楼下了，先回家。”

戚真真没有得到答复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反抗哥哥的权威，喏喏地应了一声好。

唐文瑞看了一出好戏，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撞了撞戚聿的肩膀：“说实话，这几个视频我反复观看了，确实好看，要不是哥们是铁直男，都要心动了。”

“滚。”戚聿懒得理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混蛋，把行李箱拉好，率先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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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戚家老宅。

晚上，戚真真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偷拍事件的最终判决是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戚真真喃喃自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哒哒哒地跑下楼。

因为去疆省滑雪，戚聿手头的事务堆积了一些，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书房工作。戚真真走到书房门口又踌躇起来。她在书房门口走来走去，却不敢去敲门。

“嗒”地一声，书房门打开了，门后是戚聿面无表情的脸，他冲屋里扬了扬下巴示意到：“进来。”

戚真真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跟在戚聿后面走进书房。

戚聿在书桌后坐下，双手环臂，看着戚真真。

“哥……”戚真真看到戚聿的表情，心底一凉，喃喃的说不出话。

“我仔细看过你拍的这几条视频了。”他顿住，戚真真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

“剪的不错。”戚聿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戚真真猛地抬头看向戚聿，眼底有盈盈的水光：“哥……”除了这个字她说不出其他任何话。

戚聿打开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推向戚真真，“既然喜欢就好好做，别让我对你的支持变成笑话。”

戚真真拿起手边的文件——是一份视频平台运营指南和一份视频号规划。

戚真真绷不住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她丢下文件绕过桌面，扑倒戚聿身上抱住他。

戚聿微微皱眉，他实在是不爱跟人亲密接触，但最后也没推开戚真真。

“哥……他们都说你根本不在意我，不在意家人，我就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对……”她抽噎着说。

戚聿恍若未闻，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戚真真眉心，把她推远：“脏死了。没事了就出去吧。”

戚真真也不再多说，她兴冲冲地拿起她哥给她准备的规划书，一蹦三尺高，快乐地冲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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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半，第五次催命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林柠西才艰难地支起身子按掉闹钟。刺目的光从遮光帘的缝隙直射入迷蒙的瞳孔中，林柠西好不容易才找回对沉重躯体的控制权。

昨晚林柠西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那个叫7的男人的视频，逐帧逐帧的浮现在眼前。林柠西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记忆力有这么好，滑雪视频里男人空翻时雪镜上四散飞起的雪粒都能清晰回忆出。

好不容易睡过去，却又陷入一些光怪陆离的奇怪梦境，梦里似是有手感Q弹的胸肌、紧实坚硬的腹肌，轮廓分明的鲨鱼肌和沟壑蜿蜒的背肌，至于具体的梦境，逐渐清醒的林柠西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穿好灰扑扑的正装套裙，脚踩一双规矩的粗跟黑皮鞋，林柠西出门前在镜中审视自己——因为体型偏胖，自己并不适合穿正装套装。

想起前几天也是这样出门，被几个初中生叫阿姨的经历，林柠西尴尬地冲自己吐了吐舌头，撇开了投向全身镜的视线，转身走出了家门。

安检机依旧不知疲倦地吞吐着链条，百无聊赖地数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头数，林柠西终于挤进人潮拥挤的地铁轿厢。

林柠西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如果是平日里，坐在地铁上，她早早就带上降噪耳机刷起了手机，根本不会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今天她却仿佛养胃了，对手机哥完全失去了兴趣。这是第一次，林柠西的视线不是盯着手机，而是投向周围的。她在不由自主的扫视身边的人群。

京市的地铁上永远不缺潮男靓女，亮眼的发色，精致的配饰，剪裁合身的衣物，林柠西的视线逐一停留。

林柠西从小就是黑发，她的头发又直又黑，软硬适中，每次去家门口的理发店时，都会被发型师夸上一句发质真好，林柠西也不知道别人是认真夸奖还是恭维而已。她在头发上做过的最大动静就是剪刘海，发型不是齐刘海黑长直，就是没刘海中分黑长直，一如自己枯燥无味的人生。

自从初中毕业，随着学业压力的增大，林柠西对美食的热爱也在不断增加。高中时期的晚餐可以在校门口买小吃，妈妈给的零花钱也不少，导致她的体重直线上升，高中就变成了一个小胖子。其实林柠西很喜欢漂亮的首饰，而且她很喜欢那些造型非常夸张的品类，只是每次看到自己略粗的手指，略宽的手腕，她又放弃佩戴首饰了。

林柠西脑子里的念头纷繁复杂，浅浅的渴望没有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她似乎有些想法，细想却又空落落的一片。

观察没一会儿，林柠西的思绪又飘到昨天看过的视频上。

那个博主……那男人一定不用挤地铁吧，她百无聊赖地想着。

林柠西还记得那个男人滑雪板的品牌，那是她这种对滑雪毫无了解的人也听说过的高端品牌。

人真的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和阶层吗？林柠西心想，如果她富可敌国，是不是也可以天天吃健康食材，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乐器，做自己想做的运动，可以去任何地方无论天南海北，会有更广阔的见识。

这太难了，百万里挑一的概率，她现在的生活也很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她选择躺平也没错吧？真的有人会为了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拼尽全力不计得失吗？

林柠西胡思乱想着，失焦的眼神落在地铁的广告牌上。广告牌再次刷新，刷出来的是一家综合性健身俱乐部的广告，俱乐部名为云巅，占地面积极广，介绍里写着攀岩、游泳、拳击、球类等运动项目。

若是以往，林柠西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东西，扫一眼也进入不了脑子。毕竟她真的不爱运动，唯一喜欢的奥运会项目恐怕只有电子竞技，如果手部运动也算运动的话。

但是今天真的太不对劲了，她开始频繁的注意拳击、攀岩的字眼，注意到身边西装男手上佩戴的腕表，注意到地铁里潮男们食指上佩戴的银戒，甚至是一些男士内搭的黑色背心。

坐在人潮汹涌的地铁里，这一刻，林柠西知道自己完蛋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7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到7的身体她有种生理性的喜爱，但看到7的人生，她产生的却是强烈的嫉妒心。

这种浓浓的嫉妒犹如烈火烹油般烧灼着她的内心。林柠西自己也不明白，咸鱼了二十多年，生活中处处避让着冲突，甚至被人夸性格温顺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天，对一个素未谋面，生活和自己天差地别的人，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