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阳抬眼瞟瞟身旁男人的表情，被他凛冽的眼神震慑，捏捏指尖，不敢说话。

沈涣抬手让侍者重新给她上了一份温沙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刚刚纪阳喝的不是普通的红酒，而是度数更高的雪利酒，那高脚杯有她半张脸大，她不知深浅，一口气咕噜咕噜牛饮。

这酒对纪阳这种基本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后劲不小，到庆功宴吃完已满脸酡红。

SE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无暇管她。

只有沈涣滴酒未沾，他的手伤公开，要有人不知死活给他劝酒，会被SE一队全队当场暴打。

何擎跟岳沛俩喝酒大头都喝得不省人事了，SE自然也没什么别的活动安排，在路边打车回酒店。

沈涣帮着把岳沛和何擎塞进车里，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纪阳又不见了，跟李傲说了一声，让他们先走，自己转身回去找。

他在酒馆一楼的水族箱旁找到了蹲着的纪阳。

他蹲下身，温柔道：“我们要回去了。”

纪阳本来在聚精会神地看鱼，看到沈涣眼睛一亮，傻乎乎地叫了一句：“沈涣！”伸手轻轻拽着沈涣的袖子，神态像极了看到猫罐头的蛋黄。

她没回答沈涣方才说的话，但还是乖乖跟着他，任由他牵着往外走。

到了路边纪阳却说什么也不上车了，嘴里嘟哝着，沈涣只听见几个字音，俯身耐心地问：“怎么了？”

纪阳又重复了几遍，他这才听清。

“蒙马特高地？”

看纪阳一副执拗的模样，他知道现在跟她讲道理她未必听得进去，还是认真安抚道：“现在已经很晚了，那边治安不太好，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

果不其然，纪阳压根没搭理他说的话。

就是不走，就是要去。

沈涣无奈，岳沛喝醉了发酒疯他都能处理，偏偏纪阳这种安静的醉法，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醉成这样了还想出去玩。

“好，我带你去。”

纪阳闻言，松开了刚刚一直紧紧拽住他的手，终于乖乖地跟沈涣坐上了出租车。

纪阳一上车就把自己那侧车窗开到最大，任由自己在风中凌乱，也不说话。沈涣一度以为，她吹冷风要把自己吹清醒了。

本来两个人隔着的距离都还能再坐一个人，纪阳忽然凑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沈涣嘴角梨涡的位置，轻声抱怨道：“你不笑的时候真的好吓人。”

感受到脸颊处的柔软触感，他这会能确认纪阳醉得有多严重了。

是醉得不轻。

他没拨开纪阳扒在他身上的手，纪阳得寸进尺，冰凉的小手拢到他颈窝里。

感受到脖子出倏尔冰凉的触感，沈涣伸手关了车窗，纪阳粘的紧，他不得已挪开她的小臂，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距离。

纪阳看他掰开自己，摇下车窗，嘟了嘟嘴，给了个幽怨的眼神，就不理他了。

下车的时候，她脑子又好像进入了宕机模式，掏出手机捣腾好久翻出了前几天和杨苓的聊天记录给沈涣看。

她想去爱墙。

沈涣自然知道爱墙在哪，但他被聊天记录上的另外几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杨苓：【跟乔宇辰处啥样了宝？】

【……你给我好好珍惜人家。】

纪阳丝毫没有保护自己**的意思，看他视线凝了一下，以为他想翻看，毫无顾忌地把手机递给他。

沈涣深深凝了一眼，没再翻动，按熄屏幕，弯腰把手机放进了纪阳的小挎包里，捏了捏鼻梁，无奈地牵住纪阳的手腕，往爱墙的方向走去。

他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了。

也许是在伦敦眼上，她靠在自己身边，虔诚又小心地许愿的时候，

也许是看到她受了委屈双眼通红还要强撑着去找李傲解释误会的时候，

也许是他在F大东门偶遇，见她蹲在小流浪猫身边絮絮叨叨的时候，

也许是更早，是四五年前，他站在阶梯教室拐角阴影里，望向台上少女，明媚如阳光，心动就已经初现征兆。

“你什么时候珍惜我啊纪队。”

他的语气似是叹息似是无奈，转瞬消散在巴黎的十一月的风里。

纪阳当然没有回答他，傻呵呵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爱墙离他们下车的位置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传闻中的爱墙不过是一座低矮的蓝墙，现在已经不开放了。

要是纪阳还清醒，肯定会控诉短视频欺骗她的感情。

纪阳扒着栏杆看了好一会，嘟哝了一句：“这墙一点也不浪漫……”

“但是今天好开心呀。”她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周围的治安实在是不太令人放心，沈涣拉着她确保在自己伸手可触的范围内，问：“今天这么开心？”

她机械地重复了几遍他的话才品明白意思，点点头：“比赛赢了诶，拿冠军啦，特别开心。”嘴角漾起甜甜的笑意。

她摸了摸胸口前，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摇晃晃地蹲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内衬口袋里摸出那块不久前还在万众瞩目下熠熠生辉的银色奖牌，双手捧着，抬头看看低垂的星空，像是想起来什么，垮下了小脸。

沈涣蹲下，伸出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颌，把纪阳脑袋摆正，看到她垮下的嘴角，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纪阳下意识挣开他的触碰，抬眼认认真真辨认眼前人，怔了好一阵。

当即停止了往后退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撅撅嘴，不看他的眼睛，眼光朦胧破碎：“我可以明天再把它还给你吗？”

沈涣摸摸女孩的头顶，时常冷冽的眼里此时一片柔软。

“不用还，它是你的。”

纪阳吸了一下鼻子，抬头看着他的脸，眼里水光潋滟，满是醉意，指尖摩挲着奖牌上刻着的id，傻呵呵地笑道：“它是沈涣的，不是我的。”

两滴眼泪却啪嗒落在了地上。

她现在脑子实在是太迟钝了，理不清心理奇异的感受，酒精的催化，这几年的记忆交织，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眼角忍不住一酸。

此刻巴黎星空垂垂，明月高悬。

他是可望不可及的月亮。

巴黎的秋风刮在脸上吹干了泪水，纪阳只觉得脸上凉飕飕的。

看着她红通通的双眼，他终究是忍不住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他是你的。”沈涣似是重复。

她醉得不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轻声呜咽，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你最近怎么这么好，让我怎么……保持距离。”

沈涣托起她的脸，对上她哭的通红的眼睛：“谁让你跟我保持距离的？”

纪阳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地说：“你在……傲哥办公室说的……”

要我好好工作，不要肖想其他。

沈涣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阳理解能力早就在酒精麻痹下极度下降，不明所以，理直气壮地坚持心中的想法：“你是这个意思的。”

沈涣估摸她的爱墙也看完了，扶着她站起来，拂开她被眼泪乱七八糟糊在脸侧的发丝，没有和她争论。

泪水迷蒙视线，她本就喝醉了，走路都摇摇晃晃，沈涣半蹲在她面前，回头说：“上来，背你回去。”

纪阳意识不太清醒，人还是很听话，乖巧地趴在沈涣的背上。

巴黎的晚风很冷，纪阳晕乎乎的，念叨了一句：“这就是一八五的世界吗……我我恐高。”

下意识地把脸在坚实温暖的肩上蹭了蹭，听见耳边传来沉沉的声音：“回去再和你解释。”

她的脑子根本不允许她想明白身边人话里的意思，就渐渐睡死了过去。

沈涣感受到背上的人呼吸沉稳下来，步子迈得不大，走得很慢，怕掂着她。

难怪。

这半年并非错觉，纪阳的确在疏远他。

他们原本也不熟络，沈涣那时刚诊断出手伤，匆忙处理完一切，才察觉出纪阳对他态度的变化，为时已晚。

所幸纪阳留在了SE，一切来日方长。

但纪阳好像把这件事记得死死的了。

他侧头望着背上女人恬静的睡容目光温柔缱绻，心下轻叹。

走到与司机约定的地方，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沈涣把纪阳塞进去，用手护住了她的头。

纪阳丝毫没发觉自己在持续移动中，睡意深沉，坐在车后座上歪歪斜斜晃了几下，头直直地往车窗玻璃那边倒。

沈涣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脑袋，把她捞了回来。

惯性带着她的脑袋往左一偏，稳稳当当地倒在了沈涣的肩上。

柔软的嘴唇擦过男人分明的锁骨，馨甜的发香交夹着酒香从肩侧传来，沈涣有些僵硬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舒服些。

回酒店的距离走了大半程，沈涣再次用上了之前从罗时器那要到的联系方式，拨通了顾满的电话。

他一个人能把纪阳带回房间，但酒店人来人往，还是怕对纪阳不好。

顾满那边答应得爽快，出租车行驶到酒店门口，果然看到了在门口张望着的顾满。

沈涣推开车门，顾满一眼就找到了他，连忙小跑过来问道：“她醉得很严重？”

他颔首，答道：“醉得不轻，现在睡着了。”

顾满自责道：“我该看着她点的，让她喝了成刚那杯酒。”

她在沈涣和车上的纪阳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最终选择摇纪阳试图把她弄醒。

纪阳睡得沉，顾满回头问沈涣：“我们把她搀上去算了？”

看着纪阳喝醉酒睡得像只小猪，她还觉得好笑，纪阳这是在她家涣神面前彻底自暴自弃了吗？

不过她寻思着，SE的人一个多小时前就跟她们一起回酒店了啊……他们俩怎么还在外面？

她偷偷抬头扫了一眼沈涣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但就着酒店楼下的灯光，她清晰地看见了沈涣泛红的耳垂。

………？？？！

涣神：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区区冠军奖牌我的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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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