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顾满的闹钟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昨天晚上顾满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把冰箱清了个干净。

水果库存清不完，纪阳和杨苓吃完饭，还一人抱个小钢盆吃车厘子。

吃得太饱的后果，就是睡不着觉。

三个人在顾满的大床上挤着，越说越来劲，叽叽歪歪到半夜才睡。

没拉窗帘，光照进来，纪阳揉了揉眼睛，撑着胳膊起来。

顾满摁掉闹钟，困倦地眯了眯眼，理智让她强行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商量着跟杨苓一块回去，临时候补了车票，今天的日程几乎是排满了。

上午收拾东西打扫卫生，下午叫房东来收房。

手机锁屏最上边两条信息划过。

【支付宝】铁路12306候补订单兑现成功，共1张，差价退款0元。

【12306】尊敬的顾满您好，1月3日(星期日)，G1365次2车17F(靠窗)，上海虹桥-长沙南，17:38开。请您使用电子客票二维码s.12306/s/i 检票乘车。

顾满一遍遍扫过这条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来回划拉。

命运像个闭环，四年前退掉的那张车票，最终还是会带着她回到人生预设的轨迹。

杨苓还在呼呼睡着，她俩轻手轻脚爬起来，悄悄走出了房间。

衣服杂物什么的，她这两天已经差不多收好了。都用收纳袋扎好，只等等会上门取件的人来收。

洗漱后，昨天晚上还有剩的菜没吃完，纪阳去厨房下了两碗面。

这期间，顾满把要快递寄回去的东西又点了一遍，全理到门边上。

隔着碗沿晕散的腾腾热气，纪阳看她的眼神澄净不带一丝杂质，又满是忧愁。

“快递搬出去，这屋子一下就空了。”纪阳搅动碗中的面条，道：“昨天晚上还不觉得，刚刚看见这一片空荡荡，才对你要走了有实感 。”

“昨天晚上笑那么开心，今天一起来就剌拉个脸。”顾满伸手捏了一把纪阳的脸。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还怕见不到吗？”

“一觉睡起来，还觉得你昨天早上发给我的辞职邮件截图像做梦。”纪阳扁扁嘴，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这不是杨苓明天要回去上班，刚好和她一起，要不然我多留下来再陪你几天？”

“算啦，不是说招聘考试就下个月了。”纪阳夹起面条吹了吹，闷闷地说：“早点回去看书，一战上岸。”

“一中编制，拿下拿下。”顾满手肘撑着脸看她吃饭，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有点点惆怅。

纪阳抬眸，道：“你跟罗时器怎么了？昨天晚上杨苓在，她不认识人，我就没问你。”

昨天在车里，顾满就知道瞒不过她。

纪阳现在问起来，她坦然道：“怎么说，当兄弟当出感情来了，及时止损咯。”

“猜到了。”纪阳端起手边纸杯，道：“他喜欢你？”

“喜欢个屁。”顾满嗦了口面，差点被她呛道：“我喜欢他。”

纪阳：......

“你喜欢他你俩还这样？”纪阳差点被她干沉默了。

“没有这个圈子，他不一意孤行出来打电竞，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几年算意外，现在意外过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概是原生家庭的缘故，她其实远没有她外表应有的自信。

纪阳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那天去君芙，是不是见到罗时器了？”见顾满表情似有变化，她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在沈涣那，大半夜的，他像是跟家里吵架了，要住过来。”

“好像是他爸妈撮合他跟谁......我没听太明白，就跨年那天。”

顾满眼睫颤动了几下，像振翅的蝶翼，生动破碎。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知道，他对你无意呢？”

顾满沉默良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道：“我见过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也许对我有过好感，但也就到好感为止了。”

“我跟他，不止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事在人为，是我先放弃了。”顾满笑了笑。

“昨天打电话给我妈说要回去，她真的很高兴，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她大概也很想我。”

纪阳见她情绪沉静下来，理智占了上风，更多的是释然。

“那就往前走吧，小顾老师。”

......

傍晚，送杨苓和顾满去高铁站后，纪阳回到了自己家里。

顾满年底买的两箱车厘子，还没吃完，人就走了，剩了这原封不动的一箱，下午抬到了纪阳家里。

她把客厅灯按亮，包撂柜子上，解散发圈，整个人陷入沙发里。

杨苓的行李箱短暂停留又被提走，家里空落落的，那箱车厘子格外刺眼。

六点多钟，纪阳看了眼时间，按下拨号键。

“回家了？”沈涣接起电话，声音醇厚悦耳。

背景音响起清脆频繁的键盘敲击声。

“嗯。”纪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头，问：“在训练吗？”

“没，打rank。”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在训练，打扰训练，岳教不得在群里通缉我。”

沈涣摘下耳麦，他手机没连耳机。

“放假呢，岳沛最近心情还行，没以前那么离谱。”

白定祺隔了个座，仍有耳听八方的需求，胳膊肘推推旁边隔得近的吴诵，问：“咋了？”

吴诵眨眨眼，捂嘴道：“阳姐查岗呢。”

说是纪阳，白定祺可就来劲了，整活的心跃跃欲试，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摸到沈涣电竞椅边上，猛地站直敬了个礼。

“报告阳姐！涣哥今天精神状态良好！吃饭正常！老老实实坐在这打了一下午rank！复健状态极佳！请阳姐指示！”

白定祺声音猝然传出，纪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吴诵和高浩东在旁边捂着嘴偷乐。

沈涣边笑边不轻不重给了白定祺一巴掌，打开蓝牙连耳机。

一下听不见了，白定祺撇撇嘴，趴在沈涣椅背上，贴着他道：“不给我听，那等会请我喝奶茶。”

眼见沈涣点头，白定祺才一摇一摆回了自己座位。

“刚刚那会，不高兴？”

尽管她没说什么，沈涣仍是察觉出她最开始的语气有些沉闷。

“小满走了，临走之前还送了我箱车厘子，真有点睹车厘子思人了。”

被白定祺逗笑那一下，心情多少舒展了些。

“今天累不累？”

“不累。”

他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的。

电竞椅随着动作向后滑动，沈涣站起来，微微弯腰，点击关闭，关机，按下电源。

“在家等着，半小时到楼下。”

白定祺刚戴上耳机，转头就看见沈涣拎着车钥匙出去了，又连忙摘下，箭步冲到门口，扒在训练室门框边大喊。

“沈！涣！你要是出去，就给我带宵夜回来！我不喝奶茶了！！！”

半小时后。

小区晚上只有大道亮着灯，楼底下灯光稀少。黑色大G车灯骤亮，纪阳小跑着下楼，车内暖光氤氲。

“吃晚饭了没有？”引擎发动，沈涣侧过脸来问她。

“四点多钟，跟小满她们吃了。”纪阳忙不迭点头。

“那出去走走，想去哪？”

“你开到哪我去哪。”

听她这语气，沈涣忍俊不禁道：“开去西郊你也去？”

“去西郊干嘛？”纪阳来上海好几年，都很少去那边。

“我妈在西郊。”沈涣笑意促狭，问：“去不去？”

“你就知道笑我。”纪阳把头倒向窗边，左手抬起轻飘飘给了他一拳。

手被轻轻握住，十指相交，他的手背血管分明，骨节清晰，看上去线条冷硬，其实温暖干燥。

窗外朦胧夜景闪过，车窗冰凉，浸着寒冬的湿冷，纪阳靠在窗边，从被牵住的手心，陡然生出些暖意。

顾满带走的那一块归属感，被一点点补齐。

车稳稳停在十字路口前，红灯一百二十秒。沈涣看向她，眉目间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伸手捏住纪阳精巧的下巴，把她转向窗外的小脸扳回来，四目相对，纪阳睁大了双眼。

沈涣手上没使劲，见他一副神色自如的样子，她都懒得挣开，任由他托着自己脸，问道：“干嘛？”

指腹缓缓擦过她的唇畔，沈涣说：“刚刚走后门进小区，门口没安保，从主道开到楼下都是黑的。”

“前门有也跟没有差不多。”纪阳无所谓道：“这个地段，老小区都这样。”

“搬我那去？”

“啊？”

“想什么呢？”见纪阳脸一烧，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沈涣双指微曲敲了她一下。

“我搬回基地了，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陆家嘴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是不想空，沈涣那平层公寓怎么会空。

“房东是个奸商，一口气收了我五年房租，你不住便宜他了。”看出她的疑惑，沈涣随意地说。

“哪有这样收租的......”纪阳皱了皱眉。

“奸商网速挺快的，上个月看见热搜，对你好奇很久了，改天带你见见他。”绿灯亮起，沈涣踩下油门，含笑看她。

纪阳这才听明白，合着他在这套圈呢。

“奸商是谁？我也是你跟他play中间的一环吗？”

沈涣被她逗笑，道：“网上搜得到，秦岭的秦，厦门的厦。”

以至于百度百科栏目中显出秦厦那张堪称伟大的脸时，纪阳已经给他盖上了奸商的标签。

“楼下有地铁直达基地那边，挺方便的。”

“我想想。”纪阳手指抓了抓安全带，还有些犹豫。

“嗯，过完年搬。”沈涣直接得出结论。

纪阳：......

半晌，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到时候记得提醒我把罗时器指纹删了。”

沈涣把车停到了滨江绿地那边，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沿着江边走。

北外滩人不算多，沿江灯光闪耀，江面开阔，交相辉映。

“元旦假最后一天，庆祝纪队终于有空陪陪她男朋友了。”沈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话的意思却怎么听怎么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纪阳默默在心里吐槽他傲娇又别扭一边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了捏他的食指，带着一点点威胁的意味道：“你再叫一句纪队试试看呢？”

以前没觉得，现在在一起了，沈涣这口吻，一口一个纪队，那种脸红心跳的禁断感莫名呼之欲出。

“过段时间就改口了，不得抓紧叫。”感受到掌心柔软手指在作祟，沈涣笑了笑。

“改什么口？”

“过段时间就得叫纪经理了。”

纪阳：？？？

“不会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了，俱乐部给我开后门了吧？”看着他笃定的神色，纪阳哽了半晌，没过脑子小嘴叭叭，语出惊人：“裙带关系上位这么快的吗？”

沈涣这下笑不出来了。

“管培生一年的期限已经到了，你忘了吗？”他清了清嗓子，停下步伐。

SE在管培生的合同里写着，一年为期，就会被调离基础岗位。

纪阳这才想起来，不算上去韩国的那三个月，她在SE已经干满一年了。

沈涣低下头，顶了顶后槽牙，气息呼过她的耳廓，落下一吻，语气微凉：“还有......”

“你跟我，算哪门子的裙带关系？”

纪阳看他眼里闪过危险光芒，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眨眨眼道：“随口说的宝宝。”

软乎乎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沈涣脖子青筋突突两下，揽过她肩膀。

“李傲之前的想法，应该是派你去其他分部或者二队，我作的主张，把青训部分出来，你去管青训。”

“SE成立俱乐部之后，LPL这边的青训一直是给二队那边管，李傲没空，也没大上心，这两年青训都没出什么选手。”

“但现在情势，青训得抬上来了。”

“什么时候去？”纪阳点点头，转念一想，道：“那你平时见不到我啦。”

“等李傲安排，真要完全过去，应该得等年后。”沈涣伸手牵住她，道：“要往上走的，总不能因为我想每天见到你，就一直留你在一队当个副领队。”

走到这附近，周围商圈林立，摩挲到她细腻光洁的指尖，沈涣想到什么，带着她往中心大厦那边走。

纪阳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这边人流骤然多了起来，进了专柜，才明白他来做什么。

挑了几家专柜，最终在一家买手店，沈涣被狙击了。

沈涣低头刷卡签单的时候，纪阳注意到后边有对情侣跟过来，保持了段距离，欲言又止，男生见她回过头来，有些激动，还忍住压抑声音道：“是......是Stern吗？”

纪阳呃了一声，反手戳了戳沈涣的手臂。

沈涣放下笔，转过身来。

“涣神！”男生惊呼出声，还不忘狂拍自己女朋友：“我女朋友也超喜欢你的！”

纪阳莫名憋不住笑，买手店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围过来，偷偷溜到一旁坐下。

这种场面，就让沈涣自己解决吧。

沈涣很配合的签名合影，买手店的小姐姐都被吸引了目光。

临走时，他指了指坐到橱窗边拿着手机傻乐的纪阳，叮嘱道：“别拍到她。”

情侣头如捣蒜，连忙道：“没拍正脸的。”

“谢谢。”沈涣点了点头，挥手告别，走向纪阳，眼神温柔缱绻。

“走这么久，饿了没？”

......

当晚，一张照片在超话里疯传。

虽然只是背影，但拍得很清晰，粉丝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

黑色大衣轮廓高大，紧紧牵着身旁女人的手。

修长的中指上，克罗心钻戒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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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