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南寂这想也不想就拒绝的话，其余人也是愣了一下，沈东郢率先反应过来，急忙道：“别呀，今天是初一，大家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放松一下能有什么。”

沈北渝也跟着附和：“就是。莫非五弟是还记着之前的事……”

这话意有所指，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然而有些话早已不言而喻，即便不说下去，大家也都能够猜得出。这无异于是将人架在高处，让人避开不得。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可沈南寂并不理会沈北渝，仍旧只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实在抱歉，不过昨夜我回来晚了些，这时候实在没什么精力陪大家了。”

沈东郢赶忙出来打圆场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沈北渝撇了撇嘴，没再反驳沈东郢的意思，只不过看那神情，也知道他的心底还是有些不痛快。他扭头望向姜念念，问道：“那姜念念你呢，你跟我们一起来吗？”

姜念念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们，此刻自然不会不抓住机会，“我还要留下照顾殿下，也就不跟殿下们去了。”

沈北渝神情似有不满，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沈宿绵打断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五哥休息了，我们再去找个空旷的地方玩吧。”

说罢，沈宿绵也不等旁人再说什么，直接唤来了等在外面的宫女。一群宫人们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几个白色的移动物体，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撑了伞走过去。

沈南寂见状，便行礼道：“几位慢走。”

姜念念也跟在沈南寂身后，冲着几人规规矩矩地行礼，所以自然也没见到沈北渝在临走之前，面对她时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到不属于这里的人再次离开，小院又重归于宁静，姜念念这才站直了身体。

结果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沈南寂的视线。见姜念念看过来，沈南寂的眸光微动，他那双莹莹的眼瞳映着雪色，宛若晶莹的琉璃，璀璨夺目。

姜念念等了片刻，见沈南寂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便只能试探着问道：“殿下不是累了，不然先回屋休息片刻？”

沈南寂闻言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雪人，只觉得莫名碍眼，不过他也没有要问话的意思。他的余光瞥见姜念念那冻红的指尖，原本想要说的话换了一个话头：“我们先回屋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屋内后，便脱去了最外边的斗篷，将上面的雪悉数抖落，屋内温暖的温度几乎是瞬间就让雪化作了一滩水，在地上留下了一片湿痕。

趁着姜念念去挂衣裳之际，沈南寂的目光跟随着姜念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刚刚你和……四哥在做什么？”

姜念念闻言有些疑惑，这个问题早在之前的时候，不是已经问过了？

“……堆雪人？”姜念念有些不明觉厉，只能试探地反问。

“哦，好玩吗？”沈南寂撑着下巴，视线一直跟着姜念念移动。

姜念念这才听出沈南寂话里的些许别扭情绪，忍不住轻笑道：“四殿下也是之后才来到这里，大概有些好奇，所以才来看了一眼。”

“可我不想你和他单独呆在一起，他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沈南寂神色不虞，说的话也意有所指。

“殿下这也能看出来？”姜念念回身轻笑着问道。

沈南寂见状神情一滞，终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视线落回到姜念念的手上，那双手冻得通红，他顿了片刻才问道：“你方才为什么不进屋？”

看起来还是在纠结刚刚的问题。

姜念念有些无奈地笑道：“殿下和他们说话，其他宫人都在外面候着，我也不好在一旁听着。”

其实如果今天来的人是沈宿绵一个人，那姜念念倒不会有太多顾虑。可能是第一印象的缘故，姜念念便不害怕沈宿绵，反倒是沈东郢，虽然他外表总是显得和善，可每每靠近他，姜念念的心底都会莫名生出恐惧。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姜念念表面上也从来都装得毫无破绽，可私下里还是尽量想要避免有过多的交流。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比？”沈南寂并不知道姜念念心底的想法，他不满于姜念念的回答，忍不住反驳道。

姜念念的神情似是疑惑，“可是，我本来就和他们一样呀。”

闻言的沈南寂猛地一怔，突然就陷入了沉默。其实姜念念的这话也没有错，她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可沈南寂就是不想听她这样妄自菲薄。他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姜念念那明媚的神情，与现如今这个总在不经意间透着小心翼翼的她完全不同。

再转念想到，姜念念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平时也很少会开玩笑。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不知不觉间，似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绪倒转，他慢慢陷入回忆，然后他就蓦地想到几年前的那个午后。

彼时的他才刚刚得到沈明承的关注，但要论谁在沈明承的心中地位最高，那沈南寂是完全排不上号的。他仍旧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只不过是从一个完全的透明人变成了边缘人物。再次被自己的兄长们一番冷嘲热讽回来时，他其实是有些自我怀疑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记得那时自己恰好看到了在院中摆弄花花草草的姜念念，泥土沾到了她的裙摆上，本该是很狼狈的模样，可是却让沈南寂原本沉重的心情落回些许。

于是他叫住了姜念念，问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姜念念，你说，这样毫无结果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而姜念念则是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就笑着开口道：“有啊。”

沈南寂神色犹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得这么笃定。也就是在那一刻，姜念念突然正了神色，道：“殿下，不要被旁的事左右了自己的心绪，你该要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沈南寂怔了许久，随即才突兀地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这样唤我？”

“因为只有这样，殿下才能记得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叫旁人贬低了去。”那时姜念念还仍旧有着初见时的热烈，她唇边带着笑，像是真心的祝愿。

可直到如今沈南寂才发现，其实那时的姜念念眼底，就已经藏着敬畏。只不过他忙于与自己的皇兄们周旋，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刻意忽视，不让自己去关注，觉得那样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

想到这里，沈南寂的心底突然没来由地有些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张口就道：“姜念念？”

“怎么了，殿下？”

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明明这几年早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可是沈南寂这次却觉得有些刺耳。他状似无意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喊喊……你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姜念念此时早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她走到沈南寂的身前站定，随即反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就是随便问问。”就连沈南寂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瞥了姜念念一眼，见她抿唇没有答话，便又继续道，“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的你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记得，我不比谁低人一等。可是如今我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你是不是……”

沈南寂的话没说完，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到姜念念突然朝他笑了笑，“称呼而已，都已经叫习惯了。”

姜念念的声音平静，面上也丝毫不显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谈一般。沈南寂仔细地打量着她，可是也瞧不出半分破绽。

是藏得太好，还是真的不在意？

沈南寂心底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他这才意识到，经过几年的时间，姜念念好像已经开始跟他渐行渐远了。

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自己几年前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他没有想要在沈明承面前争得一席之地，那他一切大概还会和一开始……就像在冷宫时那样相处。

姜念念见沈南寂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没开口，自己索性也就跟着沉默。

她并不知道沈南寂此时在想些什么，但倘若是知道，那姜念念大概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撬开沈南寂的脑子，看看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这难得闲暇的时光，还是很快就结束。昨日夜宴结束皇后虽然免了众皇子们这几日的请安，说是让他们多休息休息，可私底下大家还是免不了借着由头相互试探。沈南寂无心与他们攀扯，可即便他只是站在那里，也总免不了有人想要上前。

此番沈东郢他们刚走没多久，那边又有陌生的太监来传，说是三公主沈如月已经快到倚月轩了。

纵使心中有些疲于应对，沈南寂还是让姜念念帮他准备了一番，然后起身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