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课堂论兵，暗潮汹涌

柳丞相倒台、嬴柔母女被禁足于宫苑后，西州朝堂暂归平静，可边境的烽火却骤然燃起。

北漠铁骑趁西州内乱之际，突袭了三座边境重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消息传回都城时，早朝之上一片哗然。宗室大臣或主张强硬反击，或提议割地求和，争论不休，唯有嬴骁端坐龙椅，脸色沉凝如铁。

昭阳殿的书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焦灼。

嬴微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西州舆图巨大的西州舆图沉思，指尖划过边境的山川河流，眉头紧蹙。前世北漠的这场突袭，正是西州由盛转衰的开端——彼时朝堂决策失误，仓促出兵却中了北漠埋伏，损兵折将不说，还让北漠趁机侵占了更多土地，为后来的覆灭埋下隐患。

“公主，沈先生、萧公子和苏小姐已经在偏厅等候了。”凌素轻声禀报。

今日是约定的授课之日，只是边境急报传来，这场私课注定无法平静。嬴微收起思绪，颔首道：“让他们进来。”

最先踏入书房的是谢寻，他依旧身着青布长衫，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紧随其后的是萧景明，他身着宝蓝色锦袍，腰束玉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仿佛真为边境战事忧心忡忡。苏清鸢则一身湖蓝襦裙，步履沉稳，手中捧着一卷兵书，神色平静无波。

“见过公主殿下。”三人齐声行礼。

“不必多礼。”嬴微抬手示意，目光落在谢寻身上，“沈先生想必也听闻了边境之事？今日的课，不如就从北漠战事说起。”

谢寻心中一动，他正是此意。他上前一步，指着舆图上北漠突袭的方位，沉声道：“公主请看，北漠此次突袭的三座重镇，恰好扼守着西州通往北漠草原的咽喉要道。他们看似乱攻，实则是想切断西州的粮草运输与情报传递，为后续大规模入侵做准备。”

嬴微点头，前世的战局确实如他所言。她看向萧景明与苏清鸢：“萧公子、苏小姐对此有何见解？”

萧景明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故作高深的笃定：“依外臣之见，北漠不过是蛮夷之辈，仗着骑兵勇猛才敢嚣张。西州兵力强盛，只需派遣大军正面迎击，定能将其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再也不敢觊觎西州土地。”

这番话看似主战，实则完全忽略了北漠骑兵的机动性与战术优势，典型的纸上谈兵。嬴微心中冷笑，却未置可否，转而看向苏清鸢。

苏清鸢上前一步，指尖落在舆图上北漠的腹地：“萧公子所言过于乐观。北漠骑兵来去如风，且熟悉草原地形，正面迎战未必能占上风。臣女听闻，北漠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首领与几位王子素有嫌隙，若能加以分化，或许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苏小姐此言差矣。”萧景明立刻反驳，“分化之策耗时耗力，边境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岂能等得及？再说，北漠蛮夷生性残暴，岂会轻易被挑拨离间？”他刻意抬高声音，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的观点更具说服力。

苏清鸢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萧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北漠首领年事已高，几位王子为争夺继承权早已暗中较劲。若西州能暗中扶持其中一位王子，许以好处，他必然会与首领产生嫌隙，北漠内部一旦内乱，自然无力再攻打西州。”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嬴微没有打断，只是将目光投向谢寻，想看看他如何回应。

谢寻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了然，开口道：“萧公子主战，苏小姐主和分化，各有道理，却都不够周全。”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舆图上的边境防线：“北漠骑兵勇猛，正面迎战确实难敌，但若一味求和，只会让其得寸进尺。苏小姐的分化之策可行，但需配合军事行动，方能见效。”

“先生有何高见？”嬴微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谢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臣以为，当行‘坚壁清野 分化部落’之策。第一步，令边境百姓迁入内陆，烧毁粮草物资，让北漠铁骑无法就地补给；第二步，派遣精锐小队，潜入北漠草原，散布首领欲废长立幼的流言，加剧其内部矛盾；第三步，调集重兵驻守关键隘口，以逸待劳，待北漠内乱或粮草不济时，再伺机反击。”

这番计策与嬴微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甚至比她考虑得更为周全。她心中微动，抬眼看向谢寻，却见他也正在看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与期许。

嬴微迅速收回目光，掩饰住心中的波澜，沉声道：“先生之策，甚合我意。只是‘女子不得干政’乃是祖制，我即便有此想法，也难以在朝堂上推行。”

“公主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谢寻立刻道，“边境战事紧急，社稷安危为重，祖制亦可变通。殿下身为西州嫡公主，若能在朝堂上力陈此策，陛下与大臣们未必不会采纳。”

“沈先生此言差矣。”萧景明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从未涉足过军政之事。如今突然在朝堂上谈论战事，难免会让大臣们觉得殿下过于依赖外男，甚至怀疑殿下的动机。再说，此策涉及诸多军事部署，殿下一个女子，恐怕难以说服众人。”

他这番话看似为嬴微着想，实则是在贬低她的能力，同时暗指谢寻别有用心，试图挑拨嬴微与谢寻的关系。

嬴微心中冷笑，萧景明的这点伎俩，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儿科。她看向萧景明，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威严：“萧公子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虽为女子，但自幼便跟随父王学习兵法谋略，未必比不上朝中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大臣。至于依赖外男之说，沈先生是我的先生，我向他请教兵法，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依赖之谈？”

萧景明没想到嬴微会如此直接地反驳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讪讪笑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是外臣失言了。”

苏清鸢适时开口，为嬴微解围：“公主殿下聪慧过人，又得沈先生指点，此策必然可行。臣女以为，殿下不妨明日在朝堂上主动进言。臣女之父身为武将，定会支持殿下。”

有了苏清鸢的支持，嬴微心中更有底气。她点了点头：“好。明日早朝，我便向父王进言。”

谢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她终于不再是前世那个处处忍让的小姑娘，敢于为自己争取，为西州着想；担忧的是，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她一个女子主动干政，必然会引来诸多非议与阻碍，甚至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公主殿下，”谢寻忍不住叮嘱道，“明日进言时，切记言辞恳切，多以社稷安危、百姓疾苦为重，切勿与大臣们正面冲突。若有大臣发难，不必急于辩解，可请陛下定夺。”

“多谢先生提醒，我自有分寸。”嬴微淡淡道，心中却有些复杂。谢寻的叮嘱，让她想起了前世他也曾这样为她筹谋，只是那时的她，并未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时间，谢寻详细为嬴微讲解了“坚壁清野 分化部落”之策的具体实施细节，包括如何组织百姓迁移、如何挑选潜入北漠的精锐、如何调配兵力驻守隘口等。苏清鸢偶尔补充几句东陆与北漠打交道的经验，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萧景明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看向嬴微，眼神中带着一丝算计，偶尔插一两句话，不是提出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是故意质疑谢寻的部署，试图打乱授课节奏。

嬴微看在眼里，却并未点破。她知道，萧景明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刷存在感，同时试探她与谢寻的关系。她只需静观其变，不让他的阴谋得逞便可。

授课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

萧景明率先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对嬴微道：“公主殿下，明日早朝，外臣会在一旁为殿下助阵。若有需要，殿下尽管开口。”

嬴微淡淡颔首，并未回应。

苏清鸢也随之告辞，离开前，她特意看了谢寻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示。

书房内只剩下嬴微与谢寻两人。

“公主殿下，”谢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明日进言，风险不小。柳氏余党虽已被清除，但朝中仍有不少宗室大臣对殿下心存不满，他们很可能会借此事发难。您……真的想好了吗？”

“我早已想好了。”嬴微抬眼看向他，眼神坚定，“前世西州因战事衰败，百姓流离失所，我身为嫡公主，却无能为力。这一世，我既然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就绝不会退缩。哪怕前路布满荆棘，我也要试一试。”

谢寻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一痛。前世的她，也是这样心怀家国，却被他与朝堂的权力斗争所牺牲。这一世，他一定要护她周全，让她的心血不至于白费。

“好。”谢寻沉声道，“若殿下需要，我愿为殿下起草奏折，详细阐述此策的利弊与实施步骤，助殿下说服陛下与大臣们。”

“不必了。”嬴微拒绝道，“奏折我会亲自起草。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她不想与谢寻有过多牵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寻心中有些失落，却也理解她的顾虑。他点了点头：“也好。殿下若有任何疑问，可随时派人传唤我。”

说完，他便躬身告辞。

看着谢寻离去的背影，嬴微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谢寻是真心想帮她，可前世的伤痛太深，她无法轻易放下心结。

“公主，您真的要亲自起草奏折吗？”凌素担忧地问，“不如让沈先生帮忙，这样更稳妥一些。”

“不必。”嬴微摇头道，“此事我必须亲自来做。只有这样，才能让父王与大臣们相信，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不是受人蛊惑。”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开始起草奏折。笔尖划过宣纸，留下一个个娟秀却有力的字迹，每一笔都凝聚着她的决心与期盼。

夜色渐深，昭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嬴微专注地写着奏折，丝毫没有察觉，窗外有一道身影默默伫立了许久，直到她写完奏折，吹熄灯火，才悄然离去。

第二日早朝，嬴微身着一袭端庄的朝服，第一次踏入了朝堂。

当她出现在殿门口时，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有不屑，也有担忧。宗室大臣嬴承业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公主殿下不在后宫安心休养，来朝堂做什么？难道不知‘女子不得干政’的祖制吗？”

嬴微神色平静，对着嬴骁躬身行礼：“父王，女儿今日前来，是为边境战事而来。北漠铁骑肆虐，百姓受苦，女儿有一策，或许能解边境之危，还请父王容女儿细说。”

嬴骁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犹豫。欣慰的是，她心怀家国，有勇有谋；犹豫的是，祖制如山，他若允许女儿干政，恐怕会引起诸多非议。

“公主殿下，”萧景明突然出列，语气带着一丝挑拨，“边境战事乃是军国大事，自有陛下与大臣们商议，殿下一个女子，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免得让人说殿下过于依赖外男，妄图干预朝政。”

他这番话再次将矛头指向嬴微与谢寻，试图让嬴微难堪。

嬴微冷冷地看了萧景明一眼，沉声道：“萧公子此言差矣。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西州嫡公主？如今边境告急，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岂能坐视不理？至于依赖外男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此策乃是我日夜思索所得，与他人无关。”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朝堂之上，让不少大臣暗自点头。

嬴骁见状，心中已有了决断。他沉声道：“微儿，你有何良策，尽管说来听听。若真能解边境之危，祖制亦可变通。”

“谢父王。”嬴微躬身谢恩，随即上前一步，详细阐述了“坚壁清野 分化部落”之策。她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从北漠的战术弱点，到西州的应对之法，再到具体的实施步骤与预期效果，一一娓娓道来，让在场的大臣们都为之震惊。

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嫡公主，竟然对军政之事如此精通。

嬴承业却依旧不服气，开口反驳道：“公主殿下此策看似周全，实则过于冒险。坚壁清野会让边境百姓流离失所，引发内乱；分化北漠部落更是虚无缥缈，未必能成功。依老臣之见，还是派遣大军正面迎击为好。”

“嬴大人此言差矣。”嬴微立刻回应道，“北漠骑兵勇猛，正面迎战只会让我军损失惨重。而坚壁清野，虽会让百姓暂时迁移，但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与财产，待战事平息后，便可重返家园。至于分化北漠部落，并非虚无缥缈，北漠内部矛盾已久，只要方法得当，必然能成功。”

她引用了大量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案例，结合西州与北漠的实际情况，一一驳斥了嬴承业的观点。她的言辞犀利，论据充分，让嬴承业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谢寻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公主殿下之策，甚合兵法之道。臣愿补充几点，以佐证此策的可行性。”

嬴骁点了点头：“沈先生请讲。”

谢寻上前一步，详细讲解了北漠的地形地貌、部落分布以及几位王子的性格与势力，提出了具体的流言散布方向与潜入北漠的精锐选拔标准。他的补充，让嬴微的计策更加完善，也更具说服力。

大臣们见状，纷纷改变了态度，不少人开始附和嬴微的提议。

嬴骁看着殿内的情形，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欣慰。他沉吟片刻，最终拍板道：“好！就依微儿之策！即刻传令下去，组织边境百姓迁移，调集重兵驻守关键隘口，选拔精锐潜入北漠，实施分化之计！”

“陛下英明！”大臣们齐声跪拜。

嬴微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躬身道：“谢父王信任。女儿愿为父王分忧，前往粮草大营，协助安抚迁移的百姓，确保粮草供应。”

“好！”嬴骁点头应允，“朕便命你为安抚使，前往粮草大营。凌素，你随公主一同前往，务必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臣女遵旨！”嬴微与凌素齐声谢恩。

退朝后，嬴微刚走出大殿，萧景明便追了上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公主殿下真是好谋略，今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让外臣刮目相看。”

“萧公子过誉了。”嬴微淡淡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殿下不必谦虚。”萧景明笑道，“若殿下需要，外臣愿随殿下一同前往粮草大营，为殿下分忧解难。”

“不必了。”嬴微拒绝道，“粮草大营事务繁杂，萧公子身为南域质子，不便参与。公子还是在都城安心等候消息吧。”

说完，她便带着凌素转身离去，没有给萧景明再说话的机会。

萧景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没想到，嬴微竟然如此难对付，不仅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还拒绝了他的示好。看来，想要拉拢她，或者说控制她，并非易事。

而不远处的角落里，谢寻看着嬴微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与期许。他知道，前往粮草大营并非易事，那里不仅有繁重的事务，还有潜在的危险。但他也相信，以嬴微的智慧与能力，一定能克服困难，完成任务。

苏清鸢走到谢寻身边，轻声道：“先生，公主殿下此去，恐怕会遇到不少麻烦。柳氏余党与嬴承业等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谢寻沉声道，“我已让苏砚带人暗中跟随，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另外，我会尽快整理出北漠各部落的详细资料，派人送往粮草大营，助殿下一臂之力。”

苏清鸢点了点头：“先生考虑周全。只是，公主殿下对您仍心存戒备，您这样做，恐怕很难得到她的谅解。”

“我不在乎。”谢寻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能达成自己的心愿。至于谅解……我不敢奢求。”

苏清鸢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谢寻这一世，注定要在愧疚与弥补中度过。

而此刻的嬴微，正带着凌素前往粮草大营。她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中充满了斗志。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参与到西州的军政事务中，也是她改写命运的关键一步。她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荆棘与挑战，但她无所畏惧。

北漠的铁骑，朝堂的暗流，前世的仇敌，今生的羁绊……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场边境之战中交织碰撞。

而她，嬴微，必将在这场风雨中，站稳脚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