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周围的一切都渐渐隐入黑暗，一座新坟左右两边插满了白色的招魂幡。

冰凉的墓碑前摆着些祭祀用的糕点酒水，不远处有个火盆，无尽的草黄色纸钱在这里面化为点点灰烬，

随后被风扬起，幽幽落下，渐渐地将周围的一切湮灭。

一个身披麻布，头戴白色绢花的女人满脸泪痕地冲着一个男人低声呵斥。

“滚，你不配出现在阿姐面前。”

被责骂的男人神情漠然，眼神木讷，他只身跪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仿佛一具被抽掉了精魂尸体。

“是你，是你，你没能保护好阿姐，你们影卫不是舍命也要保护好主子的吗？可为何现在死的是阿姐，为何，你却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女人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的宣泄而出，她见男人不走，更是生气，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走啊，阿姐不想看到你。”

可无论女人如何辱骂，如何驱赶，这男人像是打定主意一般，未曾挪动半步，眼神也从没离开过那个墓碑。

最终，带着破空之势的鞭子猛地落下，却并未打中男人，而是抽到了一旁的地上，带起地上的一层碎屑。

“下一鞭可就不止是这样了。”女人大声呵斥，可男人不仅不走，还离坟头愈发的近了。

下一瞬，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十三从梦魇中惊醒，他捂着钝痛的胸口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眸子。

“小姐？”十三喃喃道，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抚上了那人温热的脸。

胸中传来的剧痛让他即刻清醒过来，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手，眼神一敛，滚下榻，就要开口道歉。

可猛然，他瞧见了来人的双腿站得笔直，她不是小姐，不是真实的小姐。

小姐受伤到现在才不过两个月，骨头应当还未长大好，是没办法下床的，

所以，面前的这个依旧是他的梦境，他还未曾做过这样真实的梦。

十三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胸腔一抽一抽的疼愈发的剧烈，像是整个被碾碎一般，疼痛撕扯着，让他无法继续集中神志。

良久，面前的人跟着蹲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借着今夜皎洁的月光，十三忍痛抬眸，恰好撞入了这双眼眸，刹那间，任心中万千的思绪蔓延，

这里是他的梦境，一切也并非真实的，他可以做他心中所念。

白日里他不敢泄露一丁点自己不寻常的思绪，因为他太怕了，害怕会泄露了他的心绪，他的秘密，害怕那一丁点的偏差，便会让一切再重蹈覆辙。

在他独自历经的那些过去中，没有一次小姐能从宫中全身而退的，今天在天后面前做的那场戏，有好几次，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只因为他看到了小姐那毫无生气的一张脸和为了使人信服而做出来的浑身血迹，心便缩成一团。

他无数次想要当着众人上去探听一下小姐的鼻息，也幸好，她们没有闯进来，他也不必担忧自己会坏了小姐的事。

胸腔中的疼痛又加剧了一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今，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让他在小姐面前露出了些端倪，他害怕小姐知道，害怕小姐会厌弃他再也不用他的陪伴，

但，他也想让小姐知道，想再多一些怜惜。

十三忍着剧痛撑起身子，他昂着头看了一眼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眸子，随即做了一件他早就在脑海中想过一千遍一万遍的事情。

十三牵过蒋南乔的手，落下了一个最忠诚的吻。

他知道在宫中的事情解决之后，小姐会去楚家，也会像从前那样怜惜楚云承，之后，爱上楚云承。

他只要再坚持些时日，坚持到两人定情后，他会为两人扫除一切的阻碍，

这辈子，他不敢奢求什么，只要有这个吻，

只有这个吻就够了。

想到这，十三觉得有些倦了，他撑着身子重新爬回了床上，闭上眼，准备结束这个梦。

倘若小姐再多待一会儿，他怕他会改主意。

可没想到，下一瞬，被他奉若神明的那双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这双手带着灼热的体温，一路深埋进自己的心中，浸入了四肢百骸，甚至缓和了他胸口的疼。

十三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只是轻轻颤着身子感受着这双手为他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

终于，

十三所有的理智因为这一动作瞬间崩塌，他任由自己的所有思绪倾泻，说出了心里最深的恐惧。

“小姐，可否答应十三，再也，再也别做这样的事了。”

“什么样的事？”

“求小姐，别，别死在我面前，即使那是假的，我.......”

他难以忍受那种浸入全身的密密麻麻地疼。

***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进去。”

蒋府门口喧闹不堪，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人。

蒋南乔离的老远都听见了这吵闹的声音，她掀开马车的竹帘，向外看去，是她家的几个管事婆子正在挡着一个文弱读书人，不让她进府。

“林姑娘，我们家大人说了，我们蒋府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的地方。”

“在下并非闲杂人等，我与贵府的蒋四公子是自小定了亲的。”

“老婆子我们可没听主人家说过此事，至于您拿来的这些乡野烂货，我们蒋府有的是，就无需您费心了，还是请姑娘你拿着这些东西走吧。”

拦着这后生的是五个人，为首的便是这连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两人站在这后生面前，像是一座双峰的肉山一般，就在女人满脸油窘迫，拍拍屁股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这时蒋府门内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是蒋同川。

蒋南乔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上次因着玉镯子一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蒋兰之身上，而这个安静内敛的弟弟并没有怎么注意。

当时那种情形，他承受了蒋兰之的奇耻大辱都未曾改色，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可如今却不顾男儿家的名声，闯出府，

这，很不同寻常。

“放手。”蒋南乔从马车中探出来，对着那些婆子吩咐。

但婆子们只是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行了个礼，却并未放手。

几人交换了眼神后，其中一个稍显年长的笑地堆起满脸的褶子考口：

“二小姐，我们也是领了蒋大人的命令，请小姐别叫我等老婆子为难。”

“哦？不知母亲可是如此吩咐的？可说了让你们在蒋府门前拉拉扯扯，还是坏了蒋府多年来积累的声誉？”

“这.......”

“还不快放开，在府门口拉拉扯扯，难道要蒋府成为城中近些时候的笑柄才算甘心吗？”

“是，二小姐，老奴们知错。”

终是等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去之后，蒋南乔才让人背着自己下了马车，她坐在木头椅子中被人抬进府中之时，

没有看蒋同川与那女子一眼。

自然也没发现他变得有些不一样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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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