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乔让下人们也学着陈青璇一样，搬了一张小圆桌放在床榻旁，之后她从摆在前厅的午膳中挑了几道清淡的菜摆上了圆桌。
许是靠着山，行宫后面还有山野农民开辟了一个菜园的缘故，行宫的菜色并不像她想象当中的这样少。
蒋南乔先是盛了一碗特意吩咐了厨房给十三做的撇去了油花的鸡汤。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递到十三的嘴边。
“不，不麻烦小姐。”
先前，他十三垂着头，脖子上的潮红一直都没褪去。
蒋南乔没再说什么，并不勉强，顺势将汤递给了他，随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好喝吗？”
“嗯。”
看十三点头后，蒋南乔笑笑，也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这味道.........
像是厨子倒了一整碗的盐巴进去，咸的根本难以下咽，蒋南乔没忍住直接将剩下的吐到了碗里。
她顾不上说话，一把抢过十三正在喝的那一碗，用他用过的汤匙也喝了一口，
同她一样的难喝。
“这汤，好喝？”
即使是再迟钝，十三到这时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本就尝不到味道，所以这些天在小姐面前都装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发现端倪。
本以为小院之中，用的厨子是小姐从府中带过来的，本就是常年吃的惯的厨子，所以他才不疑有他，直接说了好吃。
但谁知道今天......
十三捏紧了身上的被子，身子一僵。
该不该跟小姐坦白？可坦白后又怕她厌恶，
任谁都不想被人觊觎了这么多世吧？
蒋南乔没再看十三，而是利索地将两碗汤全部倒了回去，随后径直去到前厅，倒了两杯茶。
她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十三，有些好笑地问：
“这菜又不是我做的，难吃便是难吃，好吃便是好吃，你干嘛不好吃的也要说好吃啊？”
“啊？”十三捏着杯子的手愣住，他微微长大了些嘴巴，有些意外蒋南乔的反应。
又是不一样的十三。
这微微愣神的喜人模样让蒋南乔心神一动，她从十三手中接过空杯子顺手同自己的一起放在了圆桌上，随后微微侧头，吻住了他微张的嘴巴。
只不过这次只是浅尝辄止，她就收住了自己，因着之前不知道十三的身子这样敏感，所以才那样肆无忌惮。
一吻过后，十三并未睁开眼，他眼睫微颤，嘴唇沾上些莹亮。
蒋南乔笑眯眯地夸赞：“我们家十三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
很快就到了晚上，蒋南乔打扮好之后就先去了陈青璇的住处，毕竟早晨造成的乌龙还在，这次她就没进去，只是围了一个披风，站在院子里等。
没一会儿，陈青璇就出来了。
他将头发都束在头冠中，前部缀了说三朵小小的仿生花，再配上他一身玄衣白鹤，的确显得格外出尘，就算说是仙者也不为过。
“二小姐瞧着我这身可还说的过去？”陈青璇有些不自然地转了一圈，跼蹐不安地问蒋南乔。
“陈将军已然成了一个真正的上京贵女了。”
“当真？”
“当真！南乔从不讲虚言。”
“那二小姐请。”
“陈将军请。”
大曙的皇家秋猎一共七日，除开第一日的开猎大比以外，一共有三场大宴和一场校场比试。
而在三场大宴中，今日的这个又是最为隆重的。整个席间，除了女帝开场的时候，和蒋南乔说了几句后，她就再也没开过口。
蒋南乔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而再地推拒了几个前来敬酒的大人后，她终于得以四平八稳地坐在上等席位上，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
这种大宴是不准带家眷的，即使是尊贵如皇子，小郡爷也不行，所以除了陈青璇这个特别的存在外，剩下的满堂皆是女人。
而中间表演的伶人则穿着极少的布料在扭动着身躯，许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蒋南乔觉得自己的审美正在被同化。
这里的人普遍都喜欢身形修长且瘦弱的男人，而腰和臀则是衡量这两个的最重要的指标。
就例如，眼前的这个伶人，他身穿一袭水蓝色的衣裳，长手长脚。若是只看长相并没多好看，可却胜在有着一个杨柳细腰，他甚至还在后腰处绑了一圈铃铛，随着扭动的姿势，叮当作响，**蚀骨，把坐在蒋南乔旁边的一个大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以前，她总觉得男人还是强壮一些的好点，可直到她今日误打误撞地掀开被子，看见了被掩藏在那松垮宽大衣裳中的十三的细腰。
只是想想，都觉得面颊有些发烫。
“二小姐在想什么？”陈青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蒋南乔赶忙轻咳一声，将脑海中的迤逦场景通通赶出去。
“陈将军怎么过来了？”
若说与她这边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陈青璇，自大宴开始，他那边的人就络绎不绝，似是这宴上的每个人都以同他寒暄几句为荣。
他不在那里上应付来往的人，却过来这里？
“方才接到密报，在林中埋伏二小姐之人的身份现已查清。”陈青璇的脸色陡然变得严肃。
“哦？谁？”
陈青璇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人多眼杂，底下的人并没说，待会宴席结束后，不知蒋小姐可是愿意随陈某去一趟书房？”
“嗯，好。”
***
待蒋南乔趴在桌上一动都不动时，陈青璇才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底清澈明亮，没有一丝地醉意。
秋末的夜晚静谧，大宴的衣裳单薄华丽，可陈青璇丝毫不觉冷。他拿过酒壶晃了晃，才将剩下的酒一股脑地都倒入了自己杯中，
满满澄澄的一杯，映着他头顶的圆月。
陈青璇举起杯子浅尝一口，随又屈起手肘，低头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蒋南乔。
他随母亲，自小酒量就极好，但近年来却很少喝酒，因为他必须时刻让自己清醒，男扮女装就如同头顶悬着的一把利剑一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地活着。
母亲战死，父亲自刎于阵前，以前他认为这情情爱爱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只有父亲这样软弱之人才会被困于其中，终其一生寻不得挣脱之法。
可自他心颤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失控了。
不过才三天，他就沦陷于此。一想到宴席上的自己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他绞尽脑汁推演，想计策，只是为了再多和蒋南乔待一会儿。
风刮过，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陈青璇放下杯子，将外袍褪去，轻轻地搭在蒋南乔身上。
烈酒入喉，辛辣过瘾。
今夜的月亮有些像他第一次率军打了胜仗的那个晚上，他被士兵们簇拥着，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放肆喝一场了，但不知为何他今天真的很想醉一次。
似乎......醉了之后的他，才是真的他。
终于，一杯酒尽了，陈青璇站起身，他一手扶住蒋南乔的背，一手穿过她的双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唔。”蒋南乔似是不舒服，眼皮微动，皱了皱眉，手脚挣扎。
以为她要醒过来的陈青璇一时僵在原地，他闭上眼，大气都不敢出，刹那间，他已经想到了要作何解释。
但所幸，怀中之人只是微微挪了一下，又靠着他睡了过去。
听说蒋家有两位小姐，但此次就来了一个，而蒋南乔是裕和帝卿的长女，地位在京中的一众贵女之中都自然分配的行宫，也不会偏远，但就是短短的这一条路，他走的极慢。
就让他放纵一晚，等明日，他依旧还是那个备受尊敬，从不逾矩的大曙将军。
踏进院子，陈青璇抬头便看见了身披衣裳独自坐在院中的十三，那天，他只是匆匆一瞥，并未仔细看蒋南乔口中的这位夫侍。
他身披一件萧红色的外袍，正是蒋南乔昨日穿的那一件，长发垂在肩头，身子消瘦单薄，弱不禁风，
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陈青璇看着这样的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十三这边看到自己方才还担心不已的小姐此刻被一个女子抱着也愣了下，小姐晚未归，他本就有些担心，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抱着进来的。
“小姐？”十三走上前，轻唤。
“只是吃酒吃的多了些，并无大碍。”陈青璇回道。
“有劳这位大人将小姐送回，如此交给我便好。”十三行了个礼，语气礼仪挑不出一丁点的差错。
“鄙人姓陈，名青璇。”
“原来是陈将军，听小姐说，是将军救了我们，十三在这里多谢将军的援手之恩。”
“不必。”陈青璇顿了顿：“你不是他夫郎吗？为何唤她做小姐？”
“回将军，十三以前是小姐的影卫。”
“原来如此。”
“多谢将军将小姐送回，如此就交给十三吧。”
十三伸出手，想要从陈青璇手上接过小姐，没曾想却被一把躲开。
“你身上还有伤，万一摔到她该如何，还是我来吧。”陈青璇说完，抱着蒋南乔绕过他径直进了卧房。
十三握了握有些麻木的左手，垂下眸子，心中五味杂陈。
待他理好情绪再次撩开帘子之时，却发现，陈青璇正蹲在榻旁给小姐脱鞋子。
她的动作轻柔给小姐盖上了被子后还未离去，而是坐在静坐在一旁。
她看向蒋南乔的眼神，只是瞧一眼，就让十三觉得心惊。
这种眼神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是钦佩，是欣赏，更是爱慕，在前几世，他一直是这样躲在暗处看着小姐。
可陈将军是个女人啊？女人如何能喜欢上女人？
电光火石之间，十三猛然想起了之前的记忆，不管怎么开启轮回，出现在小姐生命里的几个重要的人是不变的。
而陈将军就是其中的一个，前几世，他只知道陈将军与小姐相识于狩猎行宫，之后更是交好，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十三摸了摸胳膊上的道子，不知不觉他已经轮回了这么多次，除去上一世外，其他的记忆他大多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每一次开启新的轮回时，前一世的记忆就会开始逐渐消失，直到下一个轮回开启之时，才会完全抹去。
但奇怪的是，这一世已经到了这里，他上一世的记忆并未消失许多。
上一世，小姐来秋猎之时，他恰好被绿棠管事派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才得知小姐受伤，也听说听说小姐从狩猎行宫救了一个男人回来，
所以那个被小姐救了的男人是陈青璇？
不可能，不可能，一国的将领怎么可能会是男人呢？
可那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今日陈将军穿了一身玄衣，外袍便是刚才盖在了小姐身上的那一件，现在滑落在了地上，
陈将军的胸前平坦，脖子修长，没有喉结。
他到底在想什么，简直是走火入魔一般。
十三自嘲地笑了笑。
“你想的没错。”不知道何时，陈青璇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也许是天然的感应，陈青璇猜到了十三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毕竟他从进了院子后就表现的这样明显。
以前他总觉得，他男扮女装不过是撒了一个一辈子的谎，只是这样就能用来守住家族的百年荣耀，很值。
但自从见到了十三，
不管是他脖子上的吻痕，还是他身上披着的蒋南乔的衣服，又或者蒋南乔许给他是光明正大伴于身侧的权利，他都忍不住嫉妒，嫉妒的发狂。
“我住处的酒是用桃花酿的，很香，但也烈，她忍不住贪嘴了些，待明日醒来，头必定会有些痛。”
“记得给她煮碗醒酒汤备好。”
陈青璇说完这话，再也没看十三一眼，便大步离开了院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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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