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术走进来，身后跟着助理秘书一堆人，林沅悄悄推了推顾佑的胳膊，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爸。”

顾佑终于回过神来，对着顾之术身后同他打招呼的昔日下属们点了点头，然后喊了声爸。

顾聿的脑袋缩在人群最后边，暗戳戳的给林沅使眼色，让他看着点别又吵起来。

林沅只好又捏了捏顾佑的手心，让他好好跟顾之术讲话。

顾之术看着两人的小动作轻哼一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移开了目光，兀自将身后的一堆人打发了出去。

“爸。”顾佑又喊了一声，放缓了语气，很有求和的意味，他问顾之术，“您去公司了？”

顾之术身上的西装还没换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凌厉，他眯着眼睛看了顾佑一会儿，忽然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是啊，儿子跑了，我不去公司能指望谁呢？”

顾佑噎了一下，讨饶道：“您点我呢？”

顾之术看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敢，咱们顾大少不□□跟我吵一架我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敢点你？”

顾佑：“……”

看来这是把他担心林沅的话都听见了。

顾佑其实很不擅长同长辈打交道，尤其是和顾之术，他站在沙发前有点无措，跟做错了事似的，心虚道：“没有想跟您吵架。”

又小声道：“您没跟我讲就把人叫来了，我这不是担心么？”

“担心什么？”顾之术没好气的看着他，“我还能吃了他？”

林沅小心的拽了下顾佑的袖口，轻声说：“您别担心，我没事，顾董没怎么样我。”

顾之术听见了，顿时嗓门又大了点，“是个人都比你懂事！”

顾佑：“……”

顾佑总算明白过来顾之术大概真的没对林沅做什么，他蹲在沙发前给顾之术倒了杯热水，双手递过去，“是我误会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这样做小伏低的，顾之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哼了一声，把水杯接了过来。

顾佑笑了笑，又说：“您身体还好吗？不然明天晚上我来照顾您？”

顾之术喝水的动作一顿，眼睛看向顾佑，说：“怎么？怕我再把他叫来？”

顾佑是有这个顾虑，但这话就不能承认了，他笑了笑，说：“没有的事，您又不会怎么样他，我担心什么？这不是您生病了么，我这做儿子的不来也不像话。”

这会儿知道他是做儿子的了，前几天也没讲要过来的意思，顾之术懒得戳穿他，喝了口水，没说话。

“爸……”顾佑又软着声音喊了一声，主动道歉：“今天是我误会您了，您生气就骂我几句，可别气坏了自己。”

他鲜少这样示弱，虽然知道都是为了旁边站着的那个人，顾之术仍旧火气消了点。

他哼了一声，说：“不管你。”

顾佑忽然觉得顾之术也不是那么难沟通。

他想了想，扭头对林沅说：“阿沅，你去看看顾聿在哪儿。”

这是要把自己支走，林沅顿了顿，没多问，听话的出去了。

等人走了，顾佑才献宝似的，小心对顾之术说道：“您觉得他怎么样？”

顾之术听了这话有点想笑，故意问他：“我觉得怎么样？我要是觉得不好，你就分了吗？”

顾佑无奈的喊了一声爸，说：“您又这样。”

顾之术哼了一声，说：“我还是那句话，我给你找的妻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最适合你的。”

这是又要吵架，顾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轻声说：“最适合？可是我不喜欢，爸，跟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在家里也跟在外面一样，微笑应酬，没有快乐，慢慢变成一个工作机器，您真的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我都是为了你好！”顾之术重重的把杯子放回去，看着顾佑说：“你现在图一时半刻的欢乐，不管不顾的跟个男人在一起，等以后日子久了，腻了，你就会后悔当初怎么没听我的娶一个最适合的，顾佑，我是你老子，我还能害你吗？”

顾佑直视顾之术，眼睛亮亮的，说：“可是怎么办呢？爸，我真的喜欢他，离开他我会死掉！”

如果顾佑找理由，顾之术有一万句怼回去，可顾佑只是跟他撒娇似的说这样不讲理的一句话，顾之术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被顾佑的话气得头嗡嗡直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顾佑不想把人再气的躺回病床上，再一次示弱道：“我知道您为我好，可是爸，我也是真的喜欢他，您这两天也见过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肯定一眼就能看穿，阿沅跟别人都不一样，他心里只有我。”

顾之术当然知道这一点，林沅那孩子，他见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孩是纯粹的，否则也不会叫人第二天再过来。

但知道归知道，要他接受还是受不了。

顾佑蹲在顾之术腿边，认真道：“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是快乐的。”

“快乐？没钱哪儿来的快乐？”顾之术冷笑道。

顾佑幽幽的看着他，没吭声。

半晌，顾之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疲惫道：“真的改不了吗？”

“小佑，我知道当初我和你妈忽略你，你没长好是我们的责任，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补偿你，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爸，”顾佑看着顾之术的眼睛，“您知道的，我不是在跟您置气。”

他想了想，索性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像个小孩子似的仰着脸看着顾之术，“当初……我是有点埋怨您，明明都是您的孩子，小聿被您养的那样好，我却被丢到国外，野草似的一个人长大。”

顾之术愧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顾佑就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继续说道：“您不用愧疚，就算是圣人，也会有点偏爱，更何况是您，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您怎么样，只是想跟您说，那时我还小，整天跟您置气，故意做些您不准的事来挑衅您，您面上训完我，私下却找小聿让他哄我的事，我都知道。”

顾之术尴尬的别开眼。

“没有这回事，”他嘴硬道：“顾聿那小混蛋自己要做什么我怎么管得着？”

顾佑笑了笑，没有揭穿他，“爸，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您，我这次不是要故意跟您置气，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要跟阿沅在一起，我很喜欢他，很需要他，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做，我都会很开心。”

顾之术看着他一脸恋爱脑上头的样子，嫌弃道：“有情饮水饱，等饿死了你就知道爱情靠不住了。”

“可我不会饿死，”顾佑讨好似的，对顾之术讲：“您把我培养的这样好，我做点什么不能赚钱？”

顾之术轻哼一声，但没再说些什么难听的了。

“爸……”顾佑又喊了一声，自说自话似的，“您也觉得阿沅不错，是不是？”

林沅很好，这毋庸置疑，即使是顾之术，也挑不出毛病来。

长相，气质，行事作风，除了不是女的，顾之术再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半晌，他看了顾佑那张忍不住炫耀的脸一眼，说：“你要爱情，但责任也得担起来。”

顾佑安静的听他讲条件。

“回顾氏当牛做马，”顾之术故作冷酷的说：“让你老子歇两天。”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顾佑眼睛亮起来，他看着顾之术，激动道：“您、您同意了？”

他很少这样孩子气，顾之术看着这样的顾佑，一时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涩。

面上却依旧不留情面，说：“这是考察期，要是你做的不好，就跟他一块滚。”

顾佑哪儿还听得进去，他高兴的恨不能原地转圈，顾之术竟然真的同意了。

他以为要磨很久，顾之术才能松口，没想到这样就同意了？

“您是不是累了，换上病号服吧，”顾佑殷勤道：“您去躺一会儿，我陪您说说话。”

顾之术嫌弃道：“少来这套，有这力气去处理公司的事，外边一堆助理秘书等着呢！”

他说什么顾佑都答应，简直不能更听话了，这判若两人的样子看的顾之术好笑，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顾佑这样殷勤，也不过是因为他不再反对林沅。

说不清是妥协更多还是愧疚更多，顾之术看着顾佑的眉眼，忽然觉得顾佑其实是最像他的。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林沅和顾聿一起回来了。

他们做好了准备要劝架，却没想到病房里竟然难得的和谐，顾之术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顾佑坐在旁边，拿着小刀削水果。

顾聿同林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

最终还是顾之术打破了沉默，他掀开眼皮看了看呆呆的站在床脚的两个人，说：“站那儿干什么？哀悼吗？”

顾聿：“……”

林沅：“……”

顾佑：“……”

顾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从小被送走也挺好的。

还是顾聿先反应过来，撇了撇嘴，说：“爸爸怎么说话还那么难听，我们这不是看您睡着了怕吵醒您吗？”

他视线在顾佑和顾之术身上晃了一圈，人精似的笑了笑，说：“看来爸爸今天和我哥相处的不错。”

顾之术不想理他，本想把人训走，余光却看见林沅正担心的望着顾佑。

而顾佑……他的儿子，也温和的回望着。

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快要掉了也没发现。

顾之术简直没眼看，他咳了两声，把苹果从顾佑手里拿了过来，撵人道：“都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这是病房，不是鹊桥。”顾之术说。

顾佑的脸唰的红了，猛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