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买了许多焰火,价钱昂贵,但林昭统统付账,一点都不心疼,她道:“去晦气嘛,就得最好的。”
满载回到和平府,林昭兴奋极了,她道:“后院有一片空地,我们晚上点篝火。”
那原本是要建花房的。李钰君想到了,但什么都没说。
自她出去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芳年急得不行,要往里间冲,要出去喊人,都被女希人客客气气拦住了。
“芳年。”李钰君出声。
“公主?”芳年不敢确定。
“是我。”
芳年泪水喷涌,“公主,你去哪儿了?奴婢等了你好久。”
“好了,我逗你玩的。”李钰君拍拍她的肩,“我去换衣服,好了我们就回吧。”
“奴婢伺候你。”芳年泪水涟涟,亦步亦趋。
“不必。”李钰君把门关上,再出来时,已换上来时的衣服,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疏漏。
她挪步到乌灵骁身边,和她一同看着腾空的焰火。现在天还未全黑,是林昭等不及,拉了符月一同先点了几支。
火光直冲云霄,仿佛要让整个郢都都看见。
也许离京的他们也能看见,一日的脚程该走到哪儿了?李钰君忍不住想,随即又笑开,不管如何,都和她没关系了。
“声势浩大,恐引来祸事,你想好怎么和父皇解释了?”
乌灵骁:“就说过生辰。”
李钰君笑:“拙劣。本公主的生辰都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乌灵骁看着她,没说话。
“我走了。”
“如果你想留下,我有办法。”
“太晚了。”李钰君听到后院女希人的笑声,心中不乏留恋。
“今日比约定时间晚了三个时辰,我已派人和你国皇帝说明你是因我习字耽搁才晚归,他同意了。”乌灵骁送她出门,问:“四日后打马球,你来吗?”
焰火炸响在身后,闹得乌灵骁没听见她的答案。
马车已缓缓向前,她没有再问的时机了。可乌灵骁等不及,也不想等,她跑了几步,将手放在嘴边喊道:“公主!”
李钰君掀开帘子,恰好看见焰火升空,深蓝的天幕被染上赤色。
“公主,你来吗?”她大声问。
“我一定来!”李钰君大声回。
女希人庆祝了整夜,乌灵骁只在出门前歇了不到一个时辰,换了一身衣裳。
林昭困得走路跌跌撞撞,但她还是跟着一起出门了。这是她的职责,作为女希的一员,她有不可辜负的使命。
*
一回宫,李钰君就派人去打听马球比赛的事。其实也不是大事,郢都几个贵族子弟想要结识乌灵骁。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他们平日寻欢作乐的地方一个也不能请她来。
如果要正经见面,他们自知狗嘴吐不出象牙,只会给家族和郢国丢脸。
这才想出一个大冬天打马球的点子,请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的儿子许怀玉出面,邀请乌灵骁和女希人。
李钰君想起许怀玉也请她去,她令芳年在一堆帖子里找到许怀玉送来的那封,仔细看了看,又放回去。
芳年问:“公主,要回复许公子吗?”
“回复什么?”李钰君坐在桌前,提笔写信,“他怕我毁了他的仕途,我可不敢和他扯上关系。你把这封信送到和平府,让乌灵骁想办法。”
芳年有些犹豫,“公主,她毕竟是女希人。您和女希人的关系在宫中已有风言风语。”
“你只管去。”李钰君催促她出门。
傍晚时分,乌灵骁已夹在所谓课业中回了信,说有办法,请她放心。
李钰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深觉自己是个好夫子,那样一手丑字也被她调教地像模像样。如果以后真要靠自己的双手讨生活,她就去当塾师。
她满心欢喜准备赴约,可翌日中午,才刚用过午膳,她就被传到御书房。
这传召来的太快、太急,她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甫一进门,只见皇帝阴着脸,地上全是碎瓷片,宫人噤若寒蝉。
安王和靖王坐着,脸色也不好看,见她进来,靖王忙给她使眼色。
李钰君心下咯噔一声,脑中只剩四个字——东窗事发。
文亲王回来了?
她跪下行大礼,竭力维持着声调平稳,“父皇。”
“康平,你可知错?”
“回父皇,儿臣不知,求父皇示下。”李钰君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冷哼一声,将桌上的三本书扔到李钰君面前,“你看看吧。”
李钰君膝行捡起,赫然是林昭所著的《娲神》三部,她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只要不是文亲王回来指认她,都是小事。
她道:“回父皇,儿臣从前偶得此书,所以大致翻阅过。”
“事到如今,你还撒谎。”皇帝拍桌,震怒道:“你敢说这些书的传播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李钰君笃定道。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靖王跪下道:“父皇,此事十妹妹虽出格,但都是女希蛮子挑事在先,不顾两国关系胡编乱造在后导致的,求父皇宽恕十妹妹一次。”
“靖王,这些书你可看过?”皇帝阴森森问。
“儿臣没有。”
皇帝重重发出一个音,“你现在看,如此抹黑皇家名誉,你还敢为她开脱?若不是她阳奉阴违如何会酿成大错?”
靖王道:“父皇,这都是女希蛮子编造的,十妹妹是无辜的。”
砚台直冲靖王飞去,堪堪擦着他的头顶过,撞在后面的柱子上。安王跪下道:“父皇息怒,弟妹不懂事,儿臣有错。”
皇帝喘着粗气,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李钰君垂首,才读完的《娲神》下册就在视线中央。她很怕,她无时无刻不清楚地知道她的父皇是掌管着天下人生死的皇帝,若不顺从他、讨好他,她就会失去一切。
可心中也微妙地浮现出一丝嘲讽,不过一个消遣的故事罢了,也值得这样大动肝火。
又是皇家名誉,书上说天子的名誉是靠励精图治,治理国家使之海晏河清挣来的。若真是圣帝明王,何须在意闲言碎语。前朝有一个皇帝,被人当面骂,还能赞杨此人文采甚佳。
李钰君也想明白了今日为何会牵扯她,虽说此书是女希人所著,民间传播。但归根结底,如果她不生事,不想着要回父皇允诺出去的宅邸,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如今长生不老丹未成,也许还涉及官场上的事,女希人动不得。可她李钰君,无权无势,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钰君垂着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也是这样和暖,一向宠爱她的父皇面不改色下旨杀遍芙蓉殿上下,一眼都没多看她。
难道真的要重蹈覆辙吗?
不,绝对不行。
那样的日子她不愿再过,她还有很多事想做。
李钰君抬头,大而漂亮的凤眼沁出泪水,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她带着哭腔道:“父皇,儿臣知错,求父皇饶恕。”
她是装的。
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眯着眼睛审视她,“康平,该说你不愧是江氏的女儿吗?”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流起泪来总让他恍惚心痛。
李钰君啜泣着。
皇帝终是心软了,皇贵妃江氏是生了一个外貌和她八分像的女儿,可她也是李家的女儿,骨子里淌着的算计和固执来源于他。
若当年江氏有她一半想得开,也不会郁郁而去了。
“皇后可到了?”皇帝问。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在外面候着了。”
“宣。”
皇后进来后,皇帝让安王和靖王退到偏殿候着,道:“康平到年纪了,趁早相看吧,明年是个好年。”
“臣妾就这样一个可心的女儿,还想着多留她几年呢。”皇后奉上茶水。
“她就是被你惯坏了,什么事都敢做。”皇帝口气和缓下来,“你慈母心,朕也称不上严父。她大了,做父母的是管不了的,不如挑选家教严明的世家,让她嫁过去收收性子。”
李钰君早已如晴天霹雳,呆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她膝行上前,哀求道:“父皇,儿臣不嫁,儿臣可以招驸马。”
皇帝拧眉,“驸马式微,压不住你。”
李钰君胸口剧痛,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抬头看向皇后,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皇后却道:“是,臣妾安排。”
李钰君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天旋地转,她捂住胸口,伸手还想抓住些什么,但不过是无力地挥了挥。
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向地面倒去,接触到冰凉的地面,而后是一片漆黑。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李钰君却感觉只过了几息。
她听到外面有动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双腿酸软,守在一旁的芳年扶着她道:“公主醒了,皇后娘娘,公主醒了。公主,你要去哪儿?”
外面站起来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乌灵骁。
她怎么会在这儿?
乌灵骁朝里间看了一眼,对皇后道:“今日不便,请皇后代我问公主好,灵骁先行一步。”
“多谢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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