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如瓷的手握住茶碗,撇开上面的浮沫,极有耐心的等待兰家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兰家小公子:“是谁!”毫无血色的脸上因为气愤泛着红,声音沙哑又坚定。
“先来说一下关于这个香囊。”卫湃把香囊拿出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反应。
果然,除了二公子外都茫然不解。
“还要我再说吗?既然已经找到这个香囊,说明事情已浮出水面,二公子,还是由你来解释吧。”
视线全都聚焦到坐在推椅上的二公子身上,不免夹带着猜忌。
兰耀成的冷汗湿黏的粘在手上,原本放在膝上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盖毯也被抓出了褶皱,分泌过多的津液忘记咽下,呛得咳嗦起来,憋到面红耳赤。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给公子捶背!”二夫人缓过神,瞪了一眼说完话便淡然喝茶的卫湃。
“卫大人,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拿出一个香囊,还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大夫人从香囊被拿出来就已经猜到些什么,所以一直没发言,见此也不免说几句:“卫大人当然不会说废话,这个香囊你不熟悉是因为你统共也未在母亲身边尽过几日孝道,这是母亲床头上挂着的香囊!”
“此香囊中有蓖麻种子,是一种长期接触会呼吸不畅肺腑衰竭的毒药。”
“你凭什么说是耀成的!”二夫人只觉得“腾”地一下热血上头,几乎咆哮起来。
耀成自幼腿疾,郎君是个药罐子病秧子,成日躺在榻上,在兰家本身就已经毫无出头之日,这罪名再扣到她们头上来,好叫她怎么活!
“就凭这么一个香囊就想栽赃给耀成,我看是有人提前串通好的!想要借此机会把我们铲除掉!”
大公子兰耀庆唇角慢慢沉下去:“叔母慎言,卫大人乃大理寺少卿,不会平白污蔑。”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强行给耀成定罪吗!”二夫人指着上座的兰耀庆和卫湃:“你们就是狼狈为奸!”
扭头瞪着眼睛呵道:“耀成,你快解释清楚,莫要由着他们诬陷!母亲给你主持公道,谁也不能欺负咱们!”
“耀成,你倒是说话啊!”
二夫人急的踱步,兰耀成低着头浑身轻抖,脖颈上的青筋都露出来,喉咙绞痛着开不了口。
“卫大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耀成自幼腿疾身体不好,有什么事大人可明说。”大夫人也跟着着急,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香囊是在一颗梅树下发现的,被雪厚厚的掩埋着,找大夫详细问过后才知道,是府上老祖日常悬挂在屋内安神所用,至于里面为何会有蓖麻种子的成分,还是要为二公子。”
“……我不知道……”兰耀成情绪稳定下来,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楚。
“相信这块毛毡毯子二公子并不陌生吧。”卫湃叫禇思把毯子拎出来。
看见这块毛毡毯子,二夫人的神色变了变:“这不是……”那块被疯狗叼走的吗?
兰耀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线中还是透出一丝颤抖:“是又怎样。”
“这个香囊也是同一只狗从梅树下挖出来的,上面都有蓖麻种子,料想当日那狗如此反常,应该是闻到了二公子的毛毡毯子上沾着毒药,才发狂。”
厅内霎时静下来,反应最激烈的二夫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推椅:“耀成,你快解释清楚……”语气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坚定。
“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虽然府上老祖爆炸而亡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但查到了这里,卫某不能视而不见。”卫湃在查明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犹豫过,这势必会让兰家雪上加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二夫人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见到垂着头一句辩解都没有的兰耀成,瘫坐到椅子上面色煞白,看向大夫人,猛然间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兄嫂,耀成他知道错了,你快和卫大人说一声,不要抓耀成,他腿不好,受不住的……受不住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淌,前几日嚣张跋扈的样子通通不见。
大夫人比她进门早几年,和老祖一样看她不顺眼,但那都是妇人们之间的事情,闹不上台面,见她此番下跪求情心中不忍:“卫大人……母亲不是被倒下的烟火筒……怎么会和这个香囊有关……不如算了吧……”
话音刚落,卫湃还没表示出什么,拍桌子的声音响起,把厅内人都一惊。
大公子对母亲怒目而视:“母亲说的这叫什么话,往常祖母待您不薄,即使不是因为香囊里的毒药而亡,也被人所害,那药的毒性卫大人说过,长期接触会呼吸不畅肺腑衰竭而亡,祖母接触香囊有多久,可还能活命多久,这与害她性命并无差别。”
起身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二夫人,看向卫湃:“恳请卫大人按律处置,我们兰府上下全力配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是兰耀成发出来的,笑到极致表情都有些扭曲:“是我!是我!那个香囊里的蓖麻种子是我放进去的,不止这一个香囊,祖母用的所有香囊里都有……”
“耀成……”二夫人眸光暗下来,有种心如死灰的无力。
“为何?”这是最令兰耀庆不解的事情,兰家相比其他高门世家来说已经算是家宅和睦,后院纷争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老祖对叔母一家极尽照顾,无需奔波就能享受兰家带来的荣宠荣耀。
还有何可不满。
“你问我为何?你还问我为何……”兰耀成的笑从尖锐变成苦涩,沙哑的不成样子:“我这腿是如何伤的你难道忘了吗,别人不清楚,你和祖母可是亲眼所见。”
“这是怎么回事?”二夫人抬头看向兰耀庆,面颊上的泪被风干后留下两道泪痕。
兰耀庆哑口无声,面上瞬间的错愕被众人捕捉。
“那时的天与今日很像,我俩顺着柴堆爬上墙,他告诉我,从这面墙往另一面墙上跳,会像武林大侠一样飞起来……我就信了……”
“摔的真疼啊,我看见祖母顺着窗子看见我了,找来大夫为我治伤,私下里告诫我,叫我不要把兰耀庆说出来,只当成是自己贪玩才摔下去,腿伤反反复复一直治不好,连我自己都放弃了,兰耀庆却忘了……这件事他怎么能忘!”
“为此……你就恨上祖母?”兰耀庆想起来了,他当时年幼痴迷武侠话本,教唆他跳也是想跟着跳过去的……没想到出了事。
他被吓坏了一直哭,只知道哭,后来祖母与他说,那只是一场梦,是兰耀成贪玩自己爬上去的,他只是路过被吓到了。
他说服自己信了。
后来就真的信了。
“为这一件事还不至于……但祖母对你长年累月的偏心袒护叫我心中不平……凭什么我就只能与那些一身铜臭的商贾虚与委蛇,你却能掌握兰家实权,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我不服!”
“偶尔得知我治疗腿疾的药中有一味麻痹痛感的蓖麻,这药的种子是毒,一个药铺拿的药,想要添点什么太容易了……”兰耀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心如死灰,对周围人的表情和视线毫不在意。
“二公子的事情说完了,还有另一件事也该说一说。”卫湃手上攥着一把丝线,又细又坚韧,仿佛如何拉扯也不会断。
“周管家,这丝线你很眼熟吧。”卫湃的话把众人从一个深渊拽向另一个深渊。
周建成原本站在所有人视线之外,像是个摆设一样毫不起眼,没人关注没人在意,如今也成为如同二公子一般的风云人物。
他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身上的藏蓝色长褂仍旧彰显一副文人风骨,向前迈进一步:“卫大人是如何找到的?”
“不难,恰好去了趟梅林,香囊和梅树上的痕迹都是一起发现的。”
周建成看了一眼颓废无力的二公子,原来是这样,唇角带上一抹讥讽的笑:“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里露出破绽,难不成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卫湃道:“二公子是因为年幼时的遭遇,周管家是为何?”
周建成:“当然是野心和**,觊觎兰家的产业。”
“你只是一个管家,即使祖母过世,也轮不到你来觊觎。”大公子出言。
“当然,如果只是我自己,或许还会蛰伏数年。”目光看向缩着肩的女子:“二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吗?”
“真是反了天!”大夫人已经气到不知道说些什么。
兰宗奇的目光带着愤恨和仇视,若不是禇思拦着,恐怕早就上去拼命,给老祖报仇。
“你……你这是污蔑……”二夫人承受不住质疑,躲闪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你们是要被沉塘的!”大夫人抖着手,嘴唇都跟着颤:“……”气到说不出话来。
周管家冷哼一声,他和二夫人本就是逢场作戏,事成,他们一步登天,事败,也要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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