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另一边,目送梁意坐上出租车离开,沈降抬手,熟悉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司机殷勤为他打开车门,恭敬地询问着目的地。
“回家。”
沈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说完后便倚靠着闭目养神。
轿车行驶平稳,大约一小时后才总算抵达熟悉的宅院。司机以为小少爷浅眠中,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立刻便把人喊醒。谁曾想车刚停稳,后排一路闭目的人就睁开眼睛,亮如繁星,不染半分困倦。
他抬脚下车,问早已等候着的女佣:“人在哪儿?”
“就在书房呢,老爷子说您回来了就直接请过去。”
沈降摆摆手,佣人自觉让开,看他长腿一迈疾行而去。
想来应该是十分当紧的事情吧。
很少见到小少爷这么急着做什么。
书房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要好。西装笔挺的魏抒怀端坐在客位,正品尝着老爷子珍藏的茶叶,茗香四溢,君子之道,谈吐间就看得出家教严苛。老爷子见惯了沈降无法无天的做派,如今瞧着魏抒怀一身儒雅怎么都好。
“这不,回来了。阿降,过来见见你抒怀哥。”老爷子放下茶盏,自有一派威严在。
话说出口的同时,魏抒怀便也跟着放下茶盏,站起身。他伸手抻了抻衣服,收敛起商人的算计,温文尔雅。
“沈降九段,久仰大名。”
沈降人到老爷子跟前问了礼,这才抬眼看向魏抒怀,只是语气就没那么中听了。
“魏总,说好的谈合同,怎么还认起亲来了。”
魏抒怀笑容淡淡,一贯体面。
“早知你是沈爷爷的外孙,便不会等到今日才登门拜访了。”
老爷子伸手拉了把沈降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人老老实实坐下。看他不情愿的落座,才又端起长辈慈爱的架势,要魏抒怀也坐下说话。“阿降当年送来我身边时就没声张,你们不知道也是合理。”
“小时候体弱多病,说要当成女孩儿藏着养,避开那些污秽妖魔,说的玄乎,他妈妈压根不信。后来送到我这里,当真是养的壮实了些,他妈妈又忙,就一直放在我身边了。”提及沈降,老爷子眉眼间难掩骄傲。“你看看,如今整天跟你对着干,横眉竖眼的,哪里有小时候半点可爱。他妈妈把人领走,我也能清静清静。”
沈降抗议:“外公,你这追溯到哪年哪月去了,我和他有正事要谈。”
“什么正事不正事的,总要等我说完。”
显然,抗议无效。
魏抒怀也曾听闻过这位小少爷的传言。自幼体弱,不见外人,从出生起便被保护得很好,别说相貌模样了,就是名字都只有极其亲近的家人才知晓。本以为是养在国外环境好些的地方,谁曾想居然就在庆市老爷子身边。
当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宝贝疙瘩。
就是嘴上嫌弃着,眼底却都是藏不住的疼惜。
怪不得他时常听自己爷爷吐槽,说沈从仁娇惯孩子那可是人尽皆知,从独女到这个外孙,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护短的要命。
眼看着魏抒怀时而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勾起更多的往事,让寡言的外公都变成了话痨说个没完。沈降就忍不住一阵头疼。他悄悄冲着一旁跟来的李伯勾手,待李伯看到,立刻心领神会,把口袋里的手机塞给了他。
沈降快速解锁,按了几下,几秒后,转成扬声器的听筒中就传来女人清晰的问候:“爸爸!喂??爸爸?”
老爷子一愣,连忙伸手去接外孙塞过来的手机,稀里糊涂的就把手机拿在手里,语气瞬间高扬着。“喂~!哎,宝贝!是爸爸!吃饭了吗?还在公司?”
趁着外公被自己妈妈硬控,沈降站起身朝着魏抒怀使眼色。
“外面谈。”
魏抒怀跟着起身,同分不了一点神的老爷子行礼示意,人就跟着沈降往外走。
两人之间的谈话在二楼的露台上进行。
遮雨棚严丝合缝的保护着造价不菲的室外家具,桌上还摆着盎然开放的花束,为这次的谈话平添了几分惬意。只是沈降不太受用,看也不看,比起魏抒怀的试探,他就干脆直白的多。
“魏总电话里说,关于合同的事,另有乾坤,和梁意有关,是吗?”
“梁意?”
原来她叫梁意啊。
魏抒怀念着那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局促不安的面容来。
两人都没落座,隔了不远的距离相对而立,都不打算将这次谈话拖得太久。
“她的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的合同能否生效,你下个赛季是不是愿意为这个俱乐部效力。”说到这儿,魏抒怀难得松动了商人在外假模假式的面具,略显无奈道。“如果你下个赛季不在这个俱乐部,我怕是耳边不得安宁了。”
沈降想起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一时间竟觉得魏抒怀也挺不容易。
“你买俱乐部有你的私心,我签这里,也有我的私心。既然魏总只是为了确定我下个赛季是否为一扬效力,那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虽然那小丫头吵得很,但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跟你一样,且得忍呢。”他把话说死,坦荡的将自己的私心摆出来。
魏抒怀问:“是为了梁意?”
“怎么好奇心这么重,你管我为了谁。”少爷的耐心耗尽。“总之你就把我当成是天降的打手,除了顶着俱乐部的名号去下棋,别的什么用都没。那些商业活动想都别想,我不会配合的,公益活动也别想,耍猴似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熟悉沈降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接商业性的活动。
少有的几次还是在棋院的要求下进行的出征世界级比赛赞助商的宣传拍摄。
当年梁意离开,他选择跟一扬俱乐部解约,也是因为俱乐部居然厚着脸皮要他出席商业活动。否则他或许和段策一样,还在俱乐部待着,哪里会折腾这么一出。
魏抒怀了解他的意思,答应的爽快。
“你放心,我可不敢这么折腾。”
“沈家许家藏着的金贵少爷,放我手里去参加商业活动,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如此,我们就算是君子之约,击掌为誓。”
“啧,麻烦。”
嫌归嫌,沈降还是抬手同他击掌。
“以后俱乐部有什么事儿,让梁意通知我。”
“慢走,我就不送了。”
少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魏抒怀目送他,镜片下的眸光闪过一丝玩味。
若是知道这么有趣,他今日该多同领队小姑娘打打照面,提升些好感度的。
事情谈的比预料中顺利许多,魏抒怀回到书房同老爷子告别。老爷子正跟女儿汇报着今日的餐食,无暇分身,只是摆摆手说有空可以常来坐坐,就让他离开了。魏抒怀的车就等在偏门,后排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颗百无聊赖盯着周遭景色发呆的脑袋。
娇小可爱的少女穿着精致的裙装,双马尾随着左顾右盼的动作晃来晃去,俏皮又可爱。等她看到被佣人送出来的魏抒怀,眼睛亮着,“哥!你终于出来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都说了让你先回家。”
魏抒怀伸手将那颗脑袋按进去,这才动手打开车门往里坐。
小丫头凑过来,搂着他的胳膊,一刻都不停歇。
“可是我等不及,我没耐心!你快说啦,谈的怎么样了?”
“他真的签了一扬俱乐部,还愿意上首发吗?”
“他不会半路撂挑子不干吧?”
“不会的。”魏抒怀说道。
“啊?回答这么爽快?我不信!”
“你不了解沈降,他可是比我还任性妄为。”
魏抒怀沉声道:“要打个赌吗?”
少女皱了皱鼻子不太想跟他赌:“每次跟你打赌都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不会留在一扬。毕竟那么多队伍都比一扬厉害,可惜那些俱乐部都不卖,不然我们就换一家买了。”
魏抒怀莞尔:“我赌他会留下。”
“为什么啊?”
“因为某个人。”
几天后,摆脱了降级风波的一扬俱乐部正式易主。但除了老板外,俱乐部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本的样子。没有工作人员愿意主动离职,大家都很满意新老板的关照,只是做起事来就越发的规规矩矩了。
魏抒怀很忙,没时间守着俱乐部,所以大部分的工作还是压在了经理头上,再由经理跟他的秘书汇报。
三点半左右,梁意才打了出租车匆匆卡点赶到俱乐部,恰好碰上停了车往里走的陈宏。
陈宏见到她十分热络,大老远就挥手跟她搭话:“小意,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呢,没想到你也来了。”
自从确定不用降级后,一扬俱乐部也因积分垫底结束了赛程。新老板给大家放了假,从棋手到工作人员,这段日子都带薪休息,没来俱乐部。梁意倒是路过几次,看到工人师傅忙碌的身影,还有搬进搬出的各种物件。
本以为内部装修还要一阵子,却没想施工队倒是效率极高,短短时日就完工了。
今天接到陈宏的消息,说新老板要见他们,梁意还猜测了一通,不得要领。
“陈叔,您知道我们过来是做什么吗?”
那条通知说的过于简单,梁意并不知道具体是过来做什么。
“应该是跟新老板打个照面吧。”
“那其他人呢?”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陈宏也是模棱两可的猜测,笑着揶揄自己:“要是梁总我还能猜个七七八八,新老板我可压根就没见过,摸不准脾气。”
短短一周没来,二楼已然换了布局。
古色古香被简约的现代风替代,显得高级不少,却少了些令人舒适的随和感。梁意伯父曾经的办公室更是面目全非,找不到一点当初的模样。
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陈宏和梁意都有些不习惯。
可这栋历经年岁的大楼也确实因为这次的翻修变得更加精神了。
两人敲门进去时,魏抒怀已经也刚到不久,正站在宽大的实木书桌前随手翻看着整理过后的资料。他看了眼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没有迟疑的发话:“陈经理,我需要你把俱乐部的详细工作预案和之前的运营资料对接给我的助理。今后俱乐部的一切事宜,也由小连跟你接洽,你们互相熟悉一下。”
伴随着魏抒怀的话,角落里站着的青年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公事公办的笑容:“陈经理,这边请。”
陈经理连连应声,跟着魏抒怀的助理离开了办公室。
梁意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未动,表情打从进门起就沉着。
“坐吧。”
“梁小姐。”
“今天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俱乐部接下来的工作,并非是你担忧的事情。”
他和之前见面一样,不急不躁,讲话也温润有礼,如果不是跟他打过交道,梁意或许还是会觉得他真的很绅士,值得你去交底。
魏抒怀能够预料到女孩对他印象的转变。
此时的她像只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全然没了初见时的一片真诚。
当然,他也和初见时的目的不同了。
知道了沈降的家世,有了他的口头承诺,梁意手里的合同就像无用的纸张,对他而言已经没了价值。但魏抒怀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儿,反而,想要打消面前人紧张不安的思绪。
“魏总大可不必同我周旋,有话直说就好。”
只是听话音,这误会一时半会怕是解不开了。
“梁小姐,我已经同沈降九段谈过了。合同的事儿我没跟他提,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笃定了下个赛季会为一扬俱乐部效力,作为主将带队。一扬需要定海神针,这点上,你我的目标该是统一的。我不希望和你之间存在什么没说开的误会。”
梁意警惕的看向他,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信任:“魏总,既然你已经得偿所愿留住了沈降,我希望你能给他足够的尊重。至于我对您的误会,也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
“还是挺重要的。”魏抒怀欠了欠身子,语气有些苦恼:“因为沈降九段说过,往后他的所有安排都要你经由你来打点,我必须确保你能胜任这份工作。”
“什么???”
梁意没能控制住诧异的语气,表情惊讶。
魏抒怀无奈道:“我想,他似乎是对我单独找你谈话的事耿耿于怀,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为难。”
毕竟眼前这个女孩对他可谓是充满警惕与不信任。
往后可少不了被为难了。
魏抒怀忍不住头疼起来,又感叹沈降的好手段。
“沈降九段也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啊。”
他不过是单独找梁意谈了此话,榨了点消息出来,转脸就被沈降摆了一道。要么说下围棋的人难吃亏,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从办公室走出来,梁意的头有些沉,她思考着魏抒怀最后的话,隐约觉得似乎在跟他的对峙中又落了下风。
“梁小姐,你既然对我这么不信任,不如自己来把关来得更好。”
“不是吗?”
梁意越想越觉得魏抒怀的有道理。
但是越觉得有道理,就越是觉得有问题。
纠结的不能行的时候,她放弃直接回家的打算,一通电话打给了秦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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