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

“怎么回事？”风风火火从曲文文家赶回来的裴枭喘着气问，而在他身后的闻铮有条不紊地走进办公室。

尤凌说：“今天早上九点半，一位叫林雪妍的海归女士直接来市局报警，点名要找‘最近查姓邹的案子’的警察，陈局把我们几个叫去了，结果她说什么非要找我们领导，然后我们就给你打电话了。”

“现在人呢？”闻铮问。

“昂闻队，”蒋凡答：“在接待室呢，陈局亲自守着呢。”

“嗯，走吧？”闻铮看了眼裴枭。裴枭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裴枭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阔腿牛仔裤，他个子高，有走在最前面，周遭的氛围都显得颇具压迫感；闻铮手插在白色连帽卫衣的口袋里，走在裴枭的右后方，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蒋凡尤凌并排走在二人身后，嘴里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柏薇和郑冠勋都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检测报告，黎琦崎把披散着的头发扎起来，快步跟上队伍。

他们一行人一起朝着招待室走去，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路过的警员忍不住回头目送他们走远，然后八卦地说：“这帮人正经起来还怪帅的。”

——

“我说了，局长也不好使！你们破这个案子的警察到底是谁？！我说了我要见他！局长又怎样？！局长不就是天天坐办公室里瞎指挥么？！我要见那个什么队长！要不然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我可是冒着被…”林雪妍披着黑西装坐在沙发上，越说越激动，直到被裴枭的声音打断。

“林小姐你好，我是刑侦支队队长裴枭，你是有什么事么？”裴枭打开门，却先让闻铮进去，然后才跟被打断了话的林雪妍打招呼。

林雪妍这才熄火。陈佑民一脸无奈地看着闻铮和裴枭，然后示意他们俩坐下。

“咳，那个…”林雪妍支支吾吾地顿了半天，裴枭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才接着开口：“那个邹英达，真的死透了吧？”

“？”裴枭一愣，接着问：“你这是什么问题？”

“嗐，我就是问问，毕竟他之前可是大言不惭要杀了我…”

“什么？邹英达说要杀了你？”陈佑民打断了她的话。

林雪妍摘下墨镜，用手撩了下头发，之后说：“我跟邹英达，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肉//体关系。”

裴枭转头看了眼闻铮，对方只是懒散地靠在转椅背上，微微挑着眉，明明是差不多的高度，竟然感觉像是闻铮在隔着桌子俯视林雪妍一样。

裴枭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当年他跟我谈恋爱，我的确是奔着跟他结婚去的，可是我哪知道他那个时候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连我自己是小三还是小四都不清楚。后来我就明白这男人都是提了裤子就跑的人，靠不住。尤其是邹英达他那玩意还没有我指甲…”

“咳，”陈佑民出声制止，“说重点。”

林雪妍正色，坐直身子说：“可是之前有一回，他喝多了，半夜去我那儿，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他说他有个哥，亲哥。”闻言，整个接待室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他爸没让外界知道，他说他那个哥贼厉害，什么事情都能摆平，还说不让我逃跑，说什么有他哥在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我。”

“那他哥现在在哪儿？你知道么？”裴枭问。

“帅哥你听我说，我当时就挺害怕的，但是我趁着他喝多套了很多话，他说他哥从小就怪，性格不好脾气暴躁，总之听他那么说那人就是个变态！我问他他哥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他说他哥比□□厉害得多，是个什么…什么组织里的人？我听说他被人杀了…所以就想着来报警。”闻言，陈佑民冒了点冷汗，他转头看向闻铮，闻铮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也回头看了眼他，摇摇头，接着听林雪妍说话。

“具体我也忘了总之就是杀人放火烧杀抢掠的事情都做，那我本来还是打算跑的，这我还跑啥了！？我当时特别害怕啊！他说什么要杀了我全家！”林雪妍说着，用手指指着桌子点了几下。

“那后来你是怎么去到国外的？”闻铮问。

“因为他那个哥进监狱了。”林雪妍笑着答：“当时邹英达给我打电话诉苦，说他哥杀人被警察抓进去了，好像判了死缓，我一听就乐了，这邹英达就他妈一纯傻//逼啊！这都告诉我了我还能不跑？我连夜带着我爸妈就逃到美国了，过了这么久清净日子！”

“他哥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进的监狱？”陈佑民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这…我没见过他哥，也不知道叫啥，但是他应该就是两年前入的狱，算算应该快到行刑的日子了吧…？他哥应该就是在榆阳被抓的，因为当时邹英达说他要开车去东区送他哥一程，榆阳市监狱看守所什么的都在东区吧？现在去估计还找得到人呢…”林雪妍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陈佑民支着桌子起身对林雪妍说：“感谢您林小姐，谢谢您为我们提供这么多有用的线索，如果您想到什么了，请立即联系我们警方。”然后他对着林雪妍伸出手，林雪妍呲着牙握住，说：“诶呀小事小事！为民除害嘛哈哈！”

“裴枭，带着你的人，去东区监狱，我马上联系那边的人。”陈佑民对裴枭说。

“是。”

东区是榆阳发展最落后的地方，去东区的路都满是泥泞坎坷，裴枭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点，放弃了小黑换了辆不算太贵的奥迪rs7。对此闻铮不做评价，只在内心深处暗骂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陈局发消息了闻队！”蒋凡坐在后座喊。

“什么？”闻铮问。

“说有个叫邹俊逸的，大约两年前因故意杀人被捕，下个月三号执行死刑。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好。”闻铮说。

到了地方，裴枭给闻铮开了车门，他捂着后颈活动了下脖子，轻飘飘地对裴枭说：“晚上回去吃面条吧。”

“饿了？”裴枭问。

“是有点。”闻铮答完，抬腿走进监狱大门。

陈佑民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这会儿邹俊逸已经被狱警单独提到了审讯室里。

他戴着手铐坐在木凳子上，头发凌乱，眼睛眯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当闻铮推开审讯室的门看清囚犯的脸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邹俊逸看见了来人也十分惊喜，刚要笑着说话，就被从闻铮身后进来的裴枭打断了。

不对，那是警察。

邹俊逸迅速厘清了思路，他清了清嗓子问：“找我？什么事？”说话时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闻铮。

“邹俊逸，今年36岁，原正集团老董事长邹卫军的大儿子，现任董事长邹英达的亲哥。我没说错吧？”裴枭抱胸靠在门口，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被他解开，他嫌闷，于是现在的裴枭看起来有些痞气，闻铮没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裴枭当然发现了，笑着冲闻铮挑了两下眉。

闻铮收回视线，看着邹俊逸。

“你们警察都这么多年了才查出我的身世啊…要不说你们是帮废物呢？”邹俊逸脸色苍白，话语却带着刺一样，让人心烦。

眼看着尤凌马上就要爆炸冲上前去跟邹俊逸“友好相处”，裴枭虽然很气，但也记得正事儿，他连忙拦住尤凌，然后对邹俊逸说：“我们不是来讨论你的身世的，我们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切”邹俊逸不屑地撇过头，然后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我看你不爽，不想回答你什么问题，让你旁边的那个人问我吧，我看他比较顺眼。”

“为什么？”闻铮问，“我有什么不一样么？”

“你啊，”邹俊逸像个机器人一样缓缓转头，对闻铮说：“你看起来不像是警察呢，毕竟像你这样的美男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身心愉悦。”他还特意在结尾四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裴枭闻言握紧了拳头，“我艹你大…”然后就被闻铮一只手臂给拦住了，他凑在裴枭耳边说：“你们出去，我审他，别走远，有情况我随时叫你，别担心。”

“你…”裴枭有些不乐意，刚要反驳就又被闻铮打断说：“破案子要紧，放心，我会记得录音的。”说着，他还闪了闪手里的录音笔。

裴枭这才带着蒋凡和尤凌一起走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往里看了好几眼，闻铮笑着对他点点头，这才让裴枭把门关上。

“嘭”的一声，裴枭甩上审讯室的铁门。尤凌和蒋凡趴在门口妄图听见点什么，可惜无济于事。

“艹，这监狱审讯室隔音效果怎么他妈的比市局还好？！”尤凌怒道。

“唉，”裴枭背靠着墙倚在门口，无奈道：“以后出门得随身携带窃听器了。”

——

审讯室内，闻铮摘下手表扔在桌子上，低头看着邹俊逸。

“好久不见啊，”闻铮先开口，“海鸥。”

“我艹快，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给我解开啊！你他妈怎么才来救我！老子马上就要死了！等会儿从哪里跑？警察都在外面行得通么？你他妈说话啊！”邹俊逸挣扎着说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来救你的？”闻铮冷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悠然道：“我这次说是来要你的命还差不多。”

邹俊逸不动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闻铮，而眼前人却永远都是初遇时那副让人恼火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不可能，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邹俊逸恶狠狠地看着闻铮。

“都死到临头了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其实你也清楚，你已经变成一颗弃子了。”闻铮缓缓道。

邹俊逸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又瘫软回去。

“你对他们倒是衷心耿耿，但是很可惜，你一个做点小任务都处理不干净，又被警察抓住了的废物，他们要你有什么用？”闻铮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邹俊逸双眼猩红。

“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海鸥。不如听听看我给你想的办法，你还能多吃几天公粮。”闻铮不理会他，接着说下去：“他们放弃你了，这是第一个坏消息，不过还有第二个坏消息，就是你弟弟邹英达，他死了。”闻铮的话语平淡却又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锤在邹俊逸心上，一点一点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邹俊逸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大哥能一直纵容闻铮。

邹俊逸深色的变化被闻铮尽收眼底，时候也差不多了，他按开录音笔开关。

“我弟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八年前，你和他一起强//奸了他的小姨子曲文文，事后威胁曲文文说把敢把事情捅出去就杀了她全家，这不算违法乱纪？”闻铮掷地有声地说。

“我弟弟…怎么死的？”邹俊逸已然没有了刚开始的嚣张，颤颤巍巍地问。

“毒杀。死在你们自己家公司的休息室里。你要是想让你弟弟死得明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上黄泉路还能跟你弟做个伴。”闻铮用手指缠绕着卫衣带子说。

良久，邹俊逸吐了口气，抬头望天花板，问：“有烟么？”

闻铮掏出烟盒甩到邹俊逸面前的桌子上，这烟还是他特意买的。

邹俊逸戴着手铐颤抖地点燃，贪恋地吸了好几口才说道：“公司有个密道，门在楼梯间的一盆龟背竹后面，你们仔细查查就能找到，直通休息室，那几年…算了，总之你们去查吧，查了就都清楚了。”

“嗯，谢谢配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闻铮起身，问道。

“他碰过的女人太多，有些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告诉你们了让你们去查！我弟弟被别人害死了！你们必须查清楚，还我弟弟一个公道啊！”邹俊逸手还夹着烟，烟灰蓄了老长。

闻铮冷哼一声道：“还你弟弟一个公道？那些被你们侵犯过的女孩子怎么办呢？她们不想要公道么？”

“你什么意思？杀人就要偿命！我弟弟是被人杀死的！”邹英达几次想要起身，但他却只能瘫在椅子上怒吼。

“你得清楚一件事，警察办案，是为了维护法律权威和人民合法利益不受侵犯，秉公执法。警察只会共情无辜的受害者，而不是像你弟弟这样死有余辜的强///奸犯。”闻铮顿了下，关掉录音笔，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青紫的邹俊逸：“你知道他们放弃你的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吗？”

邹俊逸摇头。

“一群亡命徒，不可以有软肋，如果有，那就是致命的弱点。但你有啊，你看，你弟弟就是你最大的软肋。他们不会感叹你们兄弟情深，更不会赞叹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没用的废物。”

闻铮转身要走，背对着邹俊逸。

“等等！”邹俊逸喊。

“怎么？”闻铮没回头。

“他们…是让你来了结我的吗？”邹俊逸狐疑地问。

闻铮没答，而是缓缓地扭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充满鄙夷和不屑。他说：“他们怎么会让我做这样的事呢，但他们快要来亲自了结你了。所以我劝你还是想好要怎么办，是背叛他们还是检举他们，不然等他们找到你之后再杀了你，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死’了。”说完，他大步走出审讯室的门，没有一丝犹豫顾虑。

审讯室的铁窗透出缕缕金色的阳光，洒在布满灰尘的脏地板上，邹俊逸抬起头，发现那阳光竟刺眼得很。

他有多久没看见过这样的阳光了？

邹俊逸抬起手挡了下眼睛，脑海里浮现童年时与弟弟的种种，他从小性格孤僻，只有弟弟对他最好。他不被父亲认可，被自己的家人扔给了保姆，可他却又对电视剧打打杀杀的情节感兴趣，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行侠仗义飞檐走壁的大侠。可是他走错了路，他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或许那个人也是一样吧。这是他撞死在审讯室墙上之前内心的最后一个想法。

“什么？！撞死了？”尤凌坐在车里喊道，“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裴枭和闻铮都没说话。

“反正都是个快执行死刑的人了，我听说好多死刑犯都提前终结自己，这一听说他最亲的弟弟死了，想不开也正常。”蒋凡在后座一遍一遍地听着录音笔放出的声音。

闻铮现在心思混乱，他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这样一位“故人”，茫然间，思绪被拉回十岁那年的冬天。他躲在小小的空间里目睹了血腥的场面，捂着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呼吸，可惜他的隐藏无济于事。

他被发现了。

幽黑安静的房间，血腥的墙面，躺在面前的尸体，精疲力尽的身体，破败不堪的内心……

“别怕，我怎么舍得害你呢？”

“你要睁大眼睛，看好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不要躲，也不要想着逃走。”

“我会永远看着你的。”

……

“闻铮？”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启动了，闻铮回神“嗯？”

“累了？睡一觉吧，咱这直接去原正查密道了，等会儿有得忙，你先休息休息啊。”说着，裴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袋奥利奥，塞到闻铮手心里。“要是不想睡就先吃点东西，刚不是说有点饿了？”

闻铮撕开包装袋，放了一块进嘴，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后座卧龙凤雏幽怨的眼神。

蒋凡：“裴哥，我也很饿，我也想吃奥利奥。”

尤凌：“呜呜呜呜呜裴哥，为什么我饿了你让我滚…闻队饿了就有饼干吃…”

说完，闻铮很大方地把奥利奥递过去，蒋凡尤凌受宠若惊，但不敢拿，连忙看裴枭眼色，只见他们风光霁月的裴队只是笑着认真开车，一句调侃的话都没。

“吃呀，你们看他干什么？吃吧吃吧！”闻铮扬扬下巴说。

尤凌蒋凡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般一人拿走一块儿送进嘴里。

尤凌一边嚼一边说：“还是闻队好…你得学学啊裴哥…这奥利奥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蒋凡你到时候再给我买点…”

蒋凡嗤笑了下，说：“人饿疯了的时候，吃屎都香。”

尤凌一拳打在蒋凡肱二头肌上。

专心致志开车的裴枭笑着听他们俩打闹，突然间实现闯进了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手，三根手指拿着一块儿奥利奥。

“吃吧裴队，开车辛苦。”闻铮说。

裴枭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冷冰冰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直接偏头就着闻铮的手一口吃进整块儿，嘴唇离开时还微微擦过了闻铮的手指。

闻铮后背一僵，连忙收回手，低头吃饼干。

但裴枭看见了他泛红的耳尖。

尤凌蒋凡：所以裴哥之前对我们的爱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