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最近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她伤的其实不算重，但她毁了容，越来越不愿意外出，性子也越发乖僻了。

她本就被纯妃宠得有些骄纵，先前脾气不算太好，还能说是小骄纵，尚在常人能忍受的范围。然而，自打她脸受了伤之后，她就变得有些神经质，老觉得有人要害自己，还十分容易动怒，只要太监和宫女做得有一点点不符合她的心意，动辄就是一顿毒打，闹得底下人是苦不堪言。

她刚伤着脸时，元熙帝格外心疼这个女儿，各种珍贵的药材像流水般的进了二公主的宫殿，底下人哪怕心中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忍着。可后来，真相大白，原来二公主竟是心思歹毒，自作自受，元熙帝就懒得理会这个女儿了，下人们也渐渐起了别的心思。

反正这主子待他们也不好，眼下又失了势，他们何不想个法子换到别的宫去呢？跟着新主子不说能有多好的前程，至少不必再忍受非打即骂的生活。

听说，皇上已经把永福郡主身边一等宫女的名额提升到四位，二等宫女是八位，三等宫女十六位，另有不入等的宫女若干，内监也按着此例来，太后与皇后正在为永福郡主挑人呢，若是他们能够调去永福郡主身边就好了。宫中的几位贵主子都如此宠爱永福郡主，虽说永福郡主只是个郡主，一应待遇真真是直逼嫡公主而去，宫中几个正牌公主一个也及不上她，若是有幸跟了永福郡主，往后的前程定然差不了。

对于这些，二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整日把自己关在甘泉宫中，消息闭塞，唯一能与她说这些的只有纯妃。可纯妃自那日被元熙帝训斥之后，自己也正心烦着呢，没工夫来哄二公主，她一面忙着关注三皇子的学业，指望着以后靠这个聪颖的儿子翻身，重新博得帝王的宠爱，一面又让她的母亲靖安侯夫人进宫，与她商量对策，一时之间，倒把二公主给忽视了。母女俩各忙各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直到有一日，二公主因送来给她滋补养颜的血燕烫了些，一挥手打翻了那盏血燕后，潜伏于水面之下的暗流才终于开始涌动。

只见平日里负责伺候二公主饮食起居的大宫女苓荷面无表情地道：“二公主，您打翻的这盏血燕，是咱们库房里的最后一点子血燕。往后您若是再想吃，可就没有了。”

苓荷与秀芝不同，虽同为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但苓荷是个有眼色的，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罪不起。那日二公主要去找永福郡主麻烦，她早早便找了由头避开，若不是她机灵，她即便没有像秀芝那样被乱棍打死，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如今，她见二公主已失了势，却仍没有自知之明，自然也有了别的打算。想起昨日在乾元宫中当姑姑的师父对她说已经把她调去了嘉妃处，她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嘉妃也是当今后宫中颇为得宠的妃子，不比纯妃差，她去了嘉妃的宫中，也不必担心纯妃的报复。

二公主听了苓荷的话，暴怒道：“父皇不是吩咐过，本公主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去拿吗？难道是皇后克扣了本公主的份例？还是你们私自截留了属于本公主的东西？”

说着，她怀疑的目光在底下的宫女们身上扫来扫去。

苓荷道：“公主殿下也别再疑神疑鬼了，皇后娘娘那般慈和，自然不会克扣属于您的份例，至于咱们这些底下的姐妹们，就更不会这么做了。咱们尽心尽力伺候您，没落到一点儿好处，还要被您怀疑……您就不怕寒了人心么？”

“实话告诉您吧，是皇上吩咐，不必再无限制地为甘泉宫供应药材补品了。血燕珍贵，给各宫的份例本就不多，也就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处少多一些，余下就是贵妃娘娘、纯妃娘娘、嘉妃娘娘、兰妃娘娘、陆修容以及新晋的芳嫔处略得了一点子。属于纯妃娘娘的那一份，早就已经被您支取光了，方才被您打翻的那最后一盏血燕，还是皇后娘娘从自己的份例中省下来拨给您的呢，没想到就那样被您给浪费了，真真可惜。您可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慈心啊！”

“胡说！父皇最心疼本公主了，他前些日子还对本公主说，让本公主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好好养伤呢，怎么会不理本公主？血燕明明得了那么多，怎么就不够了？定是你们这些贱-婢，欺上瞒下，蒙骗本公主！”二公主气呼呼地指着苓荷：“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贱-婢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去，苓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哪里还有命在？二公主当真是一点儿情面不留。

二公主狠毒，苓荷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听她嗤笑一声，道：“怎么，二公主不信？您大可以问问，阖宫还有谁人不知，您害永福郡主不成反害了自己，惹得皇上大怒。连纯妃娘娘都被您连累得失了圣宠，奴婢有什么必要骗您！方才，您说，您要打奴婢板子？那可真是不巧，奴婢已经接到了内务府的调令，嘉妃娘娘要让奴婢去她的长春宫中当差呢，奴婢如今，已经不归二公主您管了。”

嘉妃与纯妃素来不睦，两人论圣宠旗鼓相当，分别育有一子一女，素日里明争暗斗不断。二公主听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洋洋得意地说她投靠了嘉妃，顿时怒不可遏，偏苓荷还要火上浇油：“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子呢，二公主打了奴婢，可就是打了嘉妃娘娘的脸，您可得想清楚了。”

“嘉妃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难不成还要顾忌她的脸面？给我打！狠狠地打！凡是敢投靠嘉妃的，通通打死算数！”

这时，二公主的宫门被打开了，一位身着妃服的宫妃站在门口，凉凉地开口：“二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本宫乃是皇上钦封的从二品宫妃，得皇上赐了‘嘉’字为封号，地位还在你母妃之上，你竟丝毫不把本宫放在眼中！本宫若是今日忍下了这口气，他日，宫中怕是人人都要觉得本宫软弱可欺。”

“来人，给本宫把二公主拿下！”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粗使婆子上前，牢牢地制住了二公主的双手，把二公主压着跪在了嘉妃跟前。二公主拼命挣扎，但她人小力气弱，哪里能敌得过膀大腰圆的婆子？当下便被这两个粗使婆子按住，朝嘉妃狠狠磕了个头。

嘉妃看着嘉妃屈辱的表情，满意一笑：“这就对了，本宫也不想与你一个小辈为难，你敢冒犯本宫，向本宫磕个头赔罪，倒也不为过。如今你与你母妃，已成了丧家之犬，若本宫是你，就会夹着尾巴做人，绝不会再这样四处树敌，挑衅不该挑衅的人！”

“说来，本宫也是你的庶母，今儿个就教你一个道理。这人的脸面，是自己给的，若是自己不想要这脸面，就别怪别人不给你做脸。你这样不尊重，难怪手底下的人都不愿意跟着你。”嘉妃笑着教训了二公主一顿，想着从前被二公主冲撞了好几次，最后都被纯妃以二公主年幼不懂事为由搪塞了过去，这回终于见这小蹄子倒了大霉，她就觉得这心里特别舒坦。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也不枉她为了个宫婢，特意往甘泉宫走这么一遭。

……

宫中之人多爱见风使舵，跟红顶白。

眼见着甘泉宫失了宠，便对二公主和纯妃懈怠起来，永福郡主正得宠，宫人们对她便是百般讨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

“郡主，这是宫外新进上来的几支绢花，虽不值什么，但样式倒还新鲜，小娘子们戴着鲜亮又好看。奴才们连几位公主的宫中都还没有去，就先送来可着您挑选了。”负责采购的内监颇为谄媚地道。

这内监说这番话，本意是让柳清韵觉得底下的人把她看得比几位公主更重，好讨她的欢心。在他想来，小女孩，哪有不虚荣、不爱攀比的，得知自己受重视，地位比他人尊崇，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谁知，柳清韵听了他这番话，却是皱了皱眉，细声细气地道：“既然几位公主那儿还没有，为何先送来了我这儿？我虽承蒙父皇和皇祖母厚爱，被封为郡主，论地位却在几位公主之下，理应由她们先挑，余下的才是我的。”

内监不解地看着柳清韵：“可您的圣宠远在几位公主之上……”

“这与圣宠无关，宫中既有规矩，就该按照规矩来，长幼尊卑不可乱。父皇宠爱我，是他的一片慈心，我却不能让他因我而被人非议。且我若是真的先于公主挑花，没的让人说我才得了几日宠便轻狂起来。”

柳清韵淡淡地道：“你们先去给几位公主送绢花吧，我念在你们是第一次，不予处罚。若是日后，你们再这样不守规矩，就别怪我惩罚你们了。”

马屁没拍对，拍到了马腿上，内监只能悻悻退下。

在柳清韵身边伺候的芳芷却是赞同地道：“主子做得对，眼下主子受尽皇上与太后娘娘宠爱，在这宫中本就风头过盛，若是再不低调着些，怕是要树敌无数了。”

芳芷是柳夫人放在柳清韵身边的人，很是沉稳可靠。平日里总是劝着柳清韵与人为善，还凭着自身的经验帮着柳清韵躲过了几次陷阱，在宫中人缘儿倒也不错，她的话，柳清韵也很能听进去。

柳清韵小小年纪，便颇为聪慧。此时她听了芳芷的话，不喜反忧：“纵使我拒绝了先挑绢花，只怕这消息传到诸位公主的耳中，也把她们都给得罪完了。”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处处压自己一头的。纵使她再谦和，那些公主们，也天然就不会对她有任何好感。

“罢了，我管不了他人的想法，只能管好自己。芳芷，你去帮我敲打敲打咱们这儿新来的人，让他们不许借着我的势便张狂起来。若是被我知道他们哪个在外面仗着我的名头欺负人，给我抹黑，我决不轻饶！”柳清韵小小的脸一板，倒有几分太后的架势了。

芳芷嘴上应“是”，心中想着，这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自家主子能学得太后一二分手段和气派，对她有益无害。

太后听说这件事后，点了点头：“噗噗不骄不躁，小小年纪便这样明事理，很好。若是寻常人，被哀家这么宠着，只怕早就骄纵了起来，噗噗却能一直保持本心，这很难得。”她话语一转：“不过，若不是因为她这样懂事，哪怕她福泽绵长，只怕哀家也不会这么喜爱她。”

张嬷嬷为太后封赏一盏茶：“可见您与小郡主实在是有缘分。小郡主小小年纪，便知道谦恭礼让，的确十分难得，只是公主们未必会领情。”

太后冷笑一声：“且有哀家盯着呢，若是哪个敢朝噗噗下手，看哀家不剁了那只爪子！”太后对待柳清韵，简直已经称得上是护犊子了。

张嬷嬷猜的不错，几位公主在宫中也有耳目，自然知道，宫中新进上来的绢花在被送去给她们挑选之前，先送到了柳清韵的面前。此时，她们正各有各的心思。

大公主抚着那绢花，不曾说话，那手上戴着的护甲一个不小心将绢花给划坏了。

四公主看着送到自个儿手中的花，不甚满意：“这花儿与本公主的衣裳颜色不称，不戴也罢。依照三皇姐的脾气，定是坐不住了吧？去，打听打听，她在做什么，回来禀报给本公主。有三皇姐在，咱们只管坐着看戏就好。”

五公主与六公主因年龄太小，暂时用不上绢花，送去的绢花便由她们各自的母妃收着了。只是，她们母妃脸上的表情，显然也很是不痛快，

至于三公主，她看着那绢花，冷冷一笑：“一个臣女，倒爬到本公主头上来了！如今，本公主竟是只能拿她挑剩下的东西了！本宫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嚣张到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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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