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呼噜。”碗底倒扣在脸上，一碗豪华加料的面条下肚后，男人和女人摸了摸肚子，扶着腰摊到了沙发上。

“嗝——好饱呀。”一个嗝打的那是悠长无比，男人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俨然是晕碳的模样。

“怎么回事，吃完就困了。”旁边的女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泛泪汁。

也是得亏两个小家伙被路言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不然现在他们可没有这么颓靡悠闲。

早就被两个小魔头折磨的不轻了。

不过，备受“宠爱”的路言就不好受了。

只能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任由兄弟俩在他身上折腾。

还是大黑看不过眼。

跑进房里将大头的作业叼了出来，拍到他面前，“汪（写作业）！”

“啊，大黑，你怎么回事？！拿走，拿走。”大头双手挥舞，仿佛眼前的作业是滔天洪水一样，避之不及。

“汪（逃避可耻，既然你有空，就赶紧多写点作业，免得假期最后一天疯狂补）。”大黑把作业簿又往前推了推。

但大头哪肯呀，就没有小朋友是心甘情愿写作业的。

所以他挪了个位置，打算眼不见为净。

这时，沙发上的女人出了声，“大头。”

她什么都没说，只喊了个名字，就让大头的动作一顿，浑身一紧。

——好了，这下是彻底逃不掉了。

“作业，作业，就会让我写作业。”大头不情不愿地捡起作业本，嘴里嘟嘟囔囔地坐到了桌前。

“又不用你今天全部写完，就三页，你认真点，很快的。”女人见此，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大头这小子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反驳道：“妈你又不用写，动动嘴当然觉得轻松了。”

“嘿，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来试试。”女人成功被激怒，撸起袖子，蓄势待发。

“妈，错了，错了，马上写，马上写。”大头能屈能伸，见势不对就立马滑跪。

“快点！”

“来了，来了。”打开铅笔盒，大头抓了一只削尖的笔，乖乖开始写。

但小孩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玩的时候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可一到写作业，认真了没几分钟，就开始这痒那痛的，屁股在椅子上一刻都待不住，不是掉了笔，就是玩橡皮。

整整十五分钟过去，大头只写了四分之一页纸。

对此，女人瞥了一眼没有管他。

反正今天的任务就是写三页，什么时候写完他就什么时候能玩。

就磨吧，反正她现在时间多的是。

另一头，没了哥哥陪伴的小头一个人玩着没劲，很快就放开了路言。

得了自由后，路言立马就拉着大黑跑到了桌子底下躲起来。

“就在这别出去了。”

“好。”大黑扒拉了一下眼前的小身影，两狗挨着趴了下来，享受空调的凉意。

而小头在失去了玩伴后，又失去了玩乐的目标，他抓了抓耳朵，只好转身去找爸妈。

“爸，来陪我玩。”

小魔头朝他走过来了！男人先是慌了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小头，我们来玩积木好吗？”

他反手从沙发背后掏出了一套积木，趁着孩子没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爸爸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带院子的大屋子，小头能帮我拼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一辆四轮子的小汽车。要是小头都拼出来的话，爸爸会很高兴的。”

小头年纪还小，正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岁数。

他还没从玩积木的事情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男人的要求。单核的脑袋处理不了双核的事情，所以他只下意识地去执行。

“那爸你等着，小头给你拼！”

说完，便干劲满满地抱过积木。看起来，不拼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这种把戏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小朋友了。

一旁的小学生大头鄙夷地看了一眼父亲，表示对他忽悠小孩的不满和谴责。

男人看见后，吹着口哨移开了目光。

——嗯，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就这样，一家六口，四人两狗，和谐地分散在客厅各处，享受起了难得的宁静。

不过，老天爷好像看不过眼他们的悠闲。

半个小时后，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声。

“铁柱！铁柱！开门！”

“嗯？我爸怎么来了？”屋内，男人坐起身来，神色间满是诧异。

他双手撑在沙发上，低头套上鞋，也顾不得穿好，就趿拉着走出去拉开大门。

“爸，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怎么，我不能来吗？”爷俩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呛嘴。

男人无奈，“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行了行了，管你几个意思。”老爷子摆了摆手，“我找你是有要紧事的。”

“书记那边托我跟你说，今天下午让你再搞一场直播。”

“啊？为什么？”男人不解，“我记得昨天已经把村里所有的货都打包寄出来了呀。”

老爷子解释道：“不是我们村的，是隔壁村，他们的杨梅滞销了。你也知道，杨梅放不住，所以他们就找上了书记，想让你加一场直播，帮他们把杨梅卖掉。”

“刚好，书记欠他们村村长一个人情，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男人听完后，气笑了，“不是，他杨志国欠的人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哦，他自己答应下来的，然后转头就把这事推给我，他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立飞，你先别激动，不是白帮忙，有报酬的。”

闻言，男人冷哼一声，“我像是缺那点钱的吗？”

“哎呀，这不是因为你厉害吗？咱们村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能力解决这事的人了。”老爷子拍了拍大腿。

男人名叫杨立飞，曾经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学生。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村里都轰动了，调侃他们杨家是草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多少人羡慕得不行呀。

结果，杨立飞却跑去学农学专业。

给村民们干沉默了。反应过来后，有人嘲讽，有人恨铁不成钢，可一致的是，都对他去大学里学种地不怎么看好。

但杨立飞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不为所动。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刚毕业，杨立飞就赶上了“新农人”的风口，国家出台政策大力支持。

当即，他就决定要回村里创业。

那时他的女朋友，也是他现在的老婆，谭月荷，非常支持杨立飞的决定，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村里，在杨家杨梅林基础上，嫁接优良品种，科学管理林间，最后一点点做到了现在的规模。

让许多看笑话的人都闭上了嘴。

同时，他们还大胆运用直播作为新的销售途径，配合冷链技术，减少对线下收购商的依赖，将销售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慢慢地，他们打造的直播助农品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积累了一批粘性较高的粉丝。

几年前，杨立飞还尝试搞了预售的模式。

因为杨梅作为一种不好储存的水果，其实它的销售期很短。

所以，杨立飞试着在杨梅将成熟但还未成熟之前，通过现场直播向顾客展示，提前销售，这样待到杨梅成熟的第一时间就可以采摘打包运输，确保最新鲜的品质。

而最后，这场预售也收获了很好的口碑，从而作为其中一种销售模式延续了下来。

这下子，村里的人莫说是嘲讽杨立飞了，巴结他都还来不及呢。

一个个的拿着礼品排队上门，就为了他能收购杨梅或者帮忙卖。

但杨立飞哪憋得下心里的那股气。

——曾经那般冷嘲热讽，现在却扭过头来想要帮忙，真是想得美呀。

就在这时，杨老爹找上了门来，劝他放下心结，帮助村民。

“爸，为什么呀？你这不是让我以德报怨吗？”

杨老爹看了杨立飞一眼，“不是以德报怨，是未雨绸缪。”

“啊？什么意思？”杨立飞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人性是不可考验的，永远不要低估了别人心里的恶。”杨老爹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几十年，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过，他从来都不惧以最坏的心思揣摩别人。

“现在在村里，你太过显眼了，一枝独秀，非常容易成为别人妒恨的对象。而这种妒恨就像阴暗里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咬你一口，防不胜防。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点利出来。”

“再且，不论别的，当初你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穷，村子里或多或少都送了钱过来，这才给你凑齐了学费。人不能忘本，尽管之前他们嘲讽你，但无论如何，他们对你有恩是不变的。”

听完父亲的话，杨立飞陷入了沉默，“爸，你让我一个人再想想。”

翻来覆去思考了一个晚上，他的心里有了抉择。

第二天，杨立飞直接找上了村委。

“嗯？立飞你是说你想帮大家卖杨梅？”村书记杨志国有些诧异地重复道。

“没错，书记。”

“可是，为什么？虽然这段时间有人找过你，但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的。”杨志国喝了一口搪瓷缸里的茶，问道。

“您猜得不错，原先我是不愿意的。但后来，我爹上门找我聊了许久，让我放下心结。不要忘记当初大家帮助我的恩。”

“这样。”杨志国放下茶缸的动作顿了一瞬，“你爹是个有大局的，你也是个好孩子，村里会记住你们的情。”

杨立飞笑着摇了摇头，“这就不必了，我今天帮助大家，也是因为大家昨天帮助了我。”

“哎，话虽如此，但在商言商，你帮大家，但你也不能吃亏呀。”书记不赞成地说道，“这样，你……”

他举起手指，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没有想好，嘴唇嚅动两下，迟迟说不出来。

见状，杨立飞把话头接了过来，“书记，目前我有两种想法，您听听。”

“好！你说。”书记皱起的眉头一松，接上了话茬。

“第一种是我跟乡亲们直接对接，大家把要卖的杨梅量放进我的直播间里，然后我抽提成，比例是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呀？”书记语气迟疑，“稍微有些高了。”

“书记，这个比例真的不高了。”杨立飞无奈，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样子，“您可以去打听一下，一般的主播抽成都在百分之二十以上，高的有百分之七十。”

“要不，您听一下我的第二个方案吧。”

“行，你说。”

“这第二种，就是我跟村委对接，收坑位费五万块一场。”

价格感觉一下就拉了下来，杨志国详细问道：“那单场直播售卖有数量的限制吗？比如说不能超过多少斤。”

“嗯……”，杨立飞想了下，给了个数，“一场不超过六万斤。”

杨志国的心算也不错，他挑了挑眉，“你这个让步，有点大呀。”

“就知道瞒不过您。”

“确实，第一种的话，我赚的是多些，但那就需要我一家来对接整个村子了，涉及到种种的琐碎，我可没那个精力，本身我自己就有个杨梅林，已经够忙的了。”

像是想到那场面，杨立飞害怕地甩了甩头。

“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案。村委这边是成立合作社也好，还是怎么也罢，反正我你们给到我符合品质的杨梅，我在直播间里卖就是了。”

“不过，要提前说的是，凡是通过我的直播间卖出去的蔬果，都要求冷链运输，因为我要保证品质，对我直播间的消费者负责。当然，成本就会相应地上涨。但这是借道我直播间的底线，您可以跟其他人说清楚。”

杨志国听下来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行，我了解了，那我们选择第二种合作模式吧。”

在友好诚信的基础上，双方迅速达成了一致，还正式地搞了份合同。

自此，杨家村的杨梅全都转战线上销售。

意外地，还打出了些名气来，成了个小小的知名品牌，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而由于他们村转线上，之前的杨梅收购商就得跑到其他同样种杨梅的村子里收，反倒造福了周边。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只不过，今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隔壁村的杨梅有一半没有收掉。

这么多的杨梅要是烂在地里，那果农就亏惨了。

无奈之下，他们想到了杨立飞。

“儿呀，能者多劳。你也清楚，如果这批杨梅卖不出去，果农的损失有多惨重，就当是帮帮他们吧。”

杨立飞从小就帮着家里种杨梅，长大后自己又回到村里种杨梅，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后果了。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忍心，妥协道：“行吧，但下不为例。”

“好好好。”杨老爹连声应道。

既然答应下来，那就得准备起来了，杨立飞问：“什么时候开播呀？”

“估摸着是在下午，书记正带着隔壁村的村民在分拣杨梅呢，你联系一下物流小哥再过来一趟吧，估计这个下午加晚上都有的忙了。”

“行，我知道了。”

聊完正事，气氛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杨老爹点了根烟，问：“做饭了没？要是没的话，你带着月荷和大小头来家里吃吧。”

“行呀。”能够蹭饭，杨立飞可乐意了。

“那记得让妈再煮点大骨头，别放盐，我带着两只狗一起过去。”

“真浪费钱呀你。”听到狗这个字眼，杨老爹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但说完后，他就发现不对了，“哎，不是，两只？你又养狗了？”

“对，昨晚大黑捡回来了只小黄狗，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就养了呗。”

“啧。”杨老爹不喜地斥了声，但他也知道管不了儿子，主意大的很。

就拿眼前的房子来说，当初也是他找村委买下这块地后新建的，用的还是什么家里太小不够住，还有那劳什子代沟和矛盾的借口。

不也劝不了吗？

连建房子都劝不住，养狗就更劝不住了。

“行吧，随便你们，那待会记得过来吃饭啊。”

“知道了。”杨立飞挥了挥手，目送父亲的身影远去后，才转身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