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双现在都弄不懂,她跟付景随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只记得那是个台风天,她家的门开着,家人都不在家,付景随携着风雨推门而来,径直着朝她走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腕骨。
她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终于看清楚了面前少年的面容。
他生得高,肩宽腿长,冷白眼皮往下垂着,逆着光而来,微垂眸时,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窝处投下灰色阴影,看不出情绪,却是浓郁的厌世感。
高挺鼻梁下,是一张微抿着的淡色薄唇,嘴角没什么弧度,脸上也并没有笑容。
偏生这样的没表情,反而生出几分招惹感,让人移不开眼。
徐槐双说过,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大概是因为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是很标准的丹凤眼,眼头深邃,眼角微尖且有些内勾,眼尾略上扬,没表情的时候有些冷,但无论看什么都十分勾人和深情。
徐槐双此时就跟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上,她怀疑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引得陷入进去。
“付景随?”
她语气很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付景随俯身下来,直视她的眼睛,问她:“徐槐双,两天前你说想跟我接吻,还算数吗?”
天啊,那天她是喝了酒,就当她醉酒了不清醒吧,现在他怎么敢提这种事?
她偏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有些难堪得溢出一声:“哥。”仿佛她用这个称呼能够短暂地拉回两个人的理智。
“不要这样。”徐槐双妄图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想到被他扣得更紧。
“你不要这样叫我。”付景随几乎是咬牙切齿,盯着她又问了一遍:“徐槐双,现在,你要不要跟我接吻。”
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早就已经摇摇欲坠,都不用他们亲手去捅破,风一吹都破了。
可他们究竟应该以什么身份接吻?
徐槐双沉默着,他也沉默。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光是沉默就已经够暧昧了。
她的手动了一下,想往旁边躲,付景随见她有动作,顺势低头吻了她,她也不再躲了,反而是闭上了眼睛,清醒地沉沦着。
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和猎猎风声,仿佛在此时此刻停了下来,安静得就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
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叫了他三年的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刚成年不久的雨夜,和他吻得难舍难分。
-
三年前,二零一二年夏,即将升高二的暑假。
柳佳音的电话打过来,约她明天出去玩时,徐槐双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东西。
两个人从明天去哪里玩,突然聊到了付景随——
那个徐槐双还没见过一面的哥哥。
徐槐双本人独生女了整整十六年,还没想过自己会在十六岁的时候突然多出一个哥哥,而且还是一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
一想到自己即将跟一个一面都没见过,和她差不多大的异性同一屋檐下生活,徐槐双就觉得浑身刺挠。
但毕竟贺悦卿已经去世十年之久,徐成砚现在想找个另一半,谈恋爱成家,其实也没什么错,徐槐双年纪也已经不算小了,总不可能还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一听说徐成砚要给她找个后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柳佳音家庭幸福完满,还有一个相处多年,如今早就互通心意,只差确认关系的竹马梁清礼,她一听到即将有个陌生同龄男生,在今晚空降徐槐双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柳佳音说她跟梁清礼有时候住在一起都觉得尴尬,更何况徐槐双此时都不知对方是高矮胖瘦。
“那个即将来我家里住的人好像叫什么付景随。”徐槐双在超市里选购生活用品,“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
柳佳音说:“怎么不在早上来,偏偏是晚上八点多的飞机。”
“谁知道呢,估计这个点才有空来吧,又或者是刚好有从北川飞榕城的飞机票。”徐槐双吐槽说:“我也想问他为什么不是早上的飞机,我这大晚上的,还得下楼帮他和他妈买生活用品。”
其实他们会过来这事儿徐成砚昨天就说了。
只是徐槐双今天跑大毛家玩了一天,主要还是吐槽家里会来人的这事儿,等晚上回家了才记起这件事情,又拖了一点时间才下来买。
总之还是不太愿意。
“生活用品之类的他们应该有带吧。”
“我爸说还是要买的,防患于未然。”
“也是。那你有他照片吗,矮的高的,丑的还是帅的?”
徐槐双放下一只七块钱的牙刷,拿起了旁边那一支五块钱的,“你管他长得帅不帅了,跟你跟我都没可能。”
付景随迟早跟她待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当然是以兄妹关系,不会有其他可能。柳佳音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否则梁清礼恐怕会第一个刀了付景随。
无论对方长得是像吴彦祖还是宋小宝,跟她屁关系都没有。
末了,徐槐双还补了一句:“只要不是精神小伙都可以。”不过她相信徐成砚应该不会眼光那么差。
柳佳音笑了,开玩笑说:“那这么说我还挺期待的,如果是不良少年,那不正配你吗,不良少女。”
徐槐双脸发烫:“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叛逆期,徐槐双也一样,只是她叛逆得太狠了,差点误入歧途。
“也就两年前啊,当时吓死我,还以为你要彻底堕落了,”柳佳音又说:“只是不管对方是不是不良少年,家里就这么突然住进一个男生,那你在家会不太方便吧。”
“等到时候看情况吧,实在合不来就办寄宿,总有办法。”
徐槐双十三岁左右的时候闹黄过一次徐成砚的恋爱,她当时年纪小,刚准备升初二,正是叛逆最严重的时候,翻墙旷课无恶不做,非觉得徐成砚找后妈就是不爱她和不爱她亲妈,之前那段恋爱都快订婚了,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徐成砚好不容易有了新恋情,她怎么着也得懂事些。
徐槐双买了毛巾漱口杯牙刷……一些能想到的生活用品她全买了,提着东西推门回家,家里还是一片黑暗,她爹还没把那母子带回家。
她看了眼时间,快晚上九点了。
假期已经所剩无几,她明天还得和柳佳音她们出去玩,不可能会在客厅里面守着他们回来,指不定多晚才到呢。
装着生活用品的袋子被她随手放在了楼下客厅,她上二楼洗漱。
一楼是主卧,徐成砚住,她那即将到来的“后妈”绝大概率也会住在一楼,二楼有几间房,徐槐双就住在采光最好的那一间。
徐槐双洗了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玩射击三消游戏《祖玛》。
柳佳音家境好,买了一个iphone4,但徐槐双觉得自己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个塞班翻盖手机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都能玩游戏。
她玩了一会儿,就给手机插上耳机听着歌睡了一会儿觉。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外面门开的声音和脚步走路声。
还有徐成砚上二楼试探性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房间门,自顾自说了一句的一句——“十点多应该睡了。”
而后就没有了多大的动静。
徐槐双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加上又是在二楼,隔音效果还可以,只要他们不是在一楼开party,基本上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
季婉玉和付景随今天毕竟是第一天来她们家,她出门迎接也是出于必要礼貌应该做的,但此时她都睡迷糊了,即使有点意识,徐槐双也懒得起床去见她们。
也会显得太过刻意。
徐槐双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结果只浅睡了十几分钟。
虽说她睡眠质量不错,可刚才都已经被吵醒了,只有越来越清醒,断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再次入睡。
更何况——她现在想上厕所,很想。
她躺在床上,又玩了几局《祖玛》,听了一会儿歌,再骚扰一下柳佳音,直到门口的声音彻底没了,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她才准备起身。
现在时间已经是过了晚上十二点,她推测门口那几人应该也都睡了,她丢下手机,胡乱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翻身下床,踩上脱鞋,开门出去直奔二楼卫生间。
卫生间门口的小灯一直都会开着,徐槐双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在二楼自己住,小时候怕黑,不喜欢家里总是黑黑的,所以有留小灯的习惯,她甚至在上高中前,睡觉时房间都会点一盏床头灯。
徐槐双没多想,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走进去了,差点撞上一堵黑墙,即将撞上去那一秒钟,她和“黑墙”同时一个后撤步,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徐槐双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好在她心理素质过硬,硬生生把即将到口的尖叫声给咽了回去,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颤。
仔细辨认是个人,徐槐双离门口的灯近,一伸手拍亮了卫生间里的大灯,也看清楚了“黑墙”本人。
怎么形容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突然看见付景随的时候的心情呢?也许她当时压根什么都没想,毕竟已经吓得魂魄都半飞了。
她跟付景随第一次打照面,居然是在洗手间这么一个有味道的地方。
徐槐双也没心思打量对方长得什么样,但无论多少年过去,她都记得他的眼睛。毫不夸张地说,她人生第一次见到过一双如此漂亮的眼,非常标准的丹凤眼,内敛的眼角,飞扬的眼尾,线条干净利落,非常有自己的特色。
只需要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之前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似乎都在打量着对方。
他似乎刚洗过澡,短衣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很白,手里还拿着一条洗脸毛巾——她在楼下小超市亲手帮他挑的,天蓝色,衬得他的手非常白。
徐槐双只在他的手上匆匆停留了一眼,他有着一双和眼睛一样漂亮的手。
最终是徐槐双先做出反应:“你怎么都不开灯。”
丝毫忘记了是她先闯入的卫生间,打扰到了他。
毕竟是她家,对方不开灯又不关门,她闯入也正常。
付景随没解释。
卫生间几乎和她的房间门对门,虽离得远,但大灯一开,光线难免进她房间里。
现在深更半夜,他又初来乍到,听徐叔说他有个女儿在二楼睡觉,只想匆匆洗个澡睡觉,也不耽搁多少时间。更何况——卫生间门口的小灯亮着也足够了。
付景随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身上有淡淡的栀子香,她家的沐浴露就是这个味道,她喜欢栀子香。
只不过徐成砚从来不用这一款,他嫌弃香味太浓。她猜测付景随也不喜欢,也记得晚上她有买新的沐浴露,就放在二楼卫生间里,但他今晚洗澡的时候跟她用的是同一瓶。
身上和她是一样的味道。
“你先用。”他已经退出到门口,语气有些淡,但音色很好听。
徐槐双关上门,一想到他也许还在门口等着,突然就没有了上厕所的**。
穿好裤子,走到洗手台洗手,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凌乱得像鸡窝。
她睡觉向来不安分,每次睡醒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顶着这样一个雷人发型,还有一张刚睡醒的没有任何精气神的脸,就这么跟这人打了个照面。
徐槐双也懒得维护自己形象,光记得洗手,脸也懒得洗一把,继续顶着这样一个头,拉开厕所门走出去。
付景随此时背对着门站着,背影瘦削挺拔,见她出来也没说话,侧过她走向卫生间,全程没看她。
徐槐双也是一样,她绕过他往自己房间里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回头看了一下:“以后我睡觉你也可以开灯洗澡。”
——别在出现这种情况了,很吓人。
好在当时付景随已经穿好衣服在洗脸,否则要是正在脱光光洗澡,他们这个家可就毁了。
付景随动作一停,目光终于真正落在她身上,他笑了一下说:“行。”
徐槐双转身回房间的那一刻想:这人笑得有些假。
但好在看起来还挺好相处,起码不是染着黄毛叼着烟不良少年。
没见过面之前,徐槐双同学对自己这个“哥”并没有太大要求,所以很显然这人超出了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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