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视着程枝沛上楼并关上了门，店长才怒气冲冲地转身，瞪着荣问邯，“你什么意思？”

荣问邯坐在沙发上，问言漫不经心地抬了眼，反问她，“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恒裕程家？你疯了吗？”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可能会被楼上的程枝沛听到，她赶紧降低了几分贝，眼睛仍瞪着她，“我知道你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但程枝沛她是无辜的，况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恒裕做的？”

他朝她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她几乎又想怒吼了，“没有证据你把人家一清白无辜的小姑娘扯进来！你安的什么心？人家愿意陪你找那十几年前的证据吗？”

他哼笑了一声，“如果我说她愿意呢？如果我能让她心甘情愿替我找到证据呢？”

店长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和这冥顽不灵的人说话简直是白费口舌，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就当我今天没和你说过这些话行吗？你当我愿意管你那堆烂摊子事？算我嘴欠行了吧？”

她嘟嘟囔囔的，“我只是良心过不去而已。”又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一直不停念叨，“老天爷，我可是做过努力了，但是有人不听劝，惩罚的时候您千万别惩罚我，光惩罚荣问邯一个人就好了。”

“别害怕。”他坐在沙发上，神色莫辨，声音冷酷得犹如一块寒冰，“即使是地狱，我也要试一试。”

他语气中那种亡命之徒一般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味太浓，店长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人占据着沙发的一端，相顾无言。

程枝沛穿好了裙子，扶着扶手从楼梯走下来，见他们二人气氛十分诡异的样子，脚步停滞了一下。

她寻求帮助似的看向荣问邯，后者仿佛心灵有感应一样，恰好也在此时抬起了头。

中间隔着半段楼梯，他抬眼望着她，唇角先勾起几分笑意，而后起身去迎她。

他站在楼梯口处，仰头看着她，手臂搁在楼梯扶手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低声问道，“怎么不叫我进去帮忙？”

他说的是她身上这条裙子背后的拉链。

她脸颊红了又红，先伸手砸了他一拳，又觉得这动作太过亲昵，怕店长看到会误会，连忙收了手，咳嗽几声，暗地里拿眼睛狠狠瞪着他。

但他厚脸皮惯了，一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牵过她的手，抬高手臂，带着她在楼梯上转了一个圈。

咔哒咔哒，她脚下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踏步板上，传来清脆的声响，她在他的牵引下转了一圈，裙摆犹如飞蝶一般转开荡漾的弧度，她则如舞会上严装以待的淑女，被握住自己手的绅士邀请着，轻轻踏步间完成了优美的一曲。

裙摆在最后一点回旋时慢慢收回，她的手臂横亘在胸前，因为惯性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单手背在身后，右手牵着她的手，在她停止脚步后，手上渐渐用力，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扑通，扑通。

她能够清楚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她仰面看着他，双唇微微启开，像是在渴求一个亲吻，又像是想要诉说什么。

他慢慢俯身。

距离越来越近，她紧张到扼住了呼吸，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

她的心脏加速了跳动，频率快到仿佛在琴键上弹奏着“荣问邯”这三个字。

但——

在抵达她唇瓣的前一秒，他微微偏了脸，与她的脸颊错开。

他贴近她的耳朵，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好想看你穿绿色的裙子。”

因为他这句话，她红着脸，又惊又羞地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然后掩饰尴尬一般，磕磕巴巴地大声问着坐在一旁的店长，“请问……请问……有绿色的裙子吗？”

全程观看完，店长也被荣问邯这种坦然自若的厚脸皮惊到，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站起来，“呃……”

她努力回想自家店的点货清单，“呃……好像是有？”

记性不大好的店长在电脑上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店里确实有几件不同款式的绿色裙子。

她一边在心里大骂特骂荣问邯真是个狐狸精，一边木着一张脸去衣架上翻找。

因为她脸上僵硬的表情，程枝沛还以为是自己太多事了，慌里慌张地道歉，又说不需要了。

结结实实被荣问邯气到的店长摆了摆手，语气十分沧桑，“没事的，我没生你气，和你没关系，你坐着歇一会，我马上给你找。”

将店里所有的绿裙子都试了个遍，荣问邯终于选定其中一条吊带缎面的裙子。

裙子的肩带是用珍珠一颗颗串成的，在腰间收了一下腰，裙摆做成鱼尾型，在小腿处弧度变得宽松，同时在侧面有一点开叉。

挑好了裙子，荣问邯又开车带她去做了头发，顺便到附近的珠宝店为她挑了一整副珍珠配饰。

晚上八点十分，她换好衣服，被车外的荣问邯牵着手，走下了车。

昨天晚上的晚宴拍卖了一些程树资助的其他学生的画作，但实际上今天才是这次宴会的重头戏——毕邦那幅在乡下采风一年多才画出来的作品将会在今晚进行拍卖。

荣问邯挽着她的手臂走进了宴会大厅。

郑秘书不知何时也进来了，递给程枝沛一杯鸡尾酒后，她站在荣问邯身旁，同时尽职尽责向荣问邯通报着目前情况，“我昨天和程总的秘书联系了一下。”

侍者端着木质红漆盘子在人群中穿梭，荣问邯随手取下一杯鸡尾酒，轻轻啜饮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

郑秘书没说话，只是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荣问邯冷笑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程枝沛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心神不宁，踌躇了片刻，她主动问郑秘书，“很棘手吗？”

郑秘书先看了看荣问邯的脸色，然后十分谨慎地回答，“您叔叔程总是个做事比较严谨的人。”

她提议，“能让我去和叔叔沟通一下吗？”

这次就连荣问邯也转过脸看着她了。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虽然我们好久没联系了，但是毕竟是亲人，我想可能会比你们去沟通能更有效一点。”

郑秘书没有说话。

决定权明显在荣问邯身上，她又转过头，看着荣问邯，询问道，“我可以去试试吗？”

他黑黝黝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沉吟片刻后，仿佛做出某个重大决定，“那么麻烦程小姐了。”

“但——”

他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同时略微弯腰，抬眼看向她时，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笑意，“在此之前，荣某想邀请程小姐跳一支舞，不知程小姐是否肯赏脸呢？”

音乐适时响起，整个大厅瞬间成为旋转的舞池，周边身着西装礼服的男士女士都纷纷随着乐曲一起律动。

他仍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邀请的姿势，向一位真正的绅士一样，等待着她的答复。

她咬着嘴唇，慢慢将手递给他。

灯光渐暗，踢踏舞步中，他一只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不同于下午在礼服店楼梯上的玩笑，此刻他与她真正跳起了舞。

轻缓乐曲里，她倚靠在他胸膛前。

她的脸颊滚烫，她的掌心也渗出了汗，他所触碰过的她的身体部位仿佛都着了火，火苗在他们相触的掌间腾腾燃起，灼烧到她的眼睛湿热，心脏急促跳动。

她突然间记起下午那个似有若无的吻。

她突然间就觉得委屈异常。

她不懂他为何会这样戏弄自己，如果没有那种意思，他为何要对自己做出种种容易惹人误会的举动。但如果他有那种意思，那为何，为何……

她不愿再想下去。

刚刚在心里给自己下了禁令，荣问邯又开始扰乱她的心绪，低着头，一边用那种溢满了脉脉柔情的眼神凝着她，一边低声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在想你为什么不吻我？”

“哦？”

她惊呼一声，迅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为时已晚，她竟然将自己心里面的想法说了出来。

并且还是那种质问的语气！

她羞赧得不行，当下的唯一反应就是想赶紧逃离，但荣问邯比她更快反应，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也攥着她的掌心，不肯松开。

她被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怀抱里。

他掌心滚烫，紧贴着她的腰侧一寸寸往上抬高，指尖似有若无地描摹着她背部线条，触碰到她蝴蝶骨时，她几乎有种自己成为他手中牵引的风筝的错觉。

她被迫红着眼睛，仰脸看着他。

“程小姐。”他低低叹息着，“你今天这么美，我怎么可能不想吻你？”

“但是你……”

并没有吻我。

他伸手，手指在她脸颊游移，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眼神也逐渐变得炽热，声音喑哑道，“从很久之前，我就很想说……”

他俯下身，微微偏过脸，唇齿启合间几乎要将她的耳垂吮吻进去。

他将她佩戴的珍珠耳环含在齿间，叹息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程枝沛，我好想吻你。”

“你的眼睛好漂亮，像绿宝石一样闪着光，我好想吻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也好漂亮，像滴了露水的凤仙花花瓣，我好想吻你的唇；你的锁骨也好漂亮，灯光下好像盛着两汪清泉，我好想吻你的锁骨……”

他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像是一位怀揣着最狂热幻想的忠诚骑士，在面对自己倾慕已久的公主时，因抑制不住蓬勃爱恋而一吐相思之情。

她的脸颊因听到他直白露骨的话而迅速红了半片，后面的话她就算只听了一个字都觉得是罪过，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你……”她又羞又恼，“你怎么可以……”

“怎么办？”他皱着眉，一副真心实意苦恼的模样，却越来越得寸进尺，“请原谅我，我不只是想吻你的唇。”

简直是太嚣张了，仗着自己脾气好，他就肆意妄为！

她羞耻到不行，转过头就想不假辞色地将他斥责一通，最好能让他羞得无地自容！

她当即转过脸，耳坠的那颗珍珠珠子从他齿间滑过，碰撞间叮当作响。

痛斥的话还没说出第一个字，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他的唇触碰到了她的唇角。

仅有一秒，他却如同最敏捷的猎人一般，含吮了一下她的唇角，而后手掌紧紧扣着她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灵魂都被抽走的感觉。

周身的血液在沸腾，手脚都变得瘫软，她浑身脱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只能倚靠着他一双手臂，她几近晕厥在他的吻下。

苦橙气息一丝一缕地注入她的鼻间。

他伸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用温柔至极的音调诱哄道，“再张开点。”

她一向是最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当即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唇刚启开一点，就被他深深含住。

在低沉缠绵的舞曲中，他们逐渐加深这个亲吻。

舞曲最后一秒，他轻轻含了一下她的唇瓣，轻声呢喃道，“可惜这首曲子太短了。”

还没从他那个吻里恢复神智，她睁大着眼睛，见他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牵着自己的手绕了半圈，听见他俯身贴着自己耳边说道，“去找你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