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横祸

京城,承天殿。

宫门紧闭,床幔垂落,遮住了皇帝的病容,但药味仍然从四面八方飘出来。整座承天殿仿佛一个巨大的药炉,其中之人饱受煎熬。

乍闻太子薨逝的噩耗,皇帝便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倒地昏迷不醒。太医们来来回回换了几批,才勉强稳住了脉象。

“刘公公,相国寺究竟发生了何事?”妙妩夫人为照顾皇帝,几日不曾安眠,即使敷上脂粉,也难掩眼底的青灰。

刘公公看了眼皇帝,将妙妩夫人扶到一旁,开口说:“奴才也不知道,只听说太子殿下礼佛的时候,那尊金身佛像不知怎么突然倒了下来,正正砸在殿下身上。殿下……殿下当时就去了。”说话间刘公公已然泣不成声。

妙妩夫人心口噔噔直跳,她继续问:“佛堂里其他人呢?怎么没护住殿下?”

刘公公擦着眼泪水说:“当时只有明太傅在里面,事发突然,太傅也没反应过来。”

“是……是了,”妙妩夫人喃喃道,“陛下不放心,特意让太傅跟着。那太傅现在如何了?”

刘公公瞥了一眼妙妩夫人的脸色,没吭声。妙妩夫人厉声道:“说话!”

“是!”刘公公不敢怠慢,“回娘娘的话,出事之后,王承大人下令严查寺庙。只是因为太子要来祈福,寺庙七日前已经闭门,不允许香客入内了。相国寺中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实在没有查出哪里有人动了手脚。王大人就说,可能……跟太傅拖不了干系,太傅如今被……押在天牢里。”

妙妩夫人眼前一黑,整个人站立不住,跌坐在地。刘公公吓得赶紧去扶她,哭道:“娘娘!您可得保重啊!您要是再倒下了,陛下可怎么办呢!陛下就您一个贴心的人了啊!”

好一个一箭双雕!既除了太子,也借机扳倒明家!如今萧晟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地位无人可动。妙妩夫人却没有丝毫快意,她表面光鲜,但五脏六腑像被琴弦捆住,呼吸之间便被勒出道道血痕,让她连喘气都不敢。

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还未开口泪水已经断了线似地滴下来。

“没事……我就是……就是难受。”妙妩夫人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老奴知道娘娘心里难受,殿下从小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这……这谁能想到呢!”

“不!不是的!”妙妩夫人在心里说,“是我!是我造的孽!”

她记得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在皇后殿中,太子拉着她的袖子,软软地说:“这个姨姨真好看!”

后来皇后薨逝,她入宫为妃,也曾把太子抱在膝头,哄他入睡。再后来,太子一天天长大,从亲热地叫她“姨姨”,到恭恭敬敬地称她为“夫人”,前朝的纠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但她依然知道,太子待她很好,以后也会很好。这个善良的少年向来如此,慈悲为怀,宽以待人。

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当野心和**冒出头,安稳和良知就会逐渐消亡。

人不自觉地会往前走。

什么身不由己,都是狗屁!

承天殿中死气沉沉,宣政殿内剑拔弩张。明理眉目微敛,立于朝堂之中,虽已年逾花甲,但威势仍在。

“王大人,你无端将明岐关入天牢,今日还请给明某个说法!”

“明大人,您在说笑吧!”王承吊眉一竖,反问道,“前日太子出事时,身边可只有太傅,那尊佛像怎么就好巧不巧地砸死了太子,太傅却安然无恙呢?”

明理压着怒火道:“王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佛像倒塌蹊跷无比,现在要做的是查清真相!”

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插话。人人心里都知道,皇帝已经不中用了,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博弈,关系到朝政大权,关系到大周的未来。

“明大人别急啊!真相我自然去查了,”王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顺便就查出了点好东西!”

他手里捏着一沓信纸,一张张展平铺开,扬声道:“诸位大人,请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凑上去,看了几眼之后哗然一片,看向明理的眼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和同情。

明理心道不妙,上前一步细看。这些是与西狄往来的书信,断断续续地看下来,持续了三五年的时间,从作战布局到最新的政策,都有传递出去。信上的字迹与明理极为相似,落款写着一个“月”字。

与明理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最喜在书信结尾落一个“月”字,撇捺之间风雅脱俗。

“这是……通敌叛国啊!”一位大臣出声说。

“荒谬!”明理大怒,愤然道,“你这是栽赃陷害!”

王承不疾不徐地冷笑道:“明理,白纸黑字的证据在此,你难不成还想抵赖?”

沈万桐开口道:“敢问王大人,这些证据从何而来?”

王承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沈太师年事已高,算是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了,平日里总是半死不活地站着当吉祥物,一脚都踹不出一个屁,怎么这个关头突然开口?

王承道:“自然是搜出来的。”

沈万桐目光犀利:“陛下昏迷未醒,明大人位列三公,请问王大人是奉了谁的旨意查抄明府?”

明理:“并未有官兵来查抄府上!这些证据是你伪造的!”

王承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陛下尚在病中,我等身为人臣,自然要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明大人的府邸自然是不敢查抄的,在下用了些手段,悄悄遣人从明大人的书房搜出来的。”

沈万桐用拐杖重重地在地面上敲了一下:“王大人,若是这么说的话,这份证据的真伪老夫存疑。”

“怎么?”王承冷笑道,“这信纸上的字迹,难道不是明大人的吗?太师平日从不言政,今日如此袒护明理,莫非与西狄私通你也有份?!”

“你!”沈万桐怒极,“老夫是看不惯你残害忠良!”

“沈太师慎言!”王承大声说,“你看看清楚究竟谁是忠良?明理与西狄暗通款曲,这种人怎么能算忠良!”

明理冷笑道:“原来如此!”

王承喝道:“你还想狡辩什么?”

“明某与太子殿下一向亲厚,为何无端要蠢到去害他?陛下只有两位皇子,太子去后,就只剩二皇子一位,这件事对谁最有利,想必不消我细说吧!”明理气极,愤然道,“分明是你设计害了太子,又伪造证据栽赃明某,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王承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说:“若论血脉,有皇室血脉的可不止二皇子一位。长公主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杀了太子,等孩子生下来再找个借口扶上帝位,这算盘打得可真妙啊!太子与你再亲厚,也比不过你的亲孙子啊!届时朝堂上你明家只手遮天,只怕大周就要姓名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王承低低地笑着,“听说这次西北战场明大人的二公子亲自挂帅了?”

明理恨声道:“幼子尚知报国尽忠,朝臣却无忠肝义胆!”

王承摇头笑道:“恐怕不是吧!我听说二公子领兵出大周境后,便再无消息,这一去不回,怕不是直接叛变回了西狄吧!”

“一派胡言!”明理大怒道,“幼子在前线拼杀不知生死,岂能容你胡乱背刺!”

“我倒是听说一个有趣的事情,”王承笑得阴险,他点了一个人,“谢大人,你来说说,明二公子的命格是什么来着?”

谢巍缓缓粘出来,在明理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低声说:“此事明公一直瞒着旁人,我是无意中听说的,明二公子小时候曾有过八字批命。”

王承:“是什么?”

谢巍闭上双眼:“乱臣贼子,封侯拜相!”

王承得意地看着明理:“明大人,通敌叛国,连你自己的爱徒都看不下去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明理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死死盯着这位自己一直爱重的晚辈:“子衡,你!”

吕青原站出来道:“批命之说,岂能当作证据!明二公子在西北这三年,结友邻,通商路,战西狄,功劳赫赫,但从不要任何封赏,可见此人志向不在名利。若是不辨是非强加罪名,怕是会寒了前线将士的心啊!”

谢巍低声道:“下官一直想不通,二公子在京城荣华富贵不要,为何非要去边关受苦?今日见了这些书信才知道,怕是为了传递消息方便吧!”

吕青原一口啐在他脸上:“呸!你当然想不通,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当然不懂!”

一位王党的文臣说:“明理身在中枢,却任由幼子结交边关大将,本就犯了大忌!他劳心劳力,在边疆吃苦受罪,不是为了谋反,又为何要这样做?”

姜约站出来说:“明大人与北庭王并无私交,明二公子失联,并不该牵连到明大人身上。”

有人反驳道:“父子本是一体,书信相通,安能不知?”

王承继续说:“听说北庭王先前中了西狄的埋伏,诸位大人,北庭王从来谨慎,此次必是有人陷害!书信证据在此,内鬼已然找到!禁军何在?!”

宣政殿内瞬间围满了满身铁甲的禁军,这个架势一出,众人心中全都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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