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祝芸红着眼睛连连否认,她真的很害怕,但不是害怕妹妹被人伤害,而是害怕自己那天的举动被别人知道。

她年纪虽然小,但已经很聪明。

她十分清楚,自己那天被人扇巴掌的时候确实很害怕,但当那个人问她妹妹在哪里的时候,电光石火之间,她脑子闪过的念头正是——如果他去抓妹妹了,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逃跑?

这之后,祝芸接连几个晚上都睡不好,她厌恶用这样的办法存活下来的自己,也厌恶当面戳穿自己念头的妹妹。

祝语只要一看见她,就会用阴恻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为什么要害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父亲听不下去了,上前扇了祝语一巴掌。

在父母看来,如果祝芸不跑,可能两个孩子都要遭此横祸。小孩子害怕的时候选择逃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祝语这样咄咄逼人,简直不可理喻。

这一巴掌好像打醒了祝语,她再也不说类似的话,还一天天变得温柔嘴甜,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身体差胆子小,但却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起来。

除了祝芸,没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这么多年来,不管你是想要什么东西也好,喜欢什么人也好,你要的,我从来都没有和你争过!”祝芸两眼通红,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瘦削的肩膀隐隐颤抖着。

“既然当初你替我嫁到了荣家,我又怎么会反悔,回来争夺你的丈夫……会生下这个孩子,我完全是被迫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祝语被她说的内容震惊,深深垂着脑袋,泣不成声,“我只知道你们有一个孩子,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的。”

“我当初为了生下她,在ICU里呆了一个星期,足足住了两个多月的院才养好身体,我怎么会不珍惜她!”祝芸情绪十分激动,她紧攥着拳头剖白自己,“只不过,我虽然是她的生身母亲,却从未养育过她一天,没有尽过生母的责任。”

“现在想一想,我真是愧为人母!”

祝语紧紧地抱住了姐姐,这对双胞胎之间的鸿沟与隔阂似乎在这一刻弥合殆尽。

她泪水涟涟地安慰姐姐道:“别这样说,我相信,如果有机会让你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一定做得比我更好……”

双胞胎终究还是心连心的,叶灵徊靠在旁边冷眼看着,心中却有些感慨。不过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他适时地出声提醒,“祝语小姐,既然话都说开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祝芸以荣欢歌母亲的身份出席她的葬礼呢?”

祝语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她抬起头,抽泣着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荣家那边不好交代,不如这样吧,欢歌的遗体也不在了,我会为她起一个衣冠冢,再从叶大师您这里请一块牌子,上面写明姐姐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您是玄学大师,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牌子能够敬告天地神明这件事吧?这样办也不怕荣家和东教那边从中作梗,我到时候亲手把牌子放进棺椁。”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祝芸连连点头,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她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某一个地方,面上并没有叶灵徊想象中的狂喜,头顶的聆铃虚影也凝实了几分。

叶灵徊暗中伸手一抓,却依然无法撼动它,聆铃就像是耍无赖一般,牢牢地占据着祝芸的识海不肯出来。

叶灵徊啧了一声,转了转手腕。

也不知是聆铃贪心,吃了这些愿力都还不够;还是祝芸吝啬,承诺已经到手,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

或许要等到亲眼看着牌子入棺,祝芸才会彻底除了这份执念吧。

但是现在的程度——叶灵徊闭目感受了一下——已经足以让他远离聆铃本体至少四个时辰了。

他也不便打扰两姐妹叙旧,将两人护送到荣欢歌停棺房后,叶灵徊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那里,说是要找个房间休息,实则悄悄从殡仪馆的后门出去了。

云城这场暴雨已经下了足足三四个小时,把殡仪馆所在的这座荒山都浇了个透。黑暗中的潇潇雨声与蠕动着的林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时不时响起的鸟鸣更是衬得这里死寂无比。

现在正是初秋,烈日当空时还带着盛夏残留的燠热,可一旦下雨,刮来的风便夹杂着劈头盖脸的凉意。

叶灵徊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寿衣,在室内的时候还显得有些潮流,出了门染上潮气,就显得有些太过落魄了。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体内刚刚运生的灵气,还是放弃了幻化一件法衣出来的想法。

他对这个城市完全不熟悉,那座塔黄山他还得花精力去寻找,不能把灵气耗费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

叶灵徊闭上眼睛,神识扩散,寻找着附近有没有自己眼熟的山脉。

其实,他记忆里关于塔黄山的一切已经十分模糊了。

叶灵徊甚至忘记了那场大战中自己曾如何出尽百宝,他只知道自己失败了,而且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失败。那些本该牢牢刻在血脉深处的画面被某种东西遮掩着,一旦触及,便勾连得他头痛不已,连魂魄都有动荡的迹象。

因此,叶灵徊根本不敢再多探究下去,只能从外部寻求相关的东西,看看能不能自然地想起一部分来。

大约唯一还被他牢记的,就只有那枚聆铃了吧。

那东西折磨了他这么久,叶灵徊迫不及待想要脱离它,可是他曾经答应过金玦,一定会将聆铃守护好。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唯一可称道之处,便是守诺二字。

叶灵徊心中黯然。只是那个曾经在他最痛苦无依之时坚定地给予他支持的金玦,已经陨落了。

如果还有机会救回他,就算花再多的时间和精力,叶灵徊也绝不会放弃。

心中百感交集,神识却尽力地张到最大,一刻不停地在四下梭巡。

终于,叶灵徊在西边发现了一处十分眼熟的山脉。

那里几乎已经是他神识所能笼罩的最边缘,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一缕十分熟悉的气息。

叶灵徊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拾起几块石头,四下环视了一圈,三五一组地丢在几棵树下。

检查了一番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便跪坐在新起的阵法中央,闭上双眼,两手掐诀,在心中默念经文。

若搁在以前,这么短的距离不过是叶灵徊心念一动的事,现在他不但要特意起阵念咒,传送过去后还感觉浑身都虚透了,靠在树下休息了一番,才有力气好好探索一下这座山。

靠近塔黄山后,那缕熟悉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不过并非叶灵徊所想的神明本源之气,而是一种来自旧物的气息。

他循着这缕气息找去,穿林入山,沿着一个深邃的洞口向山中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发现了气息的源头。

那是一座青铜大钟,它足有三四个人高,静静地矗立在一座祭台上。钟身表面斑驳,似乎已经陈设在这里许多年,上面粗糙的纹路好像刻画了什么景象,但已经锈迹斑斑,看不出任何含义来。

叶灵徊伸手抚上这座青铜大钟,掌心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叶灵徊只觉浑身都是一阵震悚。那感觉不亚于他记忆之中的天雷,有什么东西从掌心强行钻入了他的体内,并在他四肢百骸中游走一样,全身都如同蚂蚁啃噬一般痛苦。

脑海中突然涌现了一幅画面,这座青铜钟似乎曾经高悬在某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宅邸门口,那时候它还华美无比,钟锤是镀金的,就悬挂在它的旁边。

然而总有那么一个人,从不用钟锤,每次都是跳上那座钟,高坐在上面,一边冲宅邸里面吹口哨,一边用脚后跟轻磕钟身。

大钟不情愿地发出阵阵鸣响,直到宅邸里的人叫骂着出来,他才从上面一跃而下,带来一缕清冽的风。

那人的笑容好像还在眼前,可叶灵徊双眼模糊,有一粒光晕结结实实地挡在那人脸上,让他看不清、摸不到、琢磨不透。

叶灵徊的头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想要抽回抚在青铜钟上的手,可却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吸力紧紧裹挟着,完全没有办法挣脱。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塔黄山内骤然掀起一阵强大的气流,伴随着訇地一声,山中的时间恍若静止,山上却顷刻间飞沙走石!暴雨之中,一场剧烈燃烧的山火从青铜大钟旁迅速蔓延开来,顿时烧红了半片天空。

客机头等舱。

爆炸声远远地传了出来,与爆炸声同时扩散的,还有接连的三道磅礴神力,向四面八方涤荡开来。

容应许只觉喉头一阵翻涌,察觉到不对,想要起身去人少的卫生间。可站起来的一瞬间,飞机突然晃动了一下,他身形不稳,竟然向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徐昭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来扶他,然而容应许紧接着却控制不住,张口便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这一幕惊呆了飞机上的众人,连连叫起乘务员来。

徐昭手足无措,想把老大扶起来,却被容应许一把推开。容应许跌跌撞撞地去了卫生间,门口立刻环绕了一大堆人,乘务长也在广播里询问飞机上是否有医护人员,整架飞机都乱作一团。

卫生间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徐昭察觉有些不对,当即喊人撞开了门,然而卫生间里却空无一人,镜子上还布满淋漓的鲜血。

众人都惊呆了,徐昭一把将门关上,一转身,眉宇间已经完全褪去了方才的焦急。他从上衣内袋里掏出证件,在众人面前一挥:“我是玄术部综合行动局局长一级助理,现在立刻联系地勤,给我降落到最近的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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