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各宗门渐渐恢复了过来,逍遥门着手准备孙晓静的后事,陆远仍旧昏迷,在这期间,阮书记一直帮他们打理宗门内务,近些日子手臂才长好。
逍遥门的大厅里,各宗掌门齐聚,共同商讨孙晓静的后事。
“那就定在十天之后吧,那天是黄道吉日,希望师妹能安然上路。”林州说道。
“好。”众人皆同意。
沈华回到宗门,感觉气氛沉闷闷的,随便找了个弟子问“这是怎么了?”
弟子看见沈华像看见了救星,拉着他就到了山中一条小河旁边,指了指远处河边的人“师尊,你看小师弟,他一出来就逛东逛西的,然后就呆在河边死死的盯着河水,已经一个时辰了,我们怕他跳河。”
“对啊对啊,师尊你快看看小师弟。”“他最近都没吃东西,别饿坏了。”“嗯嗯。”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给沈华听。
沈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他这是心病,我叫他儿时玩伴过来开导,但一切还是在他。”众人对这个解释都很失望,但眼下也没有应付的办法。
鹤归在此时来到他们身后“在这做什么?还不去修炼!”众人被他吓得都跑了,只剩下沈华。
“师尊可有办法?”鹤归看向宋安仁。
沈华摇头“心病难医,除非封印他的记忆,但,这有违他的本心。他不想忘。”
“少年人,当真痴情。”鹤归留下这一句便走了。沈华也紧随其后。
宋安仁看着水里的鱼,联想到了他们在皇宫的日子,在初春时,枭泽铭带着宋安仁跑出了皇宫,来到一座不知名的野山,山脚也有这么一条小河,那时候他们在河里捉虾、摸鱼,他一个脚滑还把衣服弄湿了,枭泽铭掏出来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买了身新衣,那件衣服很好看,也很柔软。
第二天,他还带着他放纸鸢,一群孩子围在草地上,那时一个坏孩子看上了宋安仁的纸鸢,将他推倒,枭泽铭看见了直接一口咬在对方手上,半大的孩子在地上疼地哭爹喊娘,他却将嘴里的血擦干净,拉着宋安仁就跑,跑前还踹了对方几脚。那孩子的阿娘在后面咒骂他们,他们全当耳旁风。两人一鼓作气跑回了皇宫里,当时宋安仁以为侍卫是懒得管他们才放任他们自由进去,现在想想应该是枭泽铭用了障眼法。
“你怕我呆在皇宫里不开心就隔三差五带我去集市上逛,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我真的很开心,你是阿娘之后最关心我的。”说着从水里炸了一条鱼上岸。
他一边烤鱼一边说“你看,我也会烤鱼了,味道不比你的差。”说完咬了一口,很苦,还带着点腥味“好吧,味道很差,你能不能回来帮我烤鱼,我不会。”
伍清徐在此刻出现,她看着他这个失心疯的样子实在不忍,但还是开口道“他死了,回不来了。”
宋安仁烤鱼的手停下,拿起正在烤的鱼就刺向伍清徐,眼中有杀意。
伍清徐直接抬手打飞他的烤鱼,禁锢着他“这是事实,你如今对他有太多执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直接抓起他离开。
他们落地在当初的湖中小屋,伍清徐将他禁锢到椅子上,给他灌苦茶喝,一开始他还很倔强地反抗,渐渐地没了动静,麻木地喝着。
“能好好说话了吗?”
“能...”
“年轻人,这么浮躁和易怒可不好,再喝一壶吧。”她接着又给宋安仁灌了满满一壶茶,苦的他整个人脸色扭曲,但又吐不了。
“师姐,我错了。不该对你出手。”伍清徐停下倒茶的手坐到他对面。“然后呢。”
“我......不想失去他,那样我的生活又会和以前一样痛苦。”
“小师弟,这个我可不赞同,你难道看不见你身边的其他人吗?他们也希望你好,也愿意待你好,你不能对他们的爱视而不见。”
“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爱,你还小分不清,爱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他如果还在也不希望你如此颓废。”
宋安仁沉默的思考着,脸色正常了些许。
“他为你打造了好的环境,给予你大把的爱,就是希望你不再怯懦,当他离开时你能独当一面。”伍清徐拿出一个玉佩,推给他。
“这是当时他给我的,说等他不见了就给你,我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看他还挺会预知。师尊说过他命不久矣的事,我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妖的命不久矣仍旧抵得过普通人几十世的时光,没想到他这么快。”
宋安仁接过玉佩看着,突然笑了“原来这么早就打算好了。”
刚入门时,他们不了解这里就喜欢到处瞎逛,有天山下村庄办集市,来了很多小商贩,玉佩就是在一个首饰摊上买的,摊主是对夫妻,念在他们还小,还少收了他们几文。他当时不喜欢挂这些就把这个挂在了枭泽铭腰间。
“安仁,要是我哪天不见了,我就把玉佩给你,让它代替我陪你。”当时他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宋安仁感觉眼睛湿润了,泪水滴在地上,他用衣袖擦干净脸,紧紧捏着玉佩。
“能哭出来也是件好事。”伍清徐叹气,从身后拿出一根树枝“这是外面那棵树新长的枝条,给你编个手链,能让你做个好梦,这里留给你,我走了。”
夜风吹拂,激起湖中水波荡漾,涟漪过后仍会重归宁静,人也是这般,伤心激动过后要往前看。
宋安仁在桌上就沉沉睡去了,他不再做那个生离死别的梦,新的梦带着一股淡淡的竹子的味道,有人带着他摇摆,声音柔和地唱着摇篮曲“睡吧,睡吧...”
“娘亲?”他想睁眼却是无能为力。
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泽铭来了,来看弟弟的吗?”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宋安仁睁开了眼,此时的他已经长大了,对面的枭泽铭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嗯,楚姨,我来带弟弟去村里赶集,王大叔他们今天去县里卖东西,说带我们也去看看!”枭泽铭拉起宋安仁的手离开,楚萍在后面喊道“注意安全!”
在这个梦里,他们是邻居,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考取功名,枭泽铭去当了武将,宋安仁则在朝当文官,他们一直平静的分分合合,平平淡淡的过完了一生,死时毫无遗憾的闭上了眼。
再睁眼他看见了枭泽铭的背影,是真实的他,不是梦里的他。
“你回来了?”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不确定。
枭泽铭摇摇头“这是我留在玉佩上的意识,我知道此刻的你一定不好受,但我想劝你向前看,我只会是你生命的过客。”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你想想小峰和阿苑他们,他们还在你身边,人生还长。”
“我做不到。”
“哎,那你好好修炼等我转世,很快的,说不定那时我会降生在终渊的一户人家里,那时候你可要来寻我啊。”
“好,我会来找你。”
“那我们来世再见。”枭泽铭笑着挥手告别,身影化为点点碎片融入背景之中。
宋安仁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手上的手链已经断掉落到了桌上,他拿起手链到树旁,俯身放到它树根上“谢谢你,我做了个美梦。”
树叶沙沙作响,也许是风吹得吧。
另一边的陆远仍然困于梦境。
归梧再次将陆远打进地里,他从坑底跳出,将里面的陆远禁锢在坑底“好了,不打了。我有事。”
“咳咳咳,那前辈终于愿意放我出去了吗?”
“又不是我关的你,是泊寓那小子,他就喜欢折磨人。我送你出去,赶紧的吧。”语毕直接将陆远轰地灰飞烟灭。“资质不错,打个架就成半仙了,可惜如今神系凋零,这辈子只能当个仙了。”
陆远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就被打没了,对手的实力强到令他难以置信,估计是神祇,远高于他这个半仙。
逍遥门他的居所里,整日昏迷的他突然从床上惊醒,灼热的死亡感消散,转头直愣愣对上孟当季的眼睛。
“陆掌门可有不适?”孟当季抬手为他把脉,脉象平稳有力,体内经脉恢复,魔气与怨气也消散了,境界也当提升了。
“我无事。”这时外面传来唢呐的声音,悲戚,还有隐隐的哭声“这是怎么了?”
“今天是宗门送别孙长老的日子,你要去送她一程吗?”
陆远愣了,深陷那虚假的梦境,让他对昏迷前的记忆很模糊,孟当季的话语让他想了起来,自己的孙师妹为了保护他们牺牲了。
“去,做师兄的怎么能不去。”陆远立刻起身穿上衣服离开。
逍遥门全宗上下挂满白幡,宗门弟子穿上白色弟子服站在路边,外宗的弟子穿着黑衣站在他们的对面,所有人注视着山下缓慢上行的棺椁。
孙晓静的两位亲传弟子和林州、阮苏一同抬着棺椁往上,民间的土工子、吹鼓手再后方一同往上。
他们一直走向山顶的墓地,那里是逍遥门里无人认领的过世弟子、长老的归处,每天都有人按时清扫、上供。
“落!”棺椁经由专业的人放入早已建好的墓中,接下来墓门封闭,只留下墓碑立在大家面前。
陆远在尾声前赶到,他将一把桃木剑放在墓碑前“师妹,师兄来迟了,师兄给你带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桃木剑,让它陪着你走黄泉路,师兄才放心。”
接着超度声起,一只蝴蝶落于墓碑之上,随后短暂停留之后飞走。
孙晓静,一个很要强的人,当年她被父母抛弃在山脚,是陆远捡到了她,尚在襁褓的她没有乱哭乱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陆远。
他将婴儿带回门里,慢慢照料,她的天赋不差,师尊收了她当徒弟,从此二人成了师兄妹,他的这个师妹从小到大喜欢挑战自己,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她说他是这世间最强,只有战胜他才能令她感到骄傲与畅快。他为她做了一把桃木剑,她很喜欢,宝贝的带在身边,每次练剑都拿着它,但切磋却从来不用,她说“师兄一番心意,要是断在切磋中岂不是辜负你的心意了吗。”他当时回的是“断了就再给你做一把,想要多少师兄都给你做。”
而这百年间,他接手宗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切磋了,终于得空时却断了那把桃木剑,她当时只是笑着说“没事师兄,你说过会重新给我做的,要多少都做的。”可是他注定要让她失望,他被宗门事务缠身,一直没有做一把新的给她,还一次次搪塞她的问题。慢慢的,她来切磋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再提桃木剑,终于到了那天她离开宗门去历练了,那之后每年只有一封书信传回,而后再无音信。
原先她不在这次的出行名单上,是她突然回来求着他加上的,当时她说“很久没有和师兄一起历练了,我想瞧瞧师兄的剑到了什么境界,这样我才能更好的挑战你!”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在发光,他同意了,同意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提议。
战死时的她没有被他所看见,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师妹修炼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进步,有没有生疏。
几十年的时间,几个时辰的相处,切断了这对师兄妹所有的联系,从此天人两隔。
他知道这份迟来的承诺现在已经成了无人在意的垃圾,毕竟只有师妹才会那么宝贝他做的桃木剑。但不能不做,这是他欠她的。
陆远就呆呆地站在墓碑前,想着小小的师妹如今躺进那小小的棺椁中会不会压抑,她那么多年是不是都讨厌着他的不守信。
前人的离世带给后人以警醒,这次的饕餮秘境带给众人一个教训。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中,少数人改变了,如陆远,如宋安仁。
陆远每天亲自打扫孙晓静的墓碑,在她墓碑前讲述平时的琐事。
宋安仁时常离开宗门外出历练,有时其他四人会陪伴在身边,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孤零零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人再拿全部时间陪他。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赵庆丰和宋祁凤已经金丹中期,赵织也到了金丹,宋祁峰也进步到了筑基大圆满,而宋安仁依旧在筑基大圆满没有改变。他问过沈华,对方也无能为力,他病在心,这是外人难以干涉的。
这些年他翻山越岭,参加各种秘境,不仅仅为了提升实力也为了找到复活的方法,转世的人会忘了所有,他还是想要原来那个枭泽铭,三年的时间还真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但接下来的线索却在妖界,他没法过去,只能等待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来了,穷奇秘境被发现,仙门和妖族商讨一番后达成一致。元婴以上进入主秘境,其余筑基期及以下弟子进入外层秘境修炼。
穷奇秘境在妖族西部,距离仙门比较远,他们出发的时间也更早。仙门众人坐在飞舟上飞了半月飞到了班恒城落脚,因为妖族飞行工具多以飞禽为主,所以他们的飞舟要在这著名的炼器城里维修登基方可继续前进。
仙门许多人都没有来过妖界,他们东逛逛西逛逛,买了好多东西,塞满了不少储物袋和储物戒。
钱多宝带着自己满当当的战利品回来时就看见自己小师弟拿剑架在对面一个黑白相间发色,长者对兽耳的青年脖子上。
他吓的赶紧跑过去“小师弟!小师弟!怎么回事?咱先把剑放下。乖。”他小心翼翼拿开那人脖子上的剑,把剑按回剑鞘里。
“小师弟,怎么了?说出来师兄给你撑腰。”钱多宝问道。
“他想抢走我的玉佩。”说着又要拔剑,钱多宝死死摁住,心道‘好死不死,抢五师弟的遗物,真是出门没卜卦,倒霉啊!’
钱多宝严肃的面对那人“请问阁下为何要抢我小师弟的东西?”
“我没想抢,就是上面有我一朋友的气息,我想闻仔细些,看看是不是她。”白虎青年解释道。
“不好意思这位小兄弟,这东西对我小师弟来说意义非凡,刚刚他对你多有冒犯,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有什么想要的赔偿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赔给你。”钱多宝挡在宋安仁面前。
“不用赔偿,也是我冒犯再先,我朋友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看见她气息的东西我有点急了,抱歉,打扰了。”他很干脆地转身就走了,但耳朵耷拉下来,不是很开心。
钱多宝见人走了就转头教育起宋安仁,让他不要他冲动,这里是妖界,万一产生摩擦,我们吃亏概率太大了。宋安仁点头应道“知道了师兄,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哎,我知道五师弟离开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咱要学会控制。”钱多宝拍拍他的肩后起身回房了。
而宋安仁其实啥也没听进去,只是思考着刚刚那人的话‘为什么他说这个玉佩上面有他朋友的气息,难不成他认识泽铭?’
另一边的白虎青年回到了府邸,一只猫妖上前迎接“甫鱼公子回来了。吃的和茶都放在桌上了。”
“好”白甫鱼往前走着,猫妖小果看出他的沮丧“公子,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哎,今天遇见个人族,他手里的玉佩有小汐的味道,我没忍住动手想抢过来,被人家拿着剑架脖子上了,还是人家师兄救了我。可惜还是没有小汐的消息。”
“公子别担心了,汐小姐隔三差五的消失,可能是回家了,空了就会来找你了。”
“希望吧,我就这么个朋友了。”白甫鱼关上房门边吃东西边伤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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