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尘埃在透过破旧窗帘缝隙的光柱中缓慢浮动。曾令豪被铐在唯一一把牢固的金属椅子上,椅子腿用螺丝固定在地面。他低着头,额前油腻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弧度,像是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情。

季梧秋站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她没有坐,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椅子上那个毁了她妹妹一生的男人。姜临月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环抱,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记录着每一丝情绪的流动和每一句对话的潜台词。许伊之在门外协调证物收集和后续排查,将这个初始的审讯空间留给了她们。

“曾令豪。”季梧秋开口,声音低沉,压抑着风暴,“或者,你更喜欢‘豪猪’这个外号?”

曾令豪缓缓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随便叫,警官。不过‘豪猪’…嘿,那是兄弟们抬爱,说我扎手。”他歪了歪头,目光绕过季梧秋,试图看向角落里的姜临月,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压制后的不甘和隐秘的垂涎,“那位女警官…才真叫扎手。差点着了道。”

季梧秋猛地一掌拍在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灰尘簌簌落下。“收起你那套!看着我的眼睛!”

曾令豪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相,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回季梧秋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审视。“啧,急了?你和那小姑娘…长得是有点像。特别是这双眼睛,生起气来,一模一样。”

这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季梧秋的耳朵。她的呼吸瞬间粗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理智。“季梧桐。你对她做了什么?”

“季梧桐…”曾令豪咂摸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颗陈年糖果,“多好的名字啊,像梧桐树一样,安静,漂亮。”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怀念的表情,但这表情在他猥琐的五官上显得格外扭曲,“我没想把她怎么样的,真的。我就是…喜欢看着她。跟着她,看她上学,放学,买零食,和同学笑…她笑起来,左边有个小梨涡,真好看。”

季梧秋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细节,和她记忆中的梧桐完全吻合。这个男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暗处窥视了她妹妹那么久!

“说重点!”季梧秋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重点?”曾令豪摊了摊被铐住的双手,动作幅度受限,显得滑稽又可憎,“重点就是,我太喜欢她了,喜欢到…想永远留下点东西。”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观星台那天,天气真好。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天,好像在想心事。我走过去,跟她聊天…她一开始有点怕,后来就好了。她还给我看了她姐姐给她买的发夹…”

季梧秋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梧桐失踪前那天早上,还高兴地跟她炫耀新发夹…

“你把她带去了哪里?”季梧秋的声音已经开始不稳。

“带?”曾令豪嗤笑一声,“怎么能叫带呢?是她自己愿意跟我走的。她说家里没人理解她,姐姐忙,爸妈唠叨…我说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她就跟我走了。”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在河边,那个废弃的小屋。我们聊了很多…我还给她拍了照…”他的目光再次飘向角落,这次是看向姜临月放在证物袋里的那个帆布包,“那些照片,拍得不错吧?”

“然后呢?!”季梧秋逼近一步,几乎要冲破木桌的阻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然后?”曾令豪脸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怀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然后就没意思了。她哭了,闹了,想回家。吵得我头疼。”他皱了皱眉,仿佛在回忆一件麻烦事,“我就…让她安静下来了。”

“怎么安静的?!”季梧秋怒吼道,声音撕裂般沙哑。

曾令豪似乎被她的爆发取悦了,他享受这种掌控他人情绪的感觉,即使他自己身陷囹圄。他慢条斯理地说:“就像…弄坏一个不喜欢的玩具。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特别是那几颗牙,白白的,小小的,挺可爱,我就留下来了。头发也是,软软的…”

“畜生!!!”季梧秋彻底失控,她猛地掀翻了木桌,桌上的杂物哗啦散落一地。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就要扑上去!

“季梧秋!”

一直沉默的姜临月动了。她没有高声喝止,而是快步上前,从后面紧紧抓住了季梧秋的双臂。她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几乎要暴走的季梧秋牢牢固定在原地。

“冷静点!”姜临月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低沉而清晰,“他在激怒你!他在享受你的痛苦!不要让他得逞!”

季梧秋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一脸得意笑容的曾令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曾令豪看着这一幕,果然笑得更加开心,甚至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看看,姐妹情深啊。可惜了,当年那个,没这么有个性…”

姜临月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控制季梧秋和观察曾令豪上。她注意到,在描述“让她安静下来”的细节时,曾令豪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语气虽然残忍,却缺乏真正沉浸其中的那种病态的兴奋感,更像是在背诵一段演练过多次的台词。而且,他提到“拆开看看”,但法医报告显示,梧桐的尸体虽然遭受虐待,但并非那种极端意义上的“拆解”。

“你不是一个人。”姜临月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水,浇熄了季梧秋部分狂怒的火焰,也让曾令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姜临月紧紧箍着季梧秋,目光却锐利地钉在曾令豪脸上:“那些电话里的声音,不是你。那个设计和引导我们玩游戏的人,也不是你。你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那种…耐心和品味。”

曾令豪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那副无赖得意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你胡说八道什么!”

“观星台的爆炸,精准的计算。那些录音,恰到好处的时机。还有纸条上那些文绉绉的措辞,‘迷途的羔羊’,‘霓虹中寻找归途’…”姜临月一字一句,冷静地分析,“这不像你的风格,曾令豪。你更直接,更…粗鄙。你只是个执行者,一个被推出来的卒子。背后还有人,一个更聪明、更享受操纵一切的人。他才是真正的主谋,而你,不过是他用完即弃的工具,甚至可能是…替罪羊。”

季梧秋的挣扎渐渐停止了。姜临月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被愤怒和痛苦充斥的脑海,引入了一丝冰冷的理智。她喘着粗气,靠在姜临月身上,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曾令豪,但里面的疯狂杀意稍退,重新凝聚起侧写师的审视。

曾令豪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眼神慌乱地左右移动,嘴唇嗫嚅着,想反驳,却又似乎被说中了什么。

姜临月感觉到季梧秋的放松,但她没有立刻松开手,依旧保持着那个支撑的姿势,继续对曾令豪施压:“他现在可能在看着,听着。看着你这个‘豪猪’怎么被我们抓住,怎么不堪一击地吐出他知道的一切。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觉得,他会让你活着指认他吗?”

这话击中了曾令豪最深的恐惧。他这种人,欺软怕硬,对更强大的暴力有着本能的畏惧。他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惑和恐惧。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闪烁,不敢再看她们。

“你知道。”季梧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冷静,她推开姜临月的手,自己站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曾令豪,“告诉我们他是谁,怎么联系。这是你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

房间里陷入了另一种沉默。曾令豪低着头,内心显然在天人交战。恐惧,忠诚(或许只是对暴力的屈服),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在他浑浊的眼睛里激烈搏斗。

季梧秋和姜临月都没有再催促。她们并肩站在一起,等待着。阳光移动,尘埃依旧在光柱中舞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罪恶、痛苦、以及一丝从绝望裂缝中透出的、关于更大真相的微光。猎物的心理防线正在崩塌,而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猎手,似乎也即将被迫显露出一丝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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