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伊之刚下达完指令,季梧秋还沉浸在那“渔翁泪”绳结带来的、混杂着痛苦与希望的冲击中,姜临月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信息,是直接来电。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未知号码”。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时云一猛地合上图谱,许伊之的手按上了腰间的通讯器,眼神锐利地看向姜临月。季梧秋则像被瞬间冻结,只有瞳孔急剧收缩,紧紧盯着那闪烁的屏幕。
姜临月比他们都要平静。她看着手机,如同看着一个需要鉴定的证物。她没有立刻接听,而是抬眼看向季梧秋,用目光无声地询问。
季梧秋下颌绷紧,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这是一个许可,也是一个指令。
姜临月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同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种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透过扬声器在寂静的客厅里扩散开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
“姜法医。”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音色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磁性,吐字清晰,听不出任何地域口音。“希望我那份小小的‘问候’,没有过于惊扰你的清晨。”
姜临月握着手机的手指稳定如常。“陈永言教授也喜欢故弄玄虚。你们这类人,似乎都对仪式感有所偏爱。”她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业性的审视,仿佛在分析录音样本。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像是被取悦了。“陈永言?那个沉迷于自我美化的拙劣模仿者?不,姜法医,请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他的‘共情’是虚假的表演,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注入一种近乎狂热的真诚,“我追求的是真正的连接。比如现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你的心跳,季顾问压抑的呼吸,还有那两位警察先生…嗯,一位沉稳,一位年轻气盛。很热闹。”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他不仅知道他们在一起,甚至能通过电话捕捉到他们的状态!他就在附近!在一个能看到或者听到这里的地方!
许伊之立刻对着袖珍麦克风低语,命令外围人员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能观察到这间公寓的制高点以及邻近楼层的房间。时云一的手已经按在了配枪上,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窗外。
季梧秋向前迈了一步,靠近手机,她的声音像冰刃划过玻璃:“你想做什么?”
“季顾问。”男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怀念般的缱绻,“好久不见。听到你的声音,总是让我想起梧桐。她最后时刻,也在呼唤你。”
季梧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一滞。姜临月立刻接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话题拉回:“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叙旧。直接说明你的意图。”
“意图?”男人似乎思考了一下,“我想邀请你玩一个游戏,姜法医。一个关于‘记忆’与‘真实’的游戏。季顾问是过去的裁判,而你,是现在的参与者。”
“什么游戏?”姜临月问。
“很简单。我会给你三个地点。每一个地点,都藏着一件属于梧桐的小物件,以及一条关于我下一个目标的线索。你需要找到它们,赶在时间耗尽之前。”他的声音带着愉悦,“当然,季顾问可以帮你。这本身就是游戏的一部分——让她重温过去,同时见证…可能的未来。”
下一个目标!他果然还有继续行动的打算!
“如果我拒绝呢?”姜临月冷冷地问。
“拒绝?”男人轻笑,那笑声却冰冷刺骨,“那游戏就直接进入终局。我会很遗憾地…提前拜访你选定的‘替代品’。也许是你实验室里那个总给你带早餐的助理?或者是住在你楼下,每天准时遛狗的那个善良的老太太?选择权在你,姜法医。”
这是**裸的威胁,将无辜者直接卷入。姜临月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季梧秋猛地伸手,似乎想抢过电话,但姜临月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虚空,对着电话说道:“地点。”
“爽快。”男人似乎很满意,“第一个地点,是梧桐曾经最喜欢去的那个废弃的观星台。你知道在哪里的,季顾问。你们有,”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二十四小时。计时从现在开始。”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客厅里回荡。
死一般的寂静。
“他就在附近!可能用高精度监听设备!”时云一率先打破沉默,语速飞快,“许队,我申请立刻带人进行地毯式…”
“没用。”季梧秋打断他,声音沙哑,她扶住沙发靠背,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敢打这个电话,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早就离开了。他在享受这个过程,看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许伊之面色凝重,他看向姜临月:“姜法医,你不能去。这是明显的陷阱。”
“我必须去。”姜临月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他说的助理,是跟了我三年的实习生。楼下的刘阿姨,儿子在国外,独居。”她看向季梧秋,“那个观星台,你知道?”
季梧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冷静。“知道。城西郊外,废弃很多年了。我们…我们小时候常去。”那里承载着她和梧桐少有的、轻松的回忆。凶手选择那里,恶意昭然若揭。
“他想要我重温,我就去重温。”季梧秋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太危险了!”时云一反对,“他明显是针对你和姜法医设计的圈套!那个地方肯定布满了…”
“正因为他布下了圈套,我们才能找到他的痕迹。”姜临月接口,她的思维已经进入了分析模式,“他需要提前布置‘线索’,需要确保我们能找到‘物品’。这过程中,他会留下痕迹,会需要露面,或者动用资源。这是我们抓住他尾巴的机会。”
许伊之沉默着,权衡利弊。作为警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市民,尤其是受保护人,踏入已知的危险陷阱。但作为追踪凶手多年的负责人,他也清楚,这是多年来唯一一次,那个幽灵主动从阴影里探出触角。
“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许伊之最终开口,眼神锐利,“姜法医不能单独前往。季顾问,你也不能。”
“我陪姜法医去。”季梧秋立刻说,语气不容置疑,“只有我能分辨出哪些是梧桐真正的遗物,哪些是他的伪造。而且,他期待看到我和临月一起出现。”她无意间用了“临月”这个称呼,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
姜临月看了她一眼,没有纠正。
“我和外围队员会在观星台周围布控,建立封锁线,随时准备突击。”许伊之做出决定,“时云一,你负责通讯畅通和后方技术支持,协调所有行动单位。我们要把他可能布置的所有眼线和退路都堵死!”
“明白!”时云一立刻应道,开始快速检查携带的装备。
季梧秋却摇了摇头,眼神冰冷:“不要大规模布控。他会察觉。他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警方的手段。他选择观星台,那里地势开阔,视野极佳,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那你的意思?”许伊之皱眉。
“精干小组。便衣。分散潜入。由我和临月作为明面上的诱饵。”季梧秋的思维高速运转,展现出顶尖侧写师的战术素养,“他想要近距离观察我们的反应,我们就给他看。但看的,必须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
计划在紧张的气氛中快速成型。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一步险棋,是在凶手指定的舞台上,与他进行一场生死博弈。赌注是姜临月的安全,是季梧秋尘封的痛苦,也是将那个逍遥法外多年的恶魔绳之以法的唯一机会。
姜临月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城市西边的天空。那里,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她感受到季梧秋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无声地承受着来自过去和现在的双重压力。
“你害怕吗?”季梧秋突然低声问,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姜临月沉默片刻,如实回答:“有一点。”但她随即转头,看向季梧秋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但更多的,是想结束这一切。”
季梧秋凝视着她,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决心,以及一种陌生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好。”季梧秋只说了一个字。
许伊之开始低声布置任务,时云一已经打开电脑,调出观星台区域的卫星地图和结构图。客厅变成了一个临时战情室,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将至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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