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低声下气，倒是显得不像他了。

不过，他并不怪罪影不答应他，明悟过后，心中反而生出一丝羞愧与鄙夷，他知道，就算嘴上不说，他……也将影和竹马混在一起了。

他只是卑劣地，想在影身上寻找到竹马的痕迹而已，他是个卑鄙的人，就连他自己也唾弃自己。

然而，峰回路转，影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不愿意。”影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我只是……太害羞了。”

害羞？

所有的自责与自鄙，都凝成了一道诡异的情绪，宋煦阳从未想到，会从影口中听到这种话。

从影与他的聊天方式、对话来看，宋煦阳一直都认为他是个阳光开朗的人，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影，居然也会害羞？

宋煦阳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觉得影在骗他。

可影，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的无礼要求，又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蹩脚的借口来骗他呢？

这，似乎也不太对。

“影……”宋煦阳哑然，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小羊学长，我没骗你。”影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

“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很难相信是吧？”

宋煦阳暗自点了点头。

“可是，这是真的，是小羊学长你，在每一次聊天的时候都夸我，让我重新有了信心。在这里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夸过我，何况，我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很怕我……”

怕？

宋煦阳敏感地捉住了这个词，他瞬间脑补了一些别的东西，例如因为太优秀，被人排挤这种事情。

“是影你太优秀了吧。”他脱口而出。

“……什么？”影微微一愣。

“我说，一定是影你太优秀了，如果一个人太优秀，是会将周围人的光芒掩盖的。这样一来，便会受到旁人的冷落与排挤。”

“是这样吗？”影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

“肯定是的。”宋煦阳点出了其中的关键点，“影，或许，大家只是太嫉妒你了。”

“嫉妒？”影琢磨着这两个字，似乎在品味其中的含义。

“也许吧。”

一丝轻微的嘲弄与不屑，从手机中飘了过来。

“没关系的，影，你不要将他人的目光与态度放在心上，做你自己就好。如果大家都很怕你，你可以远离这个环境，与不怕你的人交往。”

宋煦阳耐心地冲动起了一个知心哥哥的角色，这个角色，在之前一般是由竹马来充当的。

每次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找竹马倾诉，竹马总会耐心开解他，每一次，他都会恍然大悟。

“小羊学长好厉害。”影略微夸张地惊呼一声，“每一句话，都说在了我的心坎上。”

“不要将自己困在原地，要勇敢走出去。”宋煦阳朝圣般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这句话，是……别人告诉我的。现在，影，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

“说这句话的，一定是小羊学长很重要的人吧。”隔着手机，影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毫不避讳的嫉妒，“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学长你，不会将这句话记这么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的。”宋煦阳语气低沉。

“小羊学长，我想知道你和他的故事。”影的语气，不像是低声下气的请求，而像是必须遵从的命令。

宋煦阳神色恍惚，就要听从影的话，将他和竹马的故事说给另一个人听。

可话到嘴边，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一股如针刺般尖锐的疼，让他瞬间清醒。

“不行。”他眸光一闪，斩钉截铁，严词拒绝。

在这一点上，宋煦阳尤其敏感，他与竹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独有的记忆，他并不愿意将此分享给别人。

就算这个人是影，也不例外。

不知为何，他差点就将此说了出去。

宋煦阳紧紧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对自我的厌弃。

“……好吧。”影顿了一下，语调含着一丝冷漠的无趣，“既然小羊学长不想说，那就算了。”

透过影的声音，宋煦阳可以明显听出他的不愉，夹杂着一丝计谋不成的恼羞成怒。

第一次，影率先挂了语音电话。

如风筝线被残酷掐断，宋煦阳也失了声。

影生气了。

影在和他闹脾气了。

是啊，影也是人，并不会无条件包容自己。

宋煦阳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他眉眼微垂，带着一丝明显的失落。

影还会和他聊天吗？

不知为何，宋煦阳竟然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敏感地察觉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他以前，哪里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算了，睡觉吧。”

短暂的失落过后，宋煦阳又满血复活，他不再多想。

就算是会失去影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退后哪怕半步。

这是宋煦阳的底线，也是他心中的逆鳞所在。

“文医生给的新药……”宋煦阳犹豫了一番，还是将口袋里的药摸出来，照着说明书吃了一粒。

文医生说，这药对于部分人来说，有少量的副作用，不过并无多大危害。

除了寻常的头晕眼花、发热呕吐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副作用，那就是，药被激活后，如果做了噩梦，会在梦中构建出一个强大的自己。

克服噩梦的方法，就是战胜它，藐视它，成为噩梦的主宰。

这样的话，人做噩梦的频率，会显著降低。

宋煦阳不禁想起了文医生当时的话，“别害怕，客人，梦是虚假的、无道理的，如果常年被噩梦控制，会有引发精神病的可能，因此，我们要永远去面对它，去制止它，去征服它。”

说到“征服”两个字的时候，文医生眼里闪过一道别有深意的光。

“客人，你能行的，是吗？”他在让宋煦阳征服他自己的噩梦。

征服？

宋煦阳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在文医生温和的目光之下，逐渐也生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来。

“好的，文医生。”他轻轻咬牙，点头，“我一定会征服它的。”

征服这些，困扰他已久、让他不得安生的噩梦！

“很好。”文医生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莫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狡诈异常的雪山白狐，“那就这么说定了，客人。”

他又好心提醒道：“如果你在梦中恢复了一点意识，别怕，那是药在起作用。记住，那是你的梦，你可以自己控制，在梦中，你只要有决心，可以变成无所不能的人。”

只是理论上而已。

文医生没将后面这句话说出来，他也没有必要说。

不管人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无法比得上手眼通天的恶鬼。

大多数人在服用了药物之后，积极斗争，最长记录，也只不过多活了仅仅一个月而已。

一旦被恶鬼盯上，就再也无法逃脱，人会变成被恶鬼标记的物品，俗称为“人饵果实”，生长期，一般为一个月。

噩梦频繁入侵，是人饵果实逐渐成熟的显著标志，恶鬼会在某一天果实达到最佳芬芳之时，来摘去这份灵魂美味。

人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温热的躯壳，凭本能行事，变成行尸走肉，危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