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完毕。

宋煦阳犹豫片刻，接通了手机电话。

他已经和影交换了真实的联系方式，就算app不在了，影也不会和他失去联系。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宋煦阳总感觉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的。

“影。”

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需要回避什么。

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影在白天和他打电话。

“小羊学长。”影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澈，却多了一丝可闻的虚弱，有气无力的。

“影，你生病了？”

“……有一点点。”透过电话，影虚弱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鼻音。

“最近天气有些冷，你要注意身体。”宋煦阳担心道。

这时，外面瞬间积起多层乌云，很快便有狂风大雨袭来。

狂风拍打着玻璃窗，雷雨干扰了信号，让手机里影的声音，变得有丝诡异。

不知为何，宋煦阳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虚伪与狡诈。

“我会的。”影的声音有点委屈，“小羊学长，我现在感觉全身都好热，好难受。”他在向着心爱的人诉苦，来博取同情。

“影……你现在只有一个人吗？”宋煦阳急忙问道，“你的室友呢，他们没在你身边照顾你吗？”

“室友？”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可怜道，“小羊学长，我不合群，就搬出了宿舍中，一个人住。”

搬出宿舍了？

所以，现在影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这该怎么办？

焦急如蚂蚁一般爬上了宋煦阳的心底。

果真，影顿了顿，而后哀怨道：“所以，狭小的房间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唔……小羊学长，我的头好晕啊。”

“影……”

宋煦阳喃喃着，他明显听出影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了，就像是烧糊涂了一样，唇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呓语。

这样下去不行，若是高烧不退，将有可能酿成可怕的后果。

“影……你在哪里。”宋煦阳毫不犹豫便做出了这个选择，他要找到影，并照顾他。

听到他的话，手机对面的影突然就沉默了，就连博取同情的呓语，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影？”

没人回答，宋煦阳还以为影生病了，迷迷糊糊挂了电话，可他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依旧显示在通话中。

影，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影？你没事吧。”宋煦阳又担忧地问了一声。

“……我，我没事。”

许久，对面传来影阴郁的声音，或许是信号问题，其中有刺耳的沙沙声，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影？”宋煦阳抿起唇，“你在哪里，你生病了……需要我来照顾你吗？”

那日影对他表了白，宋煦阳虽没答应，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莫名暧昧起来。

主动去照顾影，是宋煦阳从乌龟壳里探出脚，试探着向前迈出的一小步。

“我……”影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词句。

“不行。”他磨蹭着说了两个字。

不行？

对于影的拒接，宋煦阳并不意外，反正，对于“面基”这种事情，影已经拒接了两次了。

既然影不肯和他见面，不想让他来看他，那他生病之后非要打电话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给我个理由。”宋煦阳蹙眉，“影，别说你害羞。”

明明都已经和他表白过了，态度却依旧暧昧不明，若即若离，不肯和他见面，这不太正常。

“我……小羊学长，我确实有点害羞，特别是想到……小羊学长会来见我的时候，我很开心。”

“那就告诉我你的地址。”宋煦阳不依不饶，“你现在，可是独自一人在家，而且生病了，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小羊学长……”影的声音，充满了羞涩与爱慕，“我真的很高兴，小羊学长想来见我，但……”

宋煦阳：“……你不愿意？”

“不是的。”影立刻否认，语气迟疑，似是在斟酌着词句，“我其实，还没准备好。”

没有准备好？

宋煦阳完全不懂了，只是见个面而已，还需要准备吗？

影为他解了惑：“学长，我现在生病了，很难看的。”

宋煦阳：“……”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

“影，别这样，不管你长得怎样，我都不在乎。”最重要的是影这个人，和他相谈甚欢、性格契合的人。

“小羊学长……”影的语气羞涩，却又含着憧憬与感动，分明是处于热恋期的少年人。

“我很高兴学长你这样说，可是，学长不在乎，我却是很在乎的。”影咕哝了一句，声音有丝别扭。

宋煦阳：“……”

他不懂少年人的心理，也不知道影究竟在别扭什么。

“小羊学长，我喜欢你，因此，我不想你看到我生病的时候那副……丑陋的样子，现在……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丑陋的样子？

少年心思总是难猜的，宋煦阳心情复杂，对影的怜惜，如潮水般朝他涌来，近乎将他淹没。

“影，你别这样。”这样在意他的想法，会让宋煦阳压力很大。

“小羊学长。”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影体贴地安慰着。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和学长你没有关系，因此，你不必有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只是想着，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一定要非常正式。”

“那一天的天气，一定是很好的，就像今天这样，最好是一个美丽的、可以看见无数星子的夜晚。而且，我不能像今天这副病秧子的模样，有气无力，没有一点精气神……我只是想要，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小羊学长。”

随着影沙哑憧憬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诉说，宋煦阳忽然就明白了少年人的顾虑。

他想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自己，这是他的执着。

不管如何，对于他人的想法，宋煦阳一向是十分尊重的。

“好吧。”宋煦阳轻叹一声，语气怜惜，“影，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后面……我也不再提见面这种事情了，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愿意和我见面，就告诉我吧。”

然而，心底有许多怀疑的声音，一直如蛇般缠绕着他。

若是影一直都没准备好呢，那你该怎么办？

你愿意永远与影隔着手机聊天吗？

还是，就像影最开始见面之时问他“你是不是机器人”。

他确实不是机器人，那一直都不肯与他见面的影，就真的是人吗？

种种想法压在心头，宋煦阳感到茫然无助，最终，却化为一片虚无与失落。

算了吧。

让一切都顺其自然，他也不愿再强求。

他的强求，只会将一切都搞砸，就像他非要强求竹马和他一起逛电玩城，最终却害死了他。

疼痛如小虫子啃噬着他的心脏，宋煦阳鼻翼微酸，思绪混乱。

“小羊学长，你怎么了？”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哭了？

“我没事。”宋煦阳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紧紧咬着唇：“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就这样吧。”

于是，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然而，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影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可宋煦阳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脑，再也不肯接了，直到手机再也没有震动，影还是放弃了。

“我到底怎么了？”宋煦阳抬头。

待机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他苍白虚弱的面容，似乎看起来沉疴已久。

宋煦阳忍不住用指尖抚摸着电脑屏幕上的自己，感到一丝荒谬感。

他似乎看起来很疲惫，脸上失去了一贯以来的顽强生命力，变得虚弱、萎靡，眼睛下方还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似乎几个月没睡过好觉。

也像是，被鬼吸走了精气似的。

否则，为何稍不留神，所有悲伤的记忆与情绪，便瞬间将他覆没。

或许，生病的不只是影，还有……他。

宋煦阳根本不知道，他在办公室的一切，都被监控全然记录了下来，包括他与影谈话的声音。

窗外的风很大，疯狂拍打着玻璃窗，像是要将窗砸碎，侵害屋里的人。

白昼神色严肃地盯着电脑，将这段不过几分钟的视频保存下来，反复播放。

他靠在旋转椅之上，闭上眼假寐，长腿交叠，双手交叉。

窗外声音很狂暴，可里面的青年音，却柔和婉转，如玉珠划过冷冰。

不知过了多久，白昼终于睁开了眼。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视频中拿着手机，不知在和谁打电话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林椎在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分辨，和他员工打电话的，是人还是……鬼。

不过，就算没有林椎，白昼也能猜测到，与宋煦阳通话的人，到底是谁……

他只是感到惋惜罢了，便不愿意提前承认这个事实，可事实是无法扭曲的。

白昼鼻子很敏感，他分明已经闻到，宋煦阳身上……越来越香了。

这是一股即将要成熟的冷香，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可就是诱人无比，他甚至都忍不住。

他明明在隔壁，鼻尖却飘来这股诱人的缠香，让他的精神异常亢奋，某个器官，也缓缓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让人恨不得想一口咬下去，独占这颗馥郁浓香、汁水横流的饱满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