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陈妙之一路颠簸,在简陋的马车内被摇晃得东倒西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得俯身干呕了几声,脸色微微发白。

车外骑马跟车的甘禹和听见了,不由有些担心:“要不要让马车慢些?”

陈妙之强压下喉头的不适,立刻摇头:“不必,赶紧回凉城要紧。”她还没出武庸城门就被母亲发现了,也许陈家的追兵就在身后不远处,不能在路上耽误片刻。

颜问桃也晓得,当务之急是先回花山派,她想了想,问道:“妙儿师妹,你说是趁做大宴逃出来的,是谁家的宴席?”其实她对此不感兴趣,只不过找个话题,让陈妙之暂时分心,忘记难受而已。

“是粱候家的,”陈妙之不疑有他,顺口答道,“估计你们也知道他,就是那定国侯。”

“定国侯梁霄!”甘禹和一听,登时兴奋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咱大骊朝谁人不晓得他?保边疆太平四十年,一代战神!是我等习武之人的楷模。”

“正是,是他夫人开的宴席,粱候夫人爱热闹,常常一月一旬便开宴,遍邀女眷做客。”陈妙之笑了笑,“以前在家时,我们最爱去她的宴席上,看侯夫人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一旦她有什么新鲜装扮,大家马上就跟风模仿起来。”

甘禹和有些纳闷,在内心盘算了一下后,不由问道:“定国侯都六十多了,想来他夫人也得五六十了吧?你们还和她穿的一样?”一般来说,甘禹和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实在是他自幼便崇拜梁霄,对此人的一切都格外上心,固有此一问。

“非也,粱候夫人沈氏,如今才三十出头,”陈妙之此刻已经不记得身上的难受了,兴致勃勃八卦起来,“粱候之前的原配并三个子女和其孙辈,十年前死完了。现在这位,是续娶的。”

“都死了?为什么?”这回连颜问桃都有些纳罕。

“此事说来更是蹊跷可怕,十年前粱候出征后,府里的人一夕之间,全被灭了口,”陈妙之至今提起来都心有余悸“从侯夫人起到下人,廿百多口人,竟无声无息的全死了。第二日早上来收泔水的,送菜的,敲了半天无人应门。等想法打开府门,却发现血流遍地,满门上下无一活口。”

“这怎么可能?”甘禹和震惊之极,声音都变了调,“侯府之家应该护卫森严,更何况梁侯麾下家将、子嗣,总该有会武的吧?怎能任由贼人屠戮满门?”

“粱候家的男丁都习武,据说武艺很好,”陈妙之回答,“所以才奇怪,怎么能做到一夜之间被屠灭了的。后面人纷纷猜测,也许是敌国细作干的,目的就是扰乱正在前线征战的粱候心神,好叫他方寸大乱,以致战败。”

“呸,下作东西!”甘禹和怒骂道,心中义愤填膺。但他旋即又感到一丝不对劲“不对啊,什么细作那么厉害?在武庸城里能杀那么多人全身而退?”他刚去过武庸,见识过那冲天之高的城墙,和城墙上满满的兵丁,即便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也无法在不惊动一个人的情况下,跃过城墙逃出生天。

“所以说吓人呢,这件事一出,各家各户都人心惶惶的,我还记得那时候娘每晚都带着我和姐姐睡在一处。”陈妙之想起过去,语气变得怀念起来。

几人就这样一路说着话,谈论着这桩陈年悬案,分析着种种疑点,倒也使得时间过得快了些。不知不觉就已到黄昏,已离凉城不过十里而已。

赶车的蔻丹哥哥停下了马车:“俺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得连夜赶回武庸,免得被人发现了。”

陈妙之在香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感激道:“多谢大哥相助,香浮。”她示意香浮给银子。

香浮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往蔻丹哥哥手里塞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车把式赶紧收回了手:“不成不成,姨娘已经给了银子了。再说你们上路,哪里都需要钱,得省着花用,可别见人就给了。”

他说得恳切坚决,香浮拿着银票,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陈妙之。

陈妙之见他态度坚决,知道这是真心实意相助,心中更是感念,便对香浮微微颔首。香浮这才将银票重新揣回怀里,对着车夫福了一礼:“既然如此,便多谢大哥了。一路小心。”

车把式憨厚地笑了笑,不再多言,利落地调转车头,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沿着来路返回了。

陈妙之驻足,看着车夫离去的背影,才要转头往凉城而去,却见道路上,两人两骑,正沿着官道疾驰而来,马蹄翻飞,带起滚滚黄尘。

待靠得近了,看清了马背上的人,陈妙之骇然变色,几乎站立不稳:“袁……袁郎?”

来者正是袁定舟和西庭。

且说西庭诱骗袁定舟跟着马车一路离开了武庸,可跟着跟着,眼看马车就要到凉城了,袁定舟开始犯起嘀咕:“怎么回事?为什么七妹妹又回凉城?”

西庭信口胡诌:“七姑娘是凉城被找着的,兴许在那里已置办了产业呢?”

袁定舟想了想,点头:“有道理。”他在陈府小住多年,知道陈家的规矩,女儿们都要学着些理家手段,包括如何倒腾置办铺子地产。陈妙之也是个中好手,在凉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想,他便又按下疑虑,继续打马跟随。

等又过了一阵,看到那辆马车突然掉头回来,他又是一愣,才想问怎么七妹妹回了头,却看见不远处陈妙之正盈盈立在那里,朝自己张望。

袁定舟大喜过望,打马加速而去:“七妹妹!”

陈妙之一见他,立时变色,哆哆嗦嗦就要上颜问桃马背:“颜姐姐,快带我走,袁家的人追来了!”

颜问桃打眼一望,见是两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倒是没有立即动身:“不急,先看看怎么回事。他要是敢直接动手抢你,保管揍得他哭爹喊娘。”

陈妙之只觉此刻和颜问桃说不通,又去拽甘禹和的缰绳,哪知甘禹和居然和颜问桃一样的说法:“师妹莫慌,总得先问问他们拿人的道理。要是他们说不出个一二来,再先礼后兵,也是一样的。”

陈妙之还想再劝,袁定舟已奔至面前。

他倏得一拉缰绳,马蹄就停在陈妙之三尺开外,嗖得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就跃至她面前,鼻尖几乎要碰着鼻尖。

袁定舟一时情难自禁,竟忘乎所以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抓住了陈妙之冰凉的双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两滴泪珠,一顺儿从他那对含情目里流淌下来:“可算是找着你了。”

颜问桃在马上大声咳嗽了一声,握着马鞭的手指向袁定舟:“喂,那小子,说话归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袁定舟此时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了陈妙之的手。又略略后退了半步,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她,耳根连同脖颈都迅速漫上一层羞赧的红晕,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住,七妹妹,是我一时……”

西庭此时也已赶到,他一眼瞧见了陈妙之,心下之震惊,比在场所有人都有过之而不及:真没想到不过是信口开河,居然就这样真的瞎猫碰是了死耗子?

等他再看见陈妙之身旁那两个壮硕魁梧的江湖人,面色微微一沉,快步下马,走到少主人身边:“少爷,既然见到了七姑娘,就好生说说话吧。”这陈七姑娘倒颇有几分手段,不知在哪里笼络了如此好手跟随,平日里倒真小瞧了她。

袁定舟慌忙以袖拭泪,努力定了定心神,复又看向陈妙之,含情脉脉说道:“七妹妹,我找得你好苦,好在苍天有眼,终是让我寻到了你。你不知道,那日听见你跳崖殉节,我真是五内俱焚,恨不得随你一道去了。”

陈妙之无奈,冲他盈盈一福:“袁郎,如今我名节已失,再也做不了你的新妇了。望袁郎你能重觅良人。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袁定舟听闻,如遭雷击:“七妹妹,你在说什么?咱们自小一道长大,彼此许心,怎能因为些许小事就退婚?”

此言一出,颜问桃等人倒高看了他一眼,不禁开口:“说得好!男儿大丈夫,就该不离不弃。”

袁定舟本对这异常魁梧的女子有一二分嫌弃,可对方说了这话,正中他的心坎,不由对其有了些许好感:“多谢这位……总之,多谢仗义执言。”

陈妙之倒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与这位未婚夫解释种种,只道:“如今我已从陈家出走,不再是陈府大小姐。一介孤女,是做不了袁氏的冢妇的。”

袁定舟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郑重说道:“七妹妹,你放心。我懂得,家里的事,我自会去和父母分说,不劳你费心。”

见他如此,颜问桃有心成人之美,又插嘴道:“我们要带妙儿妹妹回花山派,你这小子,若是有心,就随我们一道回去。”

“颜姐姐!”陈妙之急了,如若被袁定舟知道了她如今的处所,等同于陈袁两家都知道了,此事未免过于鲁莽了。

颜问桃倒不以为意:“师妹别怕,有我和禹和看着他,料他不敢乱来。你们说话归说话,他要是再敢动手动脚,哪只手碰的你,就剁了他哪只手。”

此番简直是鸡同鸭讲,陈妙之叹息,还想再分说一二,可袁定舟已迫不及待点头:“我知道,只与妹妹说话,绝不行孟浪之事。”

“好嘞,”颜问桃喜笑颜颜,“那咱们就别在这官道上喝风吃土了。上马,先回花山派再说。”

“诶,等等……”陈妙之还想要再做最后的挣扎,颜问桃已经弯腰一捞,把她和香浮都捞到了马背上,马鞭一响,载着她们往凉城而去。

袁定舟见了,也随即上马,追着他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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