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好像见过这颗珠子。”

听尤雪这样说，步芮第一时间问道：“在哪里见过？”

“我不太记得了……”尤雪挠挠头，迟疑地说，“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在书上见到过……”

书上？这世界里什么书会记载着能保存黑魔力的水晶？

步芮甚觉可疑，不由得蹙起眉。

尤雪也觉得这事蹊跷，弯起指节轻敲额头，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

“唔——不行，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书。”男生头都快锤破了，但始终记不起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在什么书上看到过，只好说，“我回去找一下，找到了马上告诉你！”

心里记挂着这事，尤雪匆匆离开了。

送走男生之后，步芮回到房间，打开微信。

舒盛沃刚好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对新开张的一间商场很感兴趣，想去那里看一看。

步芮沉吟片晌，再次拨通舒盛沃的号码。令她惊喜的是，这次舒盛沃终于接了她的电话。

听见电话接通，步芮欣喜不已：“沃沃，晚上好！”

“……干嘛？”与她高昂的情绪截然不同，电话那头的声音仍旧闷闷不乐，“找我有事吗？”

显然还没有消气。

步芮无声苦笑，硬着头皮问：“我后天休息，如果你也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哪里逛逛？”

换作平时的话，舒盛沃肯定会一听便无比雀跃，巴不得即刻出发似的连声应好。

可是今天，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冷淡地问道：“……去哪？”

“去你朋友圈里提到的商场？”步芮提议。

舒盛沃听后停顿几秒，接着似恼似喜地冷哼一声，说：“那商场有点远，我要先考虑一下。”

步芮立即主动表示：“我开车接你。”

“我又没答应你去。”说是这样说，但舒盛沃的语气明显放软不少，甚至还泄露出些许没能掩盖住的期待，“等我考虑好再通知你。”

步芮稍稍松了口气，轻笑着说：“好，随时等你通知。”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当天。

舒盛沃最终也没让步芮开车去家里接她，而是直接约在大商场碰面。

虽没有明说，但步芮猜舒盛沃大概是担心这样她会太奔波，所以没让她特地跑一趟——即使在生她的气，舒盛沃也在为她着想。

越是这样，隐瞒的决心与隐瞒所带来的愧疚就越是在步芮的胸中斗争得激烈。

那感觉如同在被严刑拷问。

带着复杂的心情，步芮提前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没想到舒盛沃比她到得更早。

打扮得时尚靓丽、双腿佩戴着金属假肢的女生立在一面橱窗前，完全没有发觉来往人们纷纷向她投去的目光，只顾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玻璃后面的东西。

步芮走近她，舒盛沃很快就注意到了，扭头看来。

“沃沃，怎么来得这么早。”步芮一边打招呼，一边悄悄瞄了眼舒盛沃刚才在看的东西。

似乎是一款手链。

舒盛沃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黏到步芮身边，仅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不小心看错时间了。”

步芮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她还没有彻底消气这点毋庸置疑。

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哄她开心，步芮指指橱窗里的手链，问舒盛沃：“你喜欢吗？”

舒盛沃撇开脸，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想也不想、面无表情地应道：“不喜欢。”

步芮垂眸瞧着她的手，不禁想起许多年前，她们刚相识那阵的事。

那时候她刚开始在福利院里生活，舒盛沃则是已经在那里生活六年了。由于天生双腿残缺以及经常被欺负，六岁的舒盛沃性格极度自卑，总是习惯拼命地讨好他人。

认识后不久，步芮就发现，每当舒盛沃说违心话时，她的左手就会不自觉地用力握住右手手腕。

尽管现在的舒盛沃已经跟当年的她判若两人，不过这个小动作还是一直遗留了下来。步芮只要看到她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就能知道她讲的并非真心话。

思索间，步芮的视线再次落在橱窗内的手链上。

这时舒盛沃招呼了一句：“先进去逛逛看吧。”说完，女生便转身朝商场的大门走去。

步芮连忙紧步追上，和她一起进入商场。

因为才开张不到半个月，知道这里的人还不多，所以虽是休息日，商场内的人流量却不是很大。

这座新商场名为新盛广场，坐落于市中心外的新商圈。商场以新颖作为卖点，里面的格局、装潢和商铺都与城中心的几间传统大商场大为不同，逛过的人都说特别有新鲜感。

“听他们这么说，我就想着来看一看，取取材，顺便视察一下。”舒盛沃对步芮说，“总之芮芮今天就在我旁边看着我就好。”

步芮不太明白舒盛沃为什么要特地强调这点，但还是点了点头。

昨晚约见面时，步芮才从舒盛沃口中了解到，这座新盛广场原来是舒盛沃家出资建的。商场名字里头的“盛”字就是取自舒盛沃的名字，当初规划时舒盛沃也就经营定位提过建议。

正如她本人所说，今天的舒盛沃基本上就是工作模式，不仅话比平时少，而且一举一动也特别成熟稳重，一边逛一边拍照、做笔记，还给步芮科普了许多新的经营学知识，既认真又专业。

步芮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见到舒盛沃工作时的模样，舒盛沃这一面对她来说其实也挺新奇的。她全程安静跟在舒盛沃身边，按舒盛沃说的看着她努力工作，偶尔也当当助手，帮舒盛沃拿下东西。

将半个商场逛过一遍之后，步芮看舒盛沃差不多需要休息了，便提议找个地方坐坐。

舒盛沃挑了间分子料理店，两人坐下后，各自点了想吃的。

此时步芮终于找到机会，借口说要去洗手间，离开了料理店，急急忙忙地跑向一楼的珠宝铺。

十多分钟后，步芮喘着气回到了分子料理店里。

她们点的食物和饮品已经摆满了整张桌子，不过舒盛沃没有动筷，而是在不停地朝门口张望。

见她终于回来，舒盛沃立马担心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吗？”

“不是……”步芮说着，心不在焉地慢慢坐下。

她犹豫一阵，还是直接将藏在背后的东西递到了舒盛沃面前。

舒盛沃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面露疑惑。在看清包装袋上的店名后，她不由得瞪大了杏眸。

“你刚刚在看这个对吧？送给你。”步芮微笑着对舒盛沃说，“不要生气了，好吗？”

“……”舒盛沃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她伸出手，默默从步芮手中接过袋子，掏出里面的饰品盒，打开来。

盒中正是橱窗里展示着的那款手链。

这款手链的设计确实十分好看，线条简洁优美，风格干练大方，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黄宝石，看起来时髦又有活力，正适合舒盛沃。

舒盛沃低着头，盯着手链看了许久。

女生的卷发垂在脸侧，步芮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乐意接受这份和好礼物，心里头忐忑不已。她轻抿着唇，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反应。

好一会后，舒盛沃才终于抬起头，与步芮对上目光。

“你知道这条链子是一对的吗？”她问。

步芮愕然：“咦？”

舒盛沃旋即露出了“果然没猜错”的神情，轻叹一口气，解释说：“这是一款专门设计给闺蜜的手链，这一对有两种颜色，红色和黄色。”

她圆眼微眯，睨着步芮，说：“你肯定只买了一条，对吧。”

“呃，嗯。”步芮有些懵，愣愣地颌首。

舒盛沃一点也不诧异，她再次叹气，急躁地抱怨道：“芮芮就是这样，对这方面总是这么迟钝，从来不懂得给自己打扮，我以前送给你的饰品你也从来不戴。”

“……我怕会弄坏弄丢嘛。”步芮心虚地抓抓鼻子。

除此之外，不习惯戴首饰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在成为勇者前，步芮就没什么机会戴那种精致的首饰，成为勇者后就更是没机会了，毕竟它们在战斗时随时都会成为累赘。

“借口。”舒盛沃扁扁嘴，不满地嘟囔一句，接着又用更小的声音喃喃道，“我一直都觉得……给自己打扮是重视自己、优待自己的一种表现，芮芮你……”

话只说了一半，舒盛沃又垂眸沉默下来。

步芮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难道她又一不留神惹沃沃不高兴了？

步芮苦恼得头都大了，这时舒盛沃突然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打开来，里面竟然就是一对的闺蜜手链。

步芮惊讶地眨了眨眼：“沃沃也买了？”

“……嗯。”舒盛沃神情复杂地撇撇嘴角，说道，“你来之前我就买了。因为设定上我是在生你的气嘛，总不能一边生气一边送你礼物，所以才一直没有拿出来。”

设定上在生气？步芮闻言哭笑不得。

此时舒盛沃轻轻叫了她一声：“芮芮。”

“嗯？”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应该忽然发脾气走掉的，对不起。”舒盛沃一脸自责地道歉。

步芮忙摆手道：“不要这么说……”

话音落下，两人隔着桌子无言地对视了一段时间。

紧接着，她们同时“噗嗤”一下笑出声。

“哈哈，好傻啊！”舒盛沃用指腹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感叹了一句。

随后她将步芮送的链子珍重地收进包里，又从盒中抽出自己买的那条黄色手链，和自己的右手手腕一起递向步芮。

“帮我戴上。”她说。

步芮照做。

“你也要戴。”舒盛沃边说边抽出红色的那条手链。

步芮没推托，乖乖递出左手，让舒盛沃把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

同时她问舒盛沃：“那我送的那条呢？”

“芮芮送给我的礼物，当然是要收藏起来啦。”舒盛沃理所当然又带点小自豪地道，“我家的小保险柜里全是你送给我的东西。”

步芮察觉到什么：“……也就是说，我送给你的饰品你也没戴。”

舒盛沃当即提出异议：“那怎么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不一样！”

望着又恢复到以往那样的舒盛沃，步芮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晚饭后，看完新上映的电影，步芮送舒盛沃回家。

到家门口之后，步芮思忖了一下，还是认为应该给舒盛沃一个确切的交代，于是道：“之前的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也谢谢你帮我瞒过了其他人。”

舒盛沃听了，笑眯眯地说：“这么客气干什么。能帮上芮芮我就很高兴啦。”

见她笑得灿烂，今天的目标也算是顺利达成了，步芮嘴角轻扬。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晚安。”说完，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谁知舒盛沃万分错愕地“啊？”了声，一下拉住了她的手，着急喊道：“等等！”

步芮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吗？”

“就这样？”舒盛沃拧着眉问。

步芮不解：“什么？”

舒盛沃的神色染上了躁意，问：“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你今天约我出门就真的只是出门而已嘛？”

“……是这样没错——”

话还未说完，步芮便猛然意识到什么。

莫非舒盛沃以为她是打算把事情全告诉她才约她的？

这下可就误会大了。

“沃沃——”

步芮刚想要解释，却被舒盛沃打断：“你觉得今天的我怎么样？”

“嗯？”这问题突如其来，步芮如堕雾中。

“你看到我工作时候的样子也没有觉得我其实很可靠吗？”舒盛沃高声质问。

步芮犹疑地回道：“有……是有……”可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我平时在你面前很不成熟，老是向你撒娇，老是让你哄我，大家都说你比我更像姐姐。但是！实际上我就是比你大了两岁！我才是姐姐！芮芮你也要多依赖一下我啊！”

意想不到的一段话令步芮一时语塞，怔怔然地微张着嘴巴，呆望着舒盛沃。

舒盛沃仰起头，用水光潋滟的杏眼直视着步芮，问：“你是信不过我么？”

“绝对不是。”步芮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

恰恰相反，她正是太相信舒盛沃了，所以才坚决不说。

步芮边想边说：“可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舒盛沃步步紧逼，“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

然而步芮有口难言：“……”

她的沉默宣告舒盛沃的期待再次落空。

舒盛沃眼眶上的红晕霎时转深，她粗声嚷道：“你不说就算了！”

话音落下之后，谁都没有再作声。

舒盛沃没有甩门进屋，步芮更是不敢做什么，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僵立在门口。

远处楼梯间里，因她们的说话声亮起的声控灯静静地熄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盛沃终于又开了口。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让芮芮你难做……”舒盛沃鼻尖通红，贝齿咬着小巧的唇瓣，死死憋住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你不跟我说一定是有理由的，你一定是为我好的，我不应该为难你……”

“沃沃……”

“我明明很明白的，可是我……我就是……”舒盛沃双手紧握着拳头，指尖捏得泛白，仿佛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步芮看见舒盛沃脸上满是失望，但那些失望看起来并不是对她的，而是对舒盛沃自己的。

这一刻，步芮实在是想不到应该对舒盛沃说什么。

她怕要是说错话，就会像今天这场误会一样，不但没能令对方释然，反而还在伤口上撒了盐。

沉思间，舒盛沃深呼吸了好几下，稍稍冷静了些，对步芮说：“对不起，我又任性了。”

“你不要这么讲。”步芮自知这句话有多单薄无力，但她别无他法。

舒盛沃听后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苦涩：“很晚了，芮芮你明天还要上班，快点回去吧。”

步芮很不放心，可她待在这也于事无补，只能点点头：“……嗯。沃沃你也要好好休息。”

回到福利院时，步芮正好收到了尤雪的微信。

尤雪：【今天怎么样？有和好吗？】

步芮盯着这几个字，满心迷茫。

她也不清楚她们这到底算和好了没有。冷战好像是结束了，但她与舒盛沃之间最主要的矛盾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步芮暗叹一口气，正准备回复他让他别太担心，却猛然间察觉到了一道视线。

她停住手，循着视线抬头望去。单良伫立在二楼睡房的窗户前，正注视着她。

步芮勾起唇角，朝他挥手。

男孩没有回应，很快就把头缩了回去，消失在了窗后。

“他今晚一直站在窗户边，估计是在等你回来。”

说话声让步芮收回目光，王山雁朝她迎面走来。

“院长。”

步芮打了声招呼，两人随即一同往宿舍那边走去，边走边闲聊。

“说起来，你的领养申请还没有结果是吧？”王山雁问道。

“是的，都已经两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提起这个，步芮就心觉奇怪。

一般来说，不管通过不通过，领养申请都不会这么久还没有回复。

王山雁也觉得不太正常，提议：“你忙的话，要不我帮你去了解一下？”

“那就麻烦院长了。”

***

工作日。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步芮收到了席温尔发来的微信。

温尔哥：【快开始了。可惜你不能来】

这句话下面，席温尔附了一张从后台拍向舞台下人群的照片。

今天，席温尔要作为网文大神希文，在一个大型漫展里举办签名会。

从照片来看，参加签名会的读者非常之多，在会场中挤得密密麻麻，看起来十分热闹，可见希文人气非凡。

步芮：【人好多啊！祝玩得开心！】

温尔哥：【希望我的手没事】

温尔哥：【不要签名签断了[捂脸]】

看着他这句玩笑，步芮笑了一下。

却没想到，两个小时之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步芮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踌躇，以及一股熟悉感。

步芮应道：“是的没错。”

对方一听，立刻说：“果然是你！我是急诊的小柯。”

步芮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声音听着不陌生，原来对方是同院的护士，步芮曾经和她一起实习过，平时也偶尔会在院里碰见。

可小柯为什么会打她手机？急诊那边有病人的话应该是用医院内线打给她才对。

正疑惑，她就听对方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席温尔的人对吧？”

步芮更加惊诧了，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嗯”了声：“我认识。”

“那就要麻烦你来一下急诊了。”小柯说。

步芮心头一紧，忙问：“他怎么了吗？”

“他的手被烧伤，送来我们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