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莓分开的这几天,戴宵月睡得很不安稳。
她会频繁地做一个梦,梦中不断变换着场景,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幻影。等她走近,发现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水芷穿着她们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件淡蓝色旗袍,依旧笑容温婉,嗓音柔美。
“小月。”
戴宵月艰难地牵起嘴角,笑容里透着几分疲惫:“阿芷。”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水芷了。如今再次在梦里相见——戴宵月知道,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梦境如幻灯片循环播放着两人的回忆,水芷就像是永不褪色的胶卷,永远静静地流淌在戴宵月的记忆之中。
“小月,你的名字很好听呢。”
“小月,来尝尝我煮的元宵吧。”
“小月,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
戴宵月来到水芷跟前,伸出手,轻抚着水芷的脸颊。柳叶的眉,淡红的薄唇——是她在梦中无数次描摹的画像。
失去水芷的第二年起,戴宵月开始会时不时地产生幻觉。
她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就像在脑海中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是水芷,一个则是她自己。
起初,戴宵月想用这样的方式,将水芷留住。
直到有一天,她心不在焉地游逛在街头,险些撞上电线杆而狼狈地摔了一跤。突然,旁边的一个路人好心地扶起她:“哎!你还好吗?”
那道温柔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几乎瞬间唤醒了戴宵月的应激反应。
“阿芷姐?”
戴宵月红着眼抬起头——却对上了另一张陌生的脸。她的双眸陷入了灰色的失望,可几秒后,忽然亮起了希望的余光。
“我没事,谢谢。”
戴宵月凑近的瞬间,路过的女人有些脸红耳热——这是她第一次被如此貌美的人接近,不禁有些忸怩。
看着眼前娇羞的女人,一举一动是如此的鲜活生动。戴宵月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狩猎的念头。
真实的体温,永远好过在脑中反复临摹一万遍。
就这样,戴宵月开始了她近乎病态的“集邮”生活。
先是声音,然后是容貌。任何和水芷有关的碎片,她都要收集起来。当两者越为相似,她便越会沉溺在这场疯狂的角色扮演之中。就像一个导演,严格对待自己的作品,指挥着演员一同“入戏”——就这样,戴宵月沉浸在幻想的模拟游戏里,几乎狂热、无法自拔。
而她最为痛恨的,就让她“出戏”的一切。
和丁莓相遇之前,戴宵月分手了十几个前任,最近的是一个相恋半年的女人。她是除了丁莓之外,最像水芷的替代品——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可临到分手时,女人却全然换了一副面孔。她被单方面分手而伤心欲绝,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越是纠缠不休,反而越会离戴宵月脑海中的那个影子越来越远——直到生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戴宵月彻底无法将她视为代餐。
戴宵月的冷暴力几乎将女人摧毁,而她因此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断地加深戴宵月的厌恶。
这是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最后,戴宵月觉得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
她腻了。
于是,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戴宵月直接离开了女人所在的城市,永不再见。
半年的感情,最后换来了坚决的绝情。戴宵月并不觉得愧疚,因为她从没有真的爱过那个女人。
找错了人,那就继续找。
戴宵月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也绝对会有一天——她会如愿找到那个“完美替身”。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她拥有了丁莓。
为了接近丁莓,戴宵月的确费了一番功夫。她自认不漏任何破绽,花了一年的时间,获得了丁莓的信赖。她持之以恒地在每个雨夜充当丁莓的守护神,直到让自己的存在变成了丁莓的一种习惯。
只可惜,美梦总是结束得仓促。
水芷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不知何时被人偷走,梦醒时分,丁莓痛苦喊着“好恶心!”的表情,总会像利刃一般刺进戴宵月的心脏里。
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这些都是假的。
丁莓并不是水芷。
戴宵月失控了。她装了一年,终于装不下去了。怒火像黑洞将她吞噬,她看着自己劈手夺过丁莓手里的照片,咬牙切齿地说:“丁莓,你不配。”
魔鬼的冲动过后,理智逐渐回笼。等冷静下来后,她试图收拾残局,修复这段破碎的关系。于是,像往常一般给丁莓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耐心地等她回家——戴宵月想让一切恢复秩序,重回原始的轨道。
可打碎的镜片,再也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镜子。
被丁莓赶出家门后,戴宵月茫然地走在街头。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颊从她身侧略过,可是她却不愿意多看一眼。
丁莓是迄今为止,她遇到过最好的一个。
无论是她从前见过的那些人,甚至是丁莓自己的姐妹丁若溪。
再也没有比丁莓更合适的了。
再也没有了。
又是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戴宵月站在寒冷的屋檐下,忽然想起,丁莓很怕雨。不知为何,她像患上了恐惧症一般,一到雨夜,便会惊厥到无法正常入睡。
她想,或许,这是老天爷的旨意。
老天爷将水芷从她身边带走,五年后,又还给她了一个丁莓。
丁莓那样爱她,或许,她们可以各取所需。
戴宵月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且付诸行动,告诉了丁莓。
可是,丁莓永远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其实,戴宵月早该意识到,丁莓是一个内敛的人,她有着很高的自尊,从来不愿意将伤痛示人。
在知道自己得来的爱其实属于另一个人时,她怎会甘心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如今,再一次梦见水芷,戴宵月知道,这意味着——她的精神状态日益堪忧。
只有当诉求在现实世界之中无法得到满足时,她才会频繁地用梦来制造重逢。
也就是说,戴宵月又一次出戏了。
她迫切想要让一切重回正轨,迫切想要找到重新入戏的方法。
梦醒时分,戴宵月收到了丁莓的短信,让她去公寓楼下取行李。
那一刻,戴宵月便暗下决心——她一定要让丁莓回到自己身边。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无论丁莓接不接受。
所以,在捡到请柬卡片的那一刻,戴宵月毫不犹豫便踏上了路程。
因为,她知道,丁莓一定会去。
婚礼现场,工作人员在为庆典而筹划热场、宾客也逐渐入座。仅一墙之隔,私人化妆间内却已是剑拔弩张——就像一场割裂的讽刺电影。
戴宵月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动静,皱起眉靠近几步,小心试探地推开半掩的门。
眼前的场景,令她目瞪口张。
男人的怒骂,嘈杂的殴打声……戴宵月头痛欲裂,感觉眼前的画面开始褪色、幻化。
戴宵月仿佛回到了那一个静谧的夜,她手里握着水芷掉落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屋内不断传来辱骂和殴打声,门内是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她看见,她捧在心尖上的意中人,此时却被另一个男人粗暴地压在身下,拳打脚踢。那本该像太阳花一样灿烂的裙摆,却被撕成破败不堪的碎片,只有殷红的血迹顺着大腿的根部流下。
“……阿芷?”
戴宵月的咽喉动了动,眼眶干涩无比。
“戴宵月,你给我住手!”
丁莓痛苦的长啸打断了戴宵月的思绪,她感觉眼前晃了几晃,等再度缓过神来——戴宵月低头看向自己,她的手上不知何时也早已沾满鲜血。
再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痛哭倒地,西装被血迹沾染。旁边就是身着婚纱、一脸惊恐的女人。再一侧过头,丁莓惊惧地掏出手机,一边伸手拦下了她:“戴宵月,你撑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幻觉逐渐消散,戴宵月吃力地张口,“阿……”
可声音才挤出半截便戛然而止,她这才发现,原来内脏早就痛得像皱成一团,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丁莓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最快也要十五分钟。她挂了电话,把戴宵月扶着站了起来,想送她去门口等。
其实丁莓受伤并不严重,只是肚子、脸部分别挨了几拳,有些发红肿胀。可戴宵月就更严重了,她直接冲动地用工具和男人互殴,两个人都打得头破血流,或许还有更严重的内伤。
看着戴宵月鼻青脸肿的模样,丁莓忍不住责问:“你冲过来干什么?这又不关你的事。”
可无论她怎样,戴宵月却始终闷着头,半晌,才偏起了脑袋,气若游丝地看向丁莓。
“你还疼吗?”
声音有气无力,眼神却好似从前的温柔。
明明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谁的伤更严重。丁莓鼻子一酸,下意识地仰起头来。
“你给我闭嘴。”
“站住,你们要去哪儿?”偏偏就在两人走到门口之时,林嘉愤恨地叫住她们,用手指着丁莓的鼻子,“你们把人打了,把我的婚礼毁了,还想一走了之?!”
丁莓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了戴宵月的目光。那一霎那,她好像萌生出一种感觉——好似戴宵月真的懂她想做什么。
那个眼神,就好像在对丁莓说:去吧,我支持你。
丁莓收回了目光,神情也变得平静。
“好,那我不走了,我来对此负责。”
在林嘉惊异的目光之中,丁莓大步推开门,步履沉稳地走向了台前。主持人正在放歌,一边热着场:“请大家稍等片刻,我们的婚礼庆典将于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丁莓突然出现,一把抢过话筒。主持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临时安排的惊喜节目。
“既然还剩十分钟,不如就由我来开个场吧。”
宝子们,我家人昨天住院了,因为要陪护,没有存稿,这几天可能不定时更新,不更的话挂请假条,感谢大家理解。。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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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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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戴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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