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已经到了中午,江茹看了看时间干脆带她到附近去吃饭。
这一上午的情况不算好,江茹明显情绪低落,整个人都像笼着一层寒气,反倒是叶意绵无所谓的丝毫不像之前那个抗拒检查的人。
她信手翻着菜单“这个菜看起来不错,江师长请我。”
她笑着,温柔可爱的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江茹看也没看,直接点了她要的菜,只是目光沉郁的看了她一眼嗔怪“还挺有心情。”
叶意绵笑笑,喝了口水安慰她“我早就知道这些,是你非要再带我检查的,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答应和你在一起了吧,现在说分手还来得及。”
江茹吸了口气伸手按住她握着水杯的手“不许提分手,我帮你预约手术,即使手术失败也顶多是你现在瘫痪,跟等两年腰椎完全受损瘫痪是一样的结果,如果不做手术这几年你又能干什么,倒不如赌一把,手术成功,你仍然是那个舞台亮眼的叶意绵,手术不成功,我养你一辈子。”
江茹说的话怎么会有假,她的眼神太过真挚,让叶意绵不敢抬眼回应她那真诚的目光。
她眼波微动,蜻蜓点水一样泛起温柔的涟漪轻轻点了点头。
人生如赌局。
江茹握紧她的手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手术排在下个月,趁着剩下还能走动的时间里叶意绵想再去古林旧城看看,趁着她还能跑能跳。
她也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
桃子被江茹交给陆姐带,江茹订好民宿开车带叶意绵到了古林旧城。
还是上次那家民宿,巧的是还是上次那间房。
到现在算三年了……
这次,夜里叶意绵靠在江茹怀里吹着晚风,她们远离人群,享受独处的时光,看着远处载歌载舞的人围着篝火热闹的很。
江茹蓦然开口“那天晚上你拉着我走在人群里,你穿的长裙很美,我在后面看着你的背影就偷偷笑。”
叶意绵惊讶的抬头看她“你从那个时候喜欢我的?”
江茹否认“不是。”
叶意绵皱眉思索起来“那是什么时候?”
江茹说“联谊晚会的那天晚上,你勾引我留下,我误伤你以后你就蜷着身子像个脆弱担不起风险的狗崽,我喂你喝水,却被你吻住,当时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媚,媚的让人忍不住怜爱,我想,或许妲己褒姒也莫过于此。”
晚风吹动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江茹温柔的嗓音飘散在风里。
叶意绵不满的伸手捶她“你才是狗崽儿!”
接着她有些伤感“从我们和舒颜吃饭的那个中午之后,叶承让我接近你,诱捕你,没想到竟然是我被你诱捕,你带我离开叶家之后的那段时间演的可真好。”
江茹失笑“那个时候对你是真的厌恶,可是恨过之后发觉还是会想你,还是想见你,好在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我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
叶意绵一时没接话,风吹了很久,篝火边人散了不少,她坦然的抱住江茹的腰靠在她怀里“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江茹低头笑笑,却是心酸,起身拉她“走吧,回房间歇着吧。”
叶意绵像个考拉一样,抱着江茹的胳膊不撒手,就差把腿也圈在江茹腰上。
她一直在努力躲避江茹,因为她知道,一旦和江茹靠近,她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她连睡觉时都缩在江茹怀里,黑暗里她轻轻抬头偷吻她。
“江茹,我好爱你。”
做贼偷糖一样的欢喜,把脸埋在江茹的臂弯里傻笑。
却不料江茹突然出声“嗯。”
惊的叶意绵像只胆小的兔子,瞪眼看着她的轮廓。
江茹笑笑再次把她揽进怀里“还没睡着,在想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是装的。”
叶意绵在她怀里苦笑“因为我爱你,所以也知道你爱我是什么样子,那个部长要么是没那么爱你,要么就是太爱你。”
爱你爱的假装不知道一切,放弃自己的祖国和生命。
江茹怜爱的吻了吻她的发,心疼道“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国防部长不傻,叶意绵却是真傻,傻的让人心疼。
叶意绵听见她这么说自己,当即炸毛的在她怀里闹腾起来,却被江茹压住手脚动弹不得。
“睡觉。”
不容置疑的命令比学校的熄灯铃还有效,叶意绵安分下来,老老实实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都醒了,但是都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远处雾气缭绕的密林。
江茹问她“还去山上看看吗?”
叶意绵忍着不舍叹了口气道“不去了,走不动。”
以她腰椎的情况不适合爬山,即便是这样不高的山。
虽然她很想再去看看。
听见江茹说“没事,我背你。”
她还是摇摇头说“算了……”
江茹没再为难她,自己起床换好衣服出了门,叶意绵自己缩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江茹竟然扔下她自己上山了……
这不是江茹的作风啊。
江茹虽然看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实际上非常温柔体贴,那怎么突然就扔下她自己在这了呢……
她不知道江茹没有留恋欣赏途中的美景,而是直奔山林深处的古寺。
她笔挺坚定的身影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
求菩萨保佑叶意绵手术成功。
一个无神论者,跪在了无知无识的石像前,多么可笑。
人生在世太过渺小,对抗不了世事无常,接受不了求而不得,所以幻化出来神佛致使不再苛责自己的无能。
她走出古寺,大雾散去,前路清朗。
夜里吃过晚饭后江茹牵着叶意绵的手走在河边,像三年前一样,晚风吹来就好像这场风等了三年又吹到她们身上一样。
叶意绵问“江茹,你喜不喜欢我?”
上一次她说不喜欢,让她再努力努力。
这一次,她笑着说“喜欢啊。”
跨越时间的风里藏着跨越时间的爱。
风吹过去,爱意就无处藏身。
——
待了两天后叶意绵又闹着要回去,说想桃子了。
江茹独自去买好礼物装在车上带她返回唐城。
叶意绵问她买的什么,江茹一项项的跟她报备“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买的,放心吧。”
叶意绵辩解“那不是怕你还给舒颜买一套文房四宝回去……”
江茹陪了她几天,将礼物送给舒颜以后就回了军区,家里只剩叶意绵一个人。
她无聊的扣着手指想起来蛋蛋,也不知道查封那栋公寓时把蛋蛋弄到哪里去了。
她大哥执行了死刑,二哥无期徒刑,叶密有期徒刑十年。
一家子犯人……
叶意绵缩在沙发上出神,想了这么多的往事,她由衷的感念江茹的好,更感念自己能得到江茹的好。
如果没有江茹,她这一生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是遇见了江茹,她似乎踏上浴火重生的道路。
江茹的好不在于她对自己多好,而在于当自己身处地狱的时候,她会撕开一个裂缝,帮她奔向光明。
江茹的爱绝不仅仅是现在的想要占有,更多的是成全。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一直在不断地成全自己的人生。
从她让步答应和自己恋爱开始,她明明也在害怕这样的感情羁绊却还是慢慢交付了一腔真情。
未能成行的爱琴海之行,以及酒店那夜那样的不堪被撞破,她却仍冒着降职调查的风险带自己离开是非之地。
又或者是这再次重聚江茹执意深夜送自己回家,如果没有她的执意或许后面的这些也不会发生。
归根结底,江茹是爱她的。
尽管当年嘴硬的不肯说一句喜欢,尽管相遇之后句句透着侮辱。
这些不过是为了掩盖她的爱意与自尊。
自己从一开始就在践踏她的尊严。
以后不会了……
那些不堪的人和事已经彻底过去了,以后她会好好对江茹的,用尽她所有的真诚。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惊扰了叶意绵的思绪。
她以为是江茹回来了,干脆跪在沙发上抱着沙发背探头看着玄关。
却不料出现的是舒颜的身影。
她尴尬的急忙起身迎接舒颜,等舒颜坐下后她才拘谨的坐好。
她一边为舒颜倒水一边解释“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你稍等一会儿……”
舒颜看着被放到眼前的水杯,顺着那纤细的手臂抬头望去,入目的是叶意绵窘迫的神情。
她此次来找江茹是为了国舞附中的提前招生,她想去报名,并且想让江茹陪她去考试。
虽然打个电话就能讲清楚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想和江茹见一面。
女儿想妈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来之前就想到了会看见叶意绵,只不过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她竟然会憔悴成这幅模样。
眼看着叶意绵不自在的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尴尬的换着电视频道。
舒颜低头有些好笑的拿起手机回着消息,余光里看见叶意绵坐的笔直,手局促的放在膝盖上蹭着,舒颜心直口快“又不是第一天相处,你不用这么不自在吧。”
叶意绵干笑应和着,她对舒颜的愧疚不仅仅来自那次破坏她和江茹的关系,更是因为她和江茹在一起了……
她潜意识的自卑自己远不如舒颜的父亲,所以她愧对舒颜,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是玷污了她的母亲。
舒颜对叶意绵其实并没有看法,她既有江茹的魄力又有舒温远的涵养,被钱砸出来的千金不会是个小气量的人。
她早已经释怀了,从江茹爆炸昏死过去的那天就已经释怀了。
只不过她找不到让一切关系回到正轨的方式。
直到叶意绵的出现。
她抬眼打量着叶意绵直白的说“看起来这两年你变化不小,以前你就像爱琴海畔的维纳斯女神,现在的你就像上个世纪饱经沧桑的纺纱厂女工。”
叶意绵尴尬的低着头不说话,她现在的确很丑。
但是舒颜又说道“希望你手术成功,未来可以在国舞的舞台上看到你。”
叶意绵错愕的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小孩子样貌变得快,个子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更像江茹了,说起话来也不再是孩子脾气了。
只不过她不应该厌恶自己,怨恨自己吗?
怎么会希望自己手术成功。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出来了。
“你不恨我吗?”
舒颜摇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从始至终我和你没有任何矛盾,唯一的牵扯是我妈而已,但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和她之间的事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如果非要说你和我的关系的话,我或许还要喊你一声叶老师。”
叶意绵心里一暖。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手术了,明天她要去进行深入的检查确定手术方案。
如果失败了,她没打算拖累江茹,现在她的床下就藏着她早已买好的安眠药。
她不怕死,但是她怕失败会拖累江茹。
得到舒颜的祝愿她是开心的,舒颜给了她勇气。
她眼眶发红,认真的盯着舒颜说“我相信你会站在国舞的舞台上的。”
那是舞者的最高舞台,她当年其实可以站上去的,只是她没有。
这在她心里是个遗憾。
现在她希望舒颜可以做到。
舒颜问她“我一直很好奇以你的水平为什么不去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呢?”
在叶意绵指导她的那段时间里,她心里对叶意绵几乎是对神一样的崇拜,她能感觉到叶意绵对舞蹈的热爱与水准。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意绵甘愿待在唐城的培训机构。
这个疑问憋在她心里两年了。
叶意绵看着她,身上的拘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她嗓音温柔的慢慢诉说起过往“我很喜欢跳舞,在我五岁时我妈妈请了老师来教我,但是我妈妈因为叶承的冷漠和暴力开始走上歧路,她吃了那些粉末后就对我拳打脚踢,骂我跳舞的样子像个狐狸精,小小年纪勾引男人。”
“我不懂为什么我跳舞她就这样辱骂我,我只是想把新学的动作展示给她看,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她面前跳过舞。可十四岁那年,叶承的几个狐朋狗友来家里,他们起哄让我跳舞,那个时候再也没有我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挡在我面前,于是我跳了舞,被一个男人看中,当晚就被送到了他的床上。”
“叶承发现了我的价值,之后他总让我跳舞爬床给他拉拢生意伙伴,他说我不够风骚,于是把我送去做美体,把脂肪填充在胸部,于是我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成了一个笑话,这样的身材怎么像一个舞者,可我仍然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国舞,我到国外进修芭蕾,我以为这样就能摆脱那样的命运,可他拿我那个疯子母亲威胁我,就在当时我收到了国舞首席的聘书。”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妓女怎么敢抛头露面站在国舞的舞台上宣告全国她是妓女,所以我只能推拒了这个承载我所有渴望与梦想的聘书,躲在唐城,一直为叶承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惨痛的往事震惊了舒颜年幼的心。
她再没见过比叶意绵还惨的人。
一个孩子面对破碎的家庭,父亲将对母亲的怒火转移到她的身上,让原本可以骄傲美好的她变成了琉璃碎片,被尘土掩盖。
甚至于后来为了救爱人,连热爱的跳舞都再也不能了……
舒颜垂眸斟酌了很久,她说“如果说在今天之前我对你们的事还心存芥蒂,但是从刚刚开始我对你们只有祝福。”
江茹爱上叶意绵是因为她将那些苦难掩藏的很好,面对生活显露的仍是温柔可爱。
她们都一样,是历经苦难却不怨恨不公,饱经风霜却仍温柔如歌的人。
她们在一起就好像是冬夜里的两团火,温暖照亮了彼此的世界。
舒颜不再多问,她起身要走,叶意绵问她不等江茹回来了吗?
舒颜只是说“不用了,你的故事已经帮助我想清楚了未来的道路。”
叶意绵傻傻的点点头。
舒颜这就原谅她了?
她爱屋及乌的想,不愧是江茹的女儿,果然有魄力。
晚上叶意绵和江茹说起舒颜的话,江茹笑的开心“我女儿,当然有心胸原谅我们这一对儿不称职的人。”
叶意绵笑她臭不要脸,此刻的她如果知道第二天江茹冷脸的模样,她或许现在就不会笑的这么开心了。
第二天在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后,医生询问她有没有动过手术。
这一问,问的叶意绵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当着江茹的面回答。
江茹问她怎么了,她只是为难的笑笑。
声若蚊蝇的低头说“做过美体手术……”
当即,江茹的眉头皱了起来。
医生问“什么样的美体手术?”
叶意绵头更低了,手指快要拧成麻花“隆乳术,吸脂……”
“把脂肪填充进胸部?”医生追问。
叶意绵点点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看江茹都已经感受到江茹释放的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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