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天上清静宜人,除了些花花草草碧波万顷外,也只剩下一南一北两个院落了。两个院落想对而立相距甚远,分别占据三十二天的两个极端。平日少有人来,不过今日向来宁静的三十二天,注定不得安宁。
勾陈降霄宫上紫云翻滚雷电闪烁不息,这座终年被雷电环绕的宫殿孤零零地抵抗着所有人的靠近。若入勾陈降霄宫,除非宫主人勾陈大帝准许,撤了雷电将来者迎入殿内,否则就要禁受一路雷刑电闪的洗礼,方入得大殿。
普通修为的神仙,硬生生挨上一道怕都要灰飞烟灭,更不要说被一路的雷击夹道欢迎。
颜卿跪在勾陈降霄宫外,仅一步之遥外便是紫光霹雳。饶是如此,她还是被雷电的威波侵扰不止。
“勾陈小辈颜卿,求见先祖勾陈大帝——”
颜卿再一次扬声通禀,直起身子结结实实又叩了一头。这不知是她第几次通禀了,勾陈降霄宫始终电光不止。
过了好久又好久,眼前翻滚的雷电看着终于不再那么凌厉了,隐约有些朦胧,有些模糊。慢慢的宫殿成了影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终于翻倒。
头触及三十二天地面的时候,她费力地挣开了眼睛。终于有人来了,那一双滚了金边的靴子,停在她眼前。
先祖出来了……
恍惚间有一股霸道灵气修为入体,助她调养。
是先祖吗?
她突然化形勾陈,腾跃间所踏之处凝出一朵朵电云,在噼里啪啦电闪雷鸣声中,她跃到先祖身边,一跃伏在先祖膝上。
“先祖,我……”
雷声突然霹雳闪过,勾陈大帝对她怒目而视,双眸所凝之处瞬间劈过一道雷电。将她一下子劈落。让她猛地坠到地上。
“先祖!”她大喊一声,瞬间坐起身子已然梦醒。
车架有些颠簸,虽然车架内很是宽敞,颜卿惊醒起身后还是险些撞到头。
入目所见纯白的内饰挂着些许明黄的帐幔。天帝端坐正中,见她醒来和蔼地笑了笑。
“你醒了。”
“陛下,”颜卿翻身跪在地上,剧烈地动作让她一瞬眼前发白,险些再次跌倒。她俯身叩拜,“颜卿冲撞陛下还望宽恕。”
“无碍,起来吧。” 天帝昊宇抬手虚扶了一把,“你急火攻心并且强闯三十二天修为耗损巨大。又受勾陈降霄宫外雷电威波,倒在勾陈降霄宫外。朕将你捡回来,已注灵力修为帮你调息过。”
“劳陛下费心,颜卿甚是汗颜。”
天帝端坐,即使在车架中仍是威仪不减。仿佛他只望她一眼,便知晓她因何出现在三十二天勾陈降霄宫外。
颜卿解释道,“先祖苏醒,是颜卿心急了。”
天帝点头,“勾陈大帝才苏醒,此事急不得。毕竟你乃勾陈族最后的子孙,还怕见不到自己的祖辈?”
颜卿应和,却听天帝话锋一转,“倒是你,因缘境找你都要找疯了。这些时日你究竟去了哪里?”
天帝端坐着一派威严,面上更是看不出任何颜色,但颜卿也知,她被师尊护佑出了月宫,又被成墨私放之事一旦被天帝知晓,整个因缘境加上成墨还有司命昱珩都难逃责罚。
颜卿低头,轻声道,“那日月宫狂风不止,颜卿也陷入昏迷,醒来时竟到了一处凡尘,只是不知那是何处,颜卿知玄度怕是已经……”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苦涩道,”既来之,颜卿索性在那处凡间转了转。直到不久前见先祖似乎有苏醒的迹象,才返回。劳天帝忧心,颜卿实是有罪,请天帝责罚!”
天帝昊宇微眯了眼睛,眼角涌上些笑意,“可有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趣事?”
“不曾遇见。”
颜卿低眸,禁受着天帝审视。
天帝紧接着笑道,“朕要是能再回到你这般无知无畏的年纪多好。”
颜卿头皮一紧,谁知天帝却像翻篇了一般,仿佛他刚刚并未有过什么感叹。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除了因缘境你的师父师兄弟们很是着紧,鬼王也传书同朕问你。”
说到这儿天帝的声音戛然而止,迫得颜卿不得不抬头询问。这一抬头,正对上天帝探究的眼睛。
“鬼王问我何?”
“他问你与月宫玄度的婚约如何?你当知朕何意。”
颜卿被天帝的目光慑得慌忙再低下头,没多久一双滚着金边的靴子停在她眼前。“非是朕铁石心肠,幽冥鬼族的心思从未消停过,你是天界最后一只勾陈,整个天界对六灵齐聚盛世的最后希冀。若失了你,天界必然人心不稳气势消沉,因你而存在的勾陈精神便会轰然崩塌。对天界来说是多大的危险,朕不能不顾。你明白吗?”
天帝神车不知何时已安稳停下,清风掀开明黄的帘帐吹拂进来,将车窗外的一切也表露得明明白白的。
车外盈黄明亮的光华自地面袅袅升起,车窗正对之处两侧巨大的华表承托起的匾额上书:无夜之境。
饶是她对天帝先前的一番话当真不明不白,此刻也是一清二楚的。
天帝要她待在月宫,以玄度夫人的名义,继续守在那里。
没过多久,无夜之境钟声响起,回荡之声不绝于耳,仿若那日她第一次踏上月宫大地。那日她为讨回幽尘玉,为了结欠玄度的因缘债。
然斯人已去,她却无能为力,便连玄度的最后一丝生机都未能抓住。
“是颜卿回来了吗?”
车架外传来门伯的声音,那声音遥遥传来,让人恍若隔世。
颜卿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天帝一抬手率先出了车架,颜卿这才能起身跟出。
门伯见到天帝连忙行礼,见到跟在后面出来的颜卿时对她和善地笑了笑,“我就说嘛。小老儿不会再认错你的气息了。”
一句话惹得颜卿眼眶又热了热。
不多久,无夜之境内玄烛和望舒遥遥迎出。
“拜见陛下。”
“不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
玄烛看着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对着天帝目不斜视地拜下。待得到天帝准许才起身,依旧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颜卿一般。
“玄烛君,瞧朕把谁带来了?”
望舒上前一步,余光触及玄烛的目光立即收敛神色,让人仿若错觉。
玄烛沉声道,“原来是颜卿神女,当真许久未见。”
天帝沉着眸子望了两边许久,笑道,“朕替月宫寻到了颜卿,玄烛君不请朕入月宫详谈?”
玄烛像是这才惊觉,恍然大悟一般道,“是玄烛疏忽了,多有得罪!快请陛下随玄烛入内!”
天帝的几名侍从随侍在后,天帝斜后是玄烛跟随,之后是望舒跟在颜卿身边。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无夜之境。
跨进无夜之境大门的时候,颜卿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跌倒的时候被望舒扶了一把。
“我倒忘了,那道门槛平日里都是隐起来的,走近后却会立起……”说着说着,颜卿的声音卡在喉咙发不出了。
这话,是她第一次来月宫时玄度叮嘱过的。她低着头隐起心绪不再言语。
一路走着,虽所见之处仍是枝繁叶茂,随处可见月桂招摇花朵清丽,却没了往日游赏的心境。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线牵着她,不停地走向另一个方向。一个完全未知也看不到尽头的方向。
她从小被护得很好,不晓得何时便会落入旁人的陷阱,挣扎不脱又缠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进去,不论如何也脱不出身。
眼下便已被拖至峭壁尽头,只要下棋的人稍动一点心思,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思及此处不觉头皮发紧。
“咚——咚——咚——咚——”
无夜之境再一次钟声回响不绝。
“怎么回事?”天帝问已经停下脚步的玄烛。
“回禀天帝,无夜之境有人来造访。”玄烛沉吟,见天帝面色不善俯身再行一礼道,转身对望舒道,“去看看是何人在外喧哗不止。”
望舒应声离去。
一行人继续由玄烛引着向清虚宫去,可没走多久钟声变得更加震耳,敲击的声音愈发急促,直让人愈发心慌意乱。
“禀天帝,这样下去恐月宫内罪仙不安生事,臣请先行一步到无夜之境平息事端!”
天帝没有反对,玄烛立刻转身赶往无夜之境。
见玄烛的身影渐行渐远,天帝双目微沉,“流放之地,真是好生热闹。”
颜卿悄悄望他神情,趁天帝没察觉又赶快挪开了视线。
没多久,远处随玄烛望舒再次走来一行人。
天帝的脸色,又难看了。
“不知天帝在此,搅了您游赏的兴致,还望天帝息怒。”
来人身着左黑右白衣袍,宽袖微拢合于胸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言语间调笑自在,看不出半分请罪的意味。这人不是成墨还能有谁!
他起身时眼光扫到天帝身后的颜卿,对她挑了挑眉。而他身后的几人,皆是整整齐齐行了一礼。
天帝昊宇沉下声音感叹,“因缘境众今日集体出行游览月宫?”他眼风横扫一圈接着道,“由师叔带队参观,长白去了哪里?”
因缘境一向秉承大师兄不在二师兄顶上的原则,可今日难得参与集体行动的宓稷,却好似若有所思。比笏没等到大师兄答话,便礼数周全地向天帝再行一礼,应道,“师尊因小师妹失踪一事过度操劳伤心,现下仍在闭关未出。听说师妹回来了,我等便请师叔主持大局。”
“闭关?长白真是好心性啊。”
天帝话音一落,再无人出声。无夜之境寂静得只见几人身影,隐在半明半暗的昏黄光晕下。月光自脚下大地袅袅腾起,不免泛出些冷意。
玄烛见状忙打着圆场,“都是远道而来,大家不妨到里面详谈?”
正说着,这无夜之境突然响起今日的第三次钟声。
不过这次钟声缓缓传荡而来,倒不见多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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