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虽已下了几场雨天气却越来越和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钻进来,让人恨不得一把抓住将它全部拖了进来,也好晒一晒一连闷了几日几乎要生了霉的人。
颜卿打坐完毕,走到窗缝边手指绕着那缕日光把玩。她在屋中一连闷了几日,整日整日的不出门只专心修炼打坐。
一连几日了魔界的人始终没走,她虽偏安一隅可何意居还是不知不觉热闹了起来。
“湮初小子你休得再浪费水!要学煮茶就跟着魔神大人好好学,不要再自己瞎做茶嫌不好喝又要泼洒出去。”
湮初像是又将自己刚煮好的茶泼洒到一边给花园沤了肥,只听勒于龇牙咧嘴的抽气声响过,湮初悠悠道,“二师父啊,这里不是寒暑天,水没有那么珍稀的。”
“臭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可是女孩儿,你你你不要再追着打我了……”
一阵打闹声过后,颜卿的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
沉静了片刻后,她将门轻轻打开不大不小的一道缝隙,习惯性的往下看去。门外依旧空无一人,只是门口地面上果然又放了一个新的花环。
颜卿俯身将花环拾起,反手关上房门再次将外间明媚的日光隔绝在外。窗边的矮柜上已经依次摆放了三个花环,她捏着手中的花环一时无措。
门外依稀响起青鹊的声音,“我们湮初小时候想摘一朵花你都不让,这会儿倒是辣手摧残了那么多花,现在怎的不说爱护花朵了?湮初,过来让小师父再把个脉……”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响起湮初的叫声,“我不敢了不敢了!”
“你又把我熬的药倒了?臭小子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你倒好……你,你真是……”
“看吧,什么东西在她手里能有个好?寒暑天难得生出些花花草草,放她手里不是平白糟蹋了!”勒于嘀咕道,“可是神女不一样,我们惹她生气了。”
话音渐渐落下,寂静得能听到倏然花落的声音,听到微风清扫落叶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声响,紧闭的房门完全打开,而门内之人已是站在门外。
太阳洒下一层金光均匀地铺在庭院里,天湛蓝得像浸透了水般,和风轻拂着好似能吹拂进心间,忽而明媚了那双眼睛,明媚了整个人。
燎了正在花架下摆放碗筷,勒于青鹊均是凑在一处花田旁,湮初像是跑得气喘吁吁正站在花田的另一侧,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停了手下的动作,遥遥看过来。
“谁去集市买点瓜果蔬菜?”后卿从厨房走出,话音过后也微微一怔,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颜卿,他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便见颜卿抬脚径直走出何意居。
“神女……”燎了轻唤一声,伸着手无能为力。
湮初向她跑着,没跑两步只见一个黑影划过来当头套在她头顶。她伸手摸了摸,径直扯下来放在鼻尖嗅着嗅着,眯了眼睛捧着花环,高兴得早忘记原先是想做些什么。
勒于低头想了想,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抬脚追过去。
湮初刚想向勒于炫耀一番,抬头刚好碰见他追出何意居走远了,不禁喃喃着,“二师父是要去做什么,怎么看起来这般悲壮……”
燎了缓缓摇头,“总之不会对颜卿神女不利。”
一阵静默后青鹊突然想起来,“我主您说要买菜?我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湮初好像忘记了方才自己将青鹊气得追着打她的那一茬了,将花环往头上一套自告奋勇跑到青鹊旁等着出门。
“不许!”燎了白了她一眼,“身体刚养好不能出门。”
青鹊咳了一声,纠正道,“何况还没养好,药还得继续喝。”
湮初哀怨一声转而向后卿求救。
“不可。”
湮初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就是不起来,燎了和青鹊怎么哄都没用。
后卿看着无赖一样倒在地上的人,默默想起从前勾陈在世的盛景。那是最最端着礼数教养的一个族群,也是最明白是非善恶的。
想到这儿后卿对地上的泼皮无赖道,“赶紧起来,喝药调养好了的话过几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真的?”湮初还坐在地上,却已经不哭闹了。
“是。”
“我主三思,”青鹊突然道,“听说湮初之前被人追杀,颜卿神女布玄武甲也是因此。若出去……”
“无碍的青鹊,”燎了打断道,“她出去也好。”
后卿点头,转身离开。
待湮初也蹦蹦跳跳地进屋去了,青鹊忙拉着燎了道,“若湮初出门,你就不怕她再遭杀手?你怎能让你那宝贝徒弟出门送死!”
燎了拉了他衣袖一把示意他轻声点,看他平静多了才道,“你想想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青鹊掐算着时间,突然脸色一变,“难道是去那个地方!”
“她是该去的。”
青鹊只叹着气,不再言语。
颜卿寻了一处矮山靠着溪流,便在溪流边打坐修炼起来。今日天气甚好,此处又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看着秀美又是灵气充沛,打坐一会儿便觉得精力充沛似乎大有成效。
勒于一直隐在周围等着,起初他还担心颜卿想不开,但看她一直在修炼才放下心来。听说这位颜卿神女是勾陈,也难怪看他们几个不顺眼。哎,可是勾陈啊……
勒于闲在一旁无所事事,瞧见那便溪流甚好。来此的几日他也没顾上到附近逛上一逛,困守寒暑天一万年了,他都快忘了红花绿叶蓝天绿水是个什么样子了。也亏了魔神大人种植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也算让他将一万年没再见过的花草好好看了几天。
瞧着旁边溪流欢畅,勒于一拍脑门脱了鞋直接淌进水里去。
林鸟啾鸣回响,溪流水声逐渐变得嘈杂,哗哗不绝。只见勒于不知从那儿弄了个木桶,这会儿正兴高采烈抓了一尾黄鱼,黄鱼出水溅起漫天水花。水花之下那木桶中竟还游着几尾黄鱼。见颜卿瞧过来,勒于忙赔了笑脸轻轻将鱼抛入水桶,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她惹她不快。
望了一会儿,颜卿起身便往山上走。她这一走,勒于也抱着木桶小心跟上。颜卿行得快他便大步跟上,颜卿行得慢他便放缓了步子跟在她身后几丈远的地方挪着走。
这样忽快忽慢走了许久颜卿终于停下来,她气急转身将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勒于喊过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勒于一向嗓门大得很,这会儿在颜卿面前倒是难得压低了声音,怕吓着她一般答道,“我捞了几尾鱼,一会儿带回去做了鱼汤给神女您和魔神大人补补身子,还有湮初小子大病初愈也是要好好补补!听青鹊的话天天总喝汤药也不好,是药三分毒……”
“为什么跟着我?”
勒于是个直肠子又是个只好打打杀杀不通文墨的,所以说起话来直白得很。
“我怕神女看到我们不痛快,为难了自己,怕您想不开啊!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们魔界来的,因为一万年前的神魔大战是魔族屠尽勾陈!”
话音一落霎时间天翻地转,颜卿只觉得耳畔嗡嗡地眼前的景象晃了一大晃才恢复如常。
湮初拍着胸脯为燎了作保,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后卿又说,“如果我没有杀害勾陈……”
如果,如果?
她竟险些信了,她竟险些信了他们,信了那些灭她全族的魔族。
“那桩事情大家都很后悔,想着如果能补救让我们做什么都行!战后我魔族被罚困居寒暑天,一万年了难道我们真的出不去?难道我魔界中人真的便甘于守着那极苦困境过活,真的不敢反抗吗?不过是因为……因为我们心中有悔!”
勒于说着话,被胡须层层遮掩住的胡须下竟也浮现出悲痛的神情。只可惜颜卿却已沉浸在魔族屠尽勾陈的消息中,忘乎一切。
曾经有诸多猜想,诸多闲言碎语外界揣测,终于都在今日,由一个万年前参战的魔界长老给了定论。
勾陈全族,确实是为魔族所灭。
勒于说着说着,突然发觉颜卿神色恍惚,问道,“神女,颜卿神女,您还好吗?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清了,”颜卿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大半,好半晌才能完整地吐出声音道,“全都,听清了。”
她转身背对勒于,侧过脸庞的一瞬被山风从眼眶中剐下几滴泪。她浑然不觉,脚步虚浮摇晃着如踩在云头。此间虽矮山仍是山风猎猎,衣衫被吹得翻飞在后,她整个人顿时似瘦弱得再迈一步便要跌落山崖。
她的脚步实在摇晃得厉害。
勒于大喝一声上前一把拉住她袖尾,颜卿才堪堪悬在山崖边。
“拉住我!”勒于趴在地上向崖上悬着的人喊道,“快抓住我的手爬上来!”
颜卿这才惊觉,望着勒于逐渐涨红的脸问道,“果真是勾陈全族都是被魔族屠尽?”
“神女先上来再说!”
“回答我!”颜卿固执地望着勒于,勒于双眼却逐渐变得不敢看颜卿,他的眼神飘忽起来,像是下定了大决心突然对上颜卿的眼睛,认真又诚挚地说着,“对不起!这是我们魔族欠你们勾陈的。”
话音落,他猛地将颜卿拉住奋力向上提,借着自身为支撑点将她完全送上山顶。而自己则头朝下径直向下栽去。
“勒于!”颜卿安然落地,是勒于以死相救,颜卿本能地就出手相助。她忙俯身捞人,只来得及拽住勒于的鞋子。
颜卿力大无比,按说是能将他拽上来的,但她拉住的只是勒于的鞋子,她感到悬在山崖之人很快便要掉下去了。
“松手吧,我不值得神女搭救!”
颜卿没说话只是手却抓得更紧了,隔着鞋子紧紧攥着勒于的脚腕以免脚从鞋中掉出,届时便真的无力搭救了。
“请您转告湮初,就说二师父走得开心,走得没有遗憾,让她不要,不要为我伤心……”
勒于腿脚从鞋子中一点一点脱出,倏而下落没有一丝阻碍。颜卿的手臂猛地拽回来,只拉回一只鞋子。
“勒于!”
山风似止息了,平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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