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街上的人逐渐少了,摊位商贩们也陆续收摊。颜卿收好白幡,等书生收拾妥当背好书篓便结伴走了。
时值夏日阳光正足,却也将人影拉得斜长了些。路过街角酒肆的时候,颜卿依旧打了一壶酒。结账的时候见书生还站在门外,眼睛只盯着她握酒壶的手,不由问道,“喝酒吗?”
书生不置可否,颜卿却恍似了然大手一挥,又要了一壶酒才结账。
出了酒肆两人继续往家走,过了许久书生才道,“这酒并非什么好酒,多饮伤身。”
颜卿瞥了他一眼,“你不喝吗?”
书生难得沉默,都走出好几步远了才回答,声音略显生硬,“喝。”
颜卿微微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淡很隐忍,任谁都察觉不到的。这书生又会煮茶,又会做饭会,会熬煮些很合她口味的粥食,还很会活养些花草树木。
还真是幸运。
她好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样的人。
她笑得很浅,夹着些无奈和叹息。
可这清浅的叹息声还是被书生听到了。
“怎么了?”
颜卿摇头,下一刻却见书生突然扑过来握住她双臂将她往斜侧一带,两个人靠得很近,书生脚下斜跨出去,一只手下滑握住颜卿的手,另外一只手臂伸长揽住她的腰,又是往旁侧一带。
衣摆随风划过圆弧,两人便像风中翩跹的蝴蝶划开一道优美的曲线。
颜卿望着俯身揽住自己的人一时愣住,不过也只愣了一瞬便望了望四周,不明所以道,“做什么?”
这姿势实在暧昧,她简直是被书生抱在怀里一般。
书生邪魅一笑,似乎想做出些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模样,“闻你忧叹又见你神情悲戚,索性让你换个心情。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问着,维持之前的姿势没动。此时的风没有多凉爽,漱漱吹来却带来一些暑意让人心烦意燥。明明夏日,书生身上却没有半丝炎热汗意。
颜卿白了他一眼,直接推开他继续向前走。那眼神,像是在说:神经病吧。
书生他咧着嘴哈哈笑着,明显并不在意她这番评价。
不过在颜卿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才转头望了眼碎落在地上断成两段的几支银针。
先是在碗口和汤中下药,现在又是暗器。接下来不知还会有什么。
书生笑意盈盈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颜卿走出一段察觉书生还没跟上,不由停下来看看。这一停,书生见她在等自己便什么都不顾了,几步追了上去。
书生话很多总是说个不停,小打小闹着让人觉得这条路好走了不少,很快就到家了。只是不巧,懿蕥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直到书生把晚饭都做好了才回来。
书生看着他啧啧道,“中午姑娘还说一兄做饭好吃想常吃,晚上你就撂挑子不干了,这不是成心吗。还得是我做饭……姑娘也不爱吃我这饭。”
颜卿额角跳了跳,本想就这么算了,却也知道依书生这性子定是要没完没了。于是凑近书生低声道,“懿蕥难得做饭,需要多鼓励。”
“哦?”书生眉头一挑,示意她继续说。
颜卿按了按额角,只得接着道,“你就不同,你做的饭一直很好。”
“哦!”书生得了便宜,坐直身子声音突然拔高了些,“原来姑娘还是喜欢我的。”
书生说着一边挑眉看了看懿蕥,眉目中尽是挑衅得意之色。你看,姑娘中午说吃你做的东西很幸那个什么福的只是鼓励你而已,她还是更喜欢我的饭菜的!
“嗯嗯,喜欢你喜欢你……”
颜卿附和着,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懿蕥没搭话,拿起筷子。夹菜的时候突然道,“下午我散步去了一趟城南,发现这寻人的告示你看看是不是你。”
懿蕥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里面还有一副粗略的人像,看着有些像书生。
告示大意是,与亲人走散打听到他曾出现在附近,特此寻人,将于城南郊外村子等候,盼归。落款是:妻。
“是不是你未婚妻来寻你了?到城南郊外一来一回地需得半天光景,不若明天一早去看看,别让姑娘家家等太久。”
“真的是她吗!”书生立刻扔了碗筷一把扯过寻人告示,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太好了,可算是寻到了!”
可没一会儿他笑意渐渐止了,面上涌出几丝愁绪。
颜卿饮了口小酒杯的酒道,“这是何故?”
“万一是我未婚妻家里人来框我的怎么办?”
“你不是说她不是家里亲生的吗?既然她离家跑了,想来她家人不会再干预你们的婚事。”
“可是她和家里感情亲厚地很,万一她家里愿意继续认她做女儿,继续干预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书生捧着酒壶,扬起就往嘴里灌。灌了好几口后才道,“万一是她家人,想先找到我,用我逼我未婚妻现身,目的是找到她。至于我们的婚事,继续横加阻碍要如何是好!我不能给她添这许多麻烦!”
颜卿伸手欲夺书生手里的酒壶,书生一扭身又猛灌了几口酒才放下酒壶。颜卿一把抢过倒了倒,果然又是一滴不剩!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便买三壶了!原本两壶也是够喝的,可书生做菜的时候非要用酒去去膻味,用掉了一壶酒。仅剩的这一壶她也没喝两杯就让书生咚咚咚几口入肚了。
颜卿放下酒壶,满脸冷淡,“所以呢?”
“要不你明日悄悄帮我去看看吧!你是姑娘家,若真是遇到我未婚妻了也好说话。若是遇到了她家人,一来他们并不认识你,二来,他们总不至于对一个姑娘怎么样吧。”
“我为何要帮你?”颜卿放下筷子,一副明显不想帮他的样子。
书生赶紧道,“就看在这么久我又是煮茶做饭又是照顾花草还出卖自己给你……”
哈?
不光是颜卿,连一直作壁上观看戏的懿蕥都张大了嘴。这是……卖身了?
书生扯开衣襟伸手进衣服里面一阵乱摸,最终摸出了几个散碎的银钱。“姑娘你看,这是我最近赚的所有钱了,都是我出卖自己的手艺,卖字画得来的。现在全部给你。”
眼看着颜卿就要松口了,懿蕥忽然道,“其实我觉得,找未婚妻这事还得是你自己去办。别人做都不合适。”
具体怎么不合适,懿蕥也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只觉得都让书生说了,自己倒找不出书生自己去的好处了。
不过此时似乎没有人听到懿蕥的话,颜卿缓缓点了点头。
像是怕她反悔一般,书生立刻将所有的银子都推给颜卿。
“我赚的所有银钱悉数上交,还请姑娘一定帮我!”
书生郑重地说着,趁人不备时眼睛却悄悄瞥了眼懿蕥,嘴角悄悄勾了勾。
颜卿答应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是以第二日没有出摊,清晨便出发去了城南。书生则由于心中焦急按捺不住,也没了出摊的心情。从早上就开始围着院子打转,好不容易才老实安静地坐会儿。
懿蕥懒得看他这上蹿下跳地,只觉得心烦意乱,随意找个理由就出门去了。
书生一个人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煮了一壶茶自斟自饮。
清晨天气不算热,院子里穿堂风来回来去清爽极了。从这里到城南郊外一来一回至少要半天的时间,所以颜卿最早也要午后方归。
若今日去的是书生,便是颜卿独自一人出摊去。整整一上午,谁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即便是颜卿独自去,意外也没准会随行的,端看这意外自己是个什么心思。
书生端坐着,穿堂风吹过时不知从哪儿带了片叶子到他肩上。他随手拾起,拿到眼前端详了一阵便把玩起来。
那张略显焦急的脸,此刻终于松下来露出点笑意,像是成竹在胸又似乎自信满满。
意外果然变了注意,来找的是他。
清风依旧不知何时变得大了些,凛冽起丝丝寒意让人后脊发凉。
书生对着四周好好环顾了一周,也找不准究竟是何处进来的这阵怪风。而就在他身后,顺着风来的地方,早已有人取出把泛寒光的匕首靠近。
书生有所察觉,转身看了一眼。整个院子依旧是空落落的,除了他自己哪儿还有旁的人?
持匕首的人笑了笑,红口白牙脸侧绽开一个小巧的梨涡。他笑着,手起刀落一把匕首直刺而下。
书生蓦地侧身,低头捡起掉落的叶子。
这一个侧身低头下去,正好将将躲开冲他来的那把匕首利刃。
那人收回匕首,眼见着捡起叶子的书生起身拂了拂叶子上的土,再次坐好。
利刃一横,对着他脖颈划去。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再一再二不再三。”书生悠悠开口,话音一落那匕首堪堪停住。
“又是投毒又是暗器刺杀,今日怎么反倒冲着我来了?”
那人笑了笑破了身上的障眼法,举起匕首再次刺向他,“你果然看得到我,屡次坏我好事,怎能容得下你!”
书生飞快地旋身躲避。那匕首锋利得很,一击之下石凳应声碎裂。
“好匕首!”书生感叹,见他持刀再次冲他而来,连忙躲避。只是眼睛闪到大门口时,突然惊呼,“姑娘,你回来了?”
匕首生生顿住,待看清门口空无一人时便又使了十成力冲书生而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
书生一面闪避也不忘抽出时间回答,“你守在这里这么久,难道不是为了等我现身?”
“是你!”
匕首寒光再次震碎桌几。
书生震惊地看着匕首感叹,“真是好锋利,好兵器,哪儿来的?赶明儿我也弄一把!”
“凭你不配知晓!你只闪避,不敢跟我打吗?”
“看你年纪轻,让着你罢了。”
“找死!”
“哎姑娘!”书生身形一顿,对着门口大喊。
“还敢骗我!”他没有半丝停顿,匕首顿时寒光闪烁不止。
“懿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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