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湖上烟雾迷蒙,不消一个须臾便不见了玄度神君踪影。颜卿这才想起飞身直追,等了他一天不能让他这样便走了。

前方似有银白色衣角翻飞,她直追不舍穿过湖上迷蒙大雾飞过林间阴瘴直追出林子也未见玄度踪影。

“咦那仙子也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碰上玄度君。”

劳作的罪仙正集结着准备回去。不少人看到颜卿自林中飞出径直落到此处,不免窃窃私语。

“从未见玄度君飞得这么快,像被人追着逃一般?”

“胡说,月宫之上何人敢追月宫主人!”

“看这仙子一早便来了,难道是特意来堵玄度君的?何时见过玄度君这般狼狈地出来。”

罪仙中有胆大的已经明目张胆地观望起颜卿来。仙使仙役们也不便管人说话,不过规劝几句便作罢。罪仙长年累月守着月宫难免无聊,聊聊闲事增点谈资也未尝不可,还有助于增长同袍之情化解内部矛盾。

“啧啧,从来只知道玄度君种月桂是一把好手,今日终于也种了枝桃花!”

声音不大,可在这片林子中却清晰得分外惹人注目。颜卿立刻望过去,隐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看样子是个飞升上来不久的仙人,修为也没有多高深,能是犯了什么事竟到了月宫流放。她看着那人越看越觉得眼熟,明明红口白牙面目清秀得很,怎么到了月宫。

她见那人忽然对她咧嘴一笑,嘴角咧得极大露出一口明白整齐的牙齿,一个梨涡将将绽在嘴角斜侧。

“啊是你!”颜卿猛然想起。

懿蕥冷笑,“小勾陈神女,懿蕥这厢有礼了。”

“勾陈!”

“什么,这小神女竟是世上最后一只勾陈!”

罪仙一片哗然,而在这纷纷扰扰的嘈杂声中,她仿佛回到那次纷乱的大典仪式。那次她最难忘的形大典。

相传勾陈孵化出蛋即可化人形,也可做兽状,但形神不稳只可化做一种形态。待满五千岁成年后才可另行变化,随时在人形或勾陈兽状之间变换。

可颜卿还是一颗勾陈蛋的时候,便已将将是一颗死蛋了。被长白尊神游历时偶然发现,才将她带回,后又遍访各种典籍秘法才将她救活孵化出来。

但她受神魔大战戾气影响太重,且这种死而复生的本就不能与那种全然而出的相比。故她从小体弱难通术法,便是连勾陈秘术引天雷滚滚凝紫光电气这种先天便该轻而易举掌握的术法也难学成。更没想到连化身勾陈这种先天本能对她来说也难之又难。

原本勾陈化形只待到五千岁成年便可,她却因着先天不足,到六千岁才在长白师尊的术法加持下勉强化形。

她是世上最后一只勾陈,一举一动都分外引人关注。师尊便为她办了个化形大典,广发帖子,还邀天帝前来观礼。

她实在低估了人们对于稀有物种的好奇心,那日仙僚齐聚因缘境,人多远处的仙僚便看不清楚。于是有仙者们因想抢到前排更好的位置而撕扯起来。

本是私人恩怨私下解决便可,但那日天帝观礼,几人纠葛硬是闹到天帝跟前。

她记得闹得最凶的便是个看着文质彬彬的小仙,听说是下界飞升上来不久的。她本记不住那人名字,但后来天帝震怒,不知怎的竟判他流放月宫,不得传召永不能重返天宫。她心中有愧,偷偷算了几次因缘果业,见两人不亏不欠才勉强安心。只是那人名字,她却忘不掉了。

那个名唤懿蕥的倒霉小仙。想不到过去三千年了,竟还在这里。

像他这样从下界飞升上来又没有一官半职的,早就被天帝忘了。

她叹气,如此倒霉倒让颜卿对他不免同情万分,再开口时声音柔和了些,“懿蕥仙君,这些年过得可还安好?”

“好?好!在这流放之地,你还想让我过得如何好!”懿蕥怨恨地盯着颜卿,“都是因为你,都说勾陈是瑞兽,你这只勾陈一定是祸害!都是因为你!”

他越说越激动,亏得罪仙在月宫使不出仙术,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打起来了。即便如此仙役们也不敢轻心,忙上前拉住他,有的看管好其他罪仙,更有仙使走上前护颜卿赶快离开。

“勾陈……勾陈,有勾陈?” 有人开口呢喃,一直被忽略的一处桂树下正坐着一人,那人披头散发眼神迷茫又空洞,“嘿嘿,嘿!啊勾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

“章叔又疯了,快来人看看!”有人忽然喊道,“懿蕥你快来,章叔又发作了!你快来看看!”

懿蕥赤红着眼睛,似乎突然被惊醒,挣开仙役跑去看树下被称作章叔的罪仙。那人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臂,一手指着人群,嘴唇不住颤抖道,“勾陈……勾陈?有勾陈!有勾陈?”

懿蕥将他扶起,远远指着,“那个人,就是世上最后一只勾陈。”

章叔看着颜卿突然大笑,“哈哈哈,嘿嘿,嘿,勾陈!”

他哈哈大笑猛地挣开懿蕥向颜卿扑去,好在一旁众人眼疾手快帮仙役一起拦住了他。

仙使借机劝颜卿赶紧离开。

“神女勿惊,那章叔是个疯魔的。只是平日鲜少发作,今日不知怎的又发起疯来。”

颜卿被人护送着离开,回头只望到那人疯了似的扑来。那双眼睛似狂似惊,如惊弓之鸟又似有万顷悲凉翻涌不息。

“他是什么人?”

“这个小仙也不知,”仙使面露难色,约莫是盘算了一阵时间,“只是小仙初来此处他便在此,算下来小仙也在月宫看守五千年了。”

颜卿略略点头,由着那位仙使送她回藏书阁了。她定下心神,反复对自己强调,那些人那些事只要与她无关的,何须再多计较。

只是还玄度神君一事,看他今日避她不及的样子,当是场持久之战,她还要从长计较。

勾陈朱砂笔横握于半空,笔杆末端抵在下颚一下一下戳着。

玄度神君为何要对她退避三舍?难道她在凡间所作所为当真阻了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场修行历练?才会令他对自己这般厌恶到了这般田地?

还是说凡间的经历让他产生了某些误会……

她放下笔,手掌握拳扣在桌案上。不论怎么说,他对她定是有些偏见的!

于是颜卿每日日出而往日落前归,一天天守着那株月桂,却也只能见到玄度神君半片衣角。待她寻迹追出去,便只能见到结束劳作集结回去的月宫中人们。有时连半片衣角都寻不见,只得悻悻而归。

望舒说过玄度每日都要去看一看那株月桂,这个习惯多年不改。但月宫寒冷尤其落日以后,颜卿又是尤其惧冷的便只得白日外出。也不知是否玄度神君知晓了这一点,故意避开了她。

勾陈朱砂笔一下子被拂落,在纸上狠狠划出一道弧线。颜卿拂案而起披上望舒送的那件火鼠裘绒披肩便出了门。

月宫的夜晚极为寒冷,从太阳神车奔走偏斜开始降温至夜幕降临如坠冰窟,直到第二天金乌跃出汤谷,温暖才回归大地。颜卿自幼畏寒,来了月宫后更是整晚整晚地待在藏书阁,从不敢踏出一步。直到今天才真正领略月宫的夜。

少了金乌照耀的大地便只剩下月华袅袅夹着丝丝寒气不断升腾而起,淡黄的光晕足足晕染有一人高。

颜卿紧了紧火鼠裘绒披肩以最快的速度行至西极之地的那片月桂林子。

令她没想到的是,夜晚的月桂更是明晃夺目,如幽冥之焰暗自绽放。银黄色花瓣飘摇,十里幽香久久不绝。整个林间如坠梦境般静谧幽深。

原本日落罪仙归囚房,谁想晚膳过后竟是罪仙散步休息的时间。一群曾经犯了事的神仙们各自系了斗篷围了披肩散在林间的空地上散步或事靠在一起闲聊。哪里有半分被囚禁起来的罪仙模样。

人群中竟还有一意料之外之人,看着和罪仙相处倒也分外融洽。

娃娃脸的神仙一身赤袍,袖口腰间皆是繁复花纹。似是不惧寒冷竟只穿了日常的衣袍。见她走来,他立刻从人群中站起,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见到她是很是惊讶,“颜卿!你竟这时候出门来了?”

围坐一起的人群忽而都看向她。

“颜卿神女觉得这月宫如何啊?是不是跟传言完全不一样。”

“这里这么好,仙子就别走了,留在月宫吧。”

“待在这里做什么,陪我们这些人吗?这神女年纪轻轻的可别耽误了人家的年华青春!”

“瞧你说的,咱们玄度君不也尚未议亲事!”

“我看可行,女娃娃不若留下来给我们玄度君做夫人吧!我们玄度君多好,年少有为,天界能有几家儿郎比得?”

“是啊是啊……”

不一会儿休息的罪仙们纷纷围了过来,玄烛也混在人群中凑起热闹来。

“我,我……”颜卿一时不知作何解释,见玄烛也没有半点维护他自家大哥的意思。眨了眨眼突然低头,遮掩了面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底染上几分惆怅与忧伤,开口声音不免多了几分沮丧,“玄度神君何等神仙,颜卿自知配不上,从未痴心妄想。”

她正演得情真意切,有人突然在人群轻笑出声,又是一声轻哼过后那人声音格外突兀。

“真是应当为颜卿神女搭个戏台子才是,不是早便将玄度君迷得直说要娶你,现下又来我们这里装傻。哼,可笑!”

也只有懿蕥能发出那么讨人嫌的声音,他双目含恨狠狠地剜着颜卿,嘴上不积半点口德阴阳怪气地说完一整句。

可霎时间却让她格外清醒。

仿佛有山石破裂翻滚的巨响回荡,她一直不去想好像便能忘记一样。现下那番话又忽而响起,回荡在脑海经久不绝。

“若能活着,我娶你——”

颜卿瞪大了眼睛,一时没看到玄烛尴尬地挡住脸意往人群中缩了缩。难道玄度神君这般对她竟是因为怕她因此缠上他?

不知是否她的神情太过变幻莫测,罪仙们显然更兴奋了。

“玄度君来得刚好,你这株桃花栽得正是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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