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雪夜炉火

七日之期,转眼便至。

御书房内,金炉沉烟,静得只闻铜漏水滴之声。

玄烈帝负手立于御案前,案上摊着三部合提的奏本,朱笔批语未下。

片刻,他命历公公以北境边防之事为由,召北定王入宫觐见。

不多时,历公公入内通报:“陛下,北定王已候于殿外。”

“宣。”

苍玦踏入,一袭深衣,外罩貂裘。他至前,俯首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玄烈帝挥袖示意,殿中侍立的宦官宫人尽皆屏退,只余父子二人。

玄烈帝他目光落在折子上:“此乃兵部、鸿胪寺、都察院三家同提的奏本,你可知他们如何说?”

语声不高,却如山岳压下。

苍玦一怔,抬眸目光掠过烈帝面容:“儿臣不敢妄言。”

“我知你潜人去了清江渡。”烈帝淡然道。

苍玦忙俯身再扣:“儿臣越制,理当受罚。本欲有确实进展,再面禀父皇。”

“说吧,查到些什么。”玄烈帝缓缓转身,盯着他,眸色幽深难测。

“现场残留军需火油,亦找到与寒隼关刺杀王妃时制式相同的红羽箭。鸿胪寺卿杜思礼执意以意外走水定案。”苍玦如实回禀。

“你如何看?”玄烈帝又问。

“鸿胪寺卿不过三品,纵有胆色,亦不敢刺杀和亲公主,背后必有人借其手遮掩。军需火油出现在互市,恐非单为纵火生乱,更有可能涉军需外泄。”

殿中一瞬静若寒潭。半晌后,玄烈帝笑开:“始终是你最敢直言。”

他缓步而行,直至苍玦身前:“你过往征战沙场,少涉朝堂纷争。然而朝堂亦是风云诡谲之地,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却是暗流汹涌。朝局讲究平衡,若旧有平衡难以打破,便需引入一股外力,从而风浪再起,平衡重定。”

苍玦骇然,方才彻悟。原以为父皇遣他促成和亲,只为韬光养晦、休养国力,却不想亦是借此契机,撕裂旧局,重塑权柄。此举可谓一石二鸟。

玄烈帝收声片刻,方道:“互市新开,正需安稳,你须谨慎行使。凡是暗流,在暗里查便可。”

话锋至此,既是托付,也是告诫。

苍玦拱手肃声:“儿臣谨遵圣命。”

玄烈帝凝视他良久,忽又问道:“凤仪公主,你如何看?”

“不似寻常闺中女子,有识见,有心思。”

烈帝缓缓点头:“贤帝并非以惊世大略立名,而素来善御人心,善用权术。听闻凤仪公主自小聪慧,常伴贤帝左右,耳濡目染当有几分手段。她今在风浪中心,你应当善加利用。”

苍玦沉声道:“既如此,贤帝将她送来,恐不止是单纯求和。”

“长久之谋,你自当细察。”烈帝言辞意味深长,“但至少此刻贤帝主和之意不假。”

“儿臣明白,谢父皇教诲。”

苍玦在宫中面圣时,华槿也未得闲。

王府总管季直今日捧着厚厚的几叠账簿来寻她,说是苍玦已将此事交由她来裁掌。

季直在华槿案前铺开厚重的账簿,列着月例、采买、庄田之收,织成一张纵横的银钱大网。季直俯身,低声一一叙明:

“这是府中总账,另有内苑分账、外庄分账。府中食用、赏赐、药材采买,皆在内账之列。各处庄田入银,皆在外账之内。每月例支照常,由王妃钤印后,方可施行。”

他边说,边将朱印与一叠往来票据呈上,声音沉稳:“大额银两支出,例需主母覆准。若与外商有账往来,底簿亦要留在府中,以备覆查。”

华槿静静听完,纤指轻轻掀过几页。账目之繁复,银钱流转之大,胜过她在玉国时所管内廷女官及亲卫的月例。单是一月薪饷与赏赐,便足以养活一个小县。

她骤觉重压,账册看似井然,细究起来却错综复杂,绝非一时能理清。在她尚未熟悉府中细务之时,若有人心怀不轨,稍加掩饰,便足以蒙混过关。

季直垂手候立,神色谨慎。

华槿收回手指,抬眸含笑:“有劳总管,本月之事依旧依例照办即可。我既为王府主母,便自当谨守中馈,不敢懈怠。只是新入王府,尚需时日熟悉府中诸务,往后还要劳烦总管多为我细细解说,免我有不周之处。”

她语调虽轻,却不失威仪。季直俯身称是,恭敬退下。

室内一时静寂,华槿垂眸,纤指轻轻抚过账册的封面,轻轻叹息,这门功课终是逃不掉的。

夜深,府中各处渐次熄灯。

苍玦自宫中面圣归来,先在外院处置了军务折奏,入夜方归正院。沐浴更衣毕,推门入卧,却见室内空空,并无华槿踪影。

他眉心微蹙,转步而出。

廊下,见清颜正捧着熬好的汤药匆匆往书阁的方向去。她瞥见苍玦,忙止步行礼:“殿下,王妃仍在书阁理账。”

苍玦扫了眼她手中的药盏,声色微沉:“她身子不适?”

清颜面色迟疑,含糊道:“王妃自黄昏起便一直在书阁未曾停歇,稍感不适,奴婢便配了汤药送去。”

苍玦剑眉一挑,心中略有腹诽,但手却伸去接过药盏,淡声道:“你下去吧。”言罢径直转身,往书阁而去。

书阁内,灯火正明,窗开了半扇。铜炉里香气氤氲,案上摊着厚厚的账册。

华槿倚案而坐,乌发挽得整齐,纤腰微俯。她双目专注,却拧着眉毛,一手按在腹上,面色略带苍白。案旁茶盏早已凉透,半点热气不存。

苍玦立在门口,静静望了片刻。只见她忽而身子一缩,手抓攥住腹间衣襟,眉眼都皱了起来。

他眉峰一沉,抬手推门入内,语声冷厉:“身子不适还强撑?账本如此好看,比命还要紧?”

华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怔,身子微微后仰,抬眸唤道:“殿下……”又看了眼窗外天色,“什么时辰了?”

“该休息的时辰。”他将汤药放到案上,“腹痛?”

华槿将账册轻轻合上,侧放在一旁,才伸手去拿汤药。她低着眉眼,勺子搅过药面,然后浅浅啜了一口:“嗯,无碍。”

苍玦盯着她,眉头未展:“是吃食不合?”

她摇了摇头,嗫嚅:“不是吃坏东西。”

“那是缘何?”他又问。

话至此,勺子抵在唇边,她眸子抬了几分,望向他疑惑的面孔,烛光映出一层浅红在她脸颊:“夫君果然不懂女儿家的事。”

苍玦眉心紧蹙,只觉得她在打哑谜。

华槿唇角弯弯,补了一句:“是每月都会疼的…月事。”语罢她便低下眼睫,继续喝汤药。

苍玦表情僵住,喉结微动,清了清嗓子:“如此就更该早点歇息。”

“夫君所言极是。”华槿从善如流,将最后一口汤药喝完,放下药盏。起身时却因久坐,双腿一阵发麻,手扶案几,半晌没能站稳。

苍玦见她杵在原地,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她身边,伸臂便将她横抱而起。

照旧是如此的不由分说,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前便是他的侧颜,她的鼻尖擦过他的皮肤,如今他衣服上同她是一样的香气。

夜空沉寂,院中只余靴履踏过青石的声息。琉璃灯洒下的光晕将他孤傲的眉目染上一丝暖意。

寒气扑面,她不由更往他怀里缩了几分,脸颊轻轻蹭在他颈侧。他垂眸,心头忽然生出“温香软玉”四字。

行至正院,清颜已先推开房门,内里炉火映得帷帐微红。他将华槿安置在榻上,她面色苍白,身子弯着,额间沁出细汗。

苍玦皱眉,唤清颜上前。清颜俯身诊脉,片刻抬头禀道:“殿下,王妃寻常月事便会腹痛难忍,方才汤药已进,只需静卧温覆,渐可缓解。此痛并无良方,只能耐过。”

苍玦沉吩咐:“替王妃整顿安歇。”

清颜应诺,遂命人备来热帕,为华槿略作擦拭,换了宽松寝衣,扶她入榻歇息。苍玦在外间静候,待清颜收拾停当方才复入。

帷帐低垂,炉火轻跳。榻上华槿蜷卧一隅,缩作小小一团。

苍玦坐到榻沿躺下,见她将唇瓣咬得几近泛白,他侧身对着她,问道:“很疼?”

她睁眼,一双小鹿般的眼镜微红,她点点头:“玄京太冷了。”

她并非不能耐疼之人,只是自身子虚弱后,每逢月事格外难熬,寒气一侵,更是疼得要命。往日她只能自己挨过这数日的疼。

苍玦头一回见她承认自己吃痛。苍玦伸手入被,掌心覆在她小腹,温度一点点透入。华槿愣住,抬眼望他,他亦静静回望。

她开口,嗓音轻颤:“夫君……我可以抱你吗?”

胸中的坚冰裂开一道缝隙。苍玦未做迟疑,伸出另外一臂将她揽入怀中。她调整姿势,脸颊贴在他肩头,双手抵在他胸前,似是贪恋着他的体温。

她在他怀中,呼吸渐缓,面色渐安。他却久久未能合眼,只觉怀中人温软如雪夜炉火,既能暖人,又有时灼人,始终叫人难以放下。

甜不甜?嘻嘻

明日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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