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柏叶原本要敲门的手在空中急刹住,而她本人则瞠目结舌,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像中了定身术。
什么玩应儿?!
她刚才惊鸿一瞥是不是看错了,那酷似人头、还在滴答血的东西,应该咱外婆追赶时髦,哪儿搞来个艺术模型吧。
不确定,再看一眼。
这一看倒好,关柏叶正正好好对上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白与无神放大的瞳孔半遮半掩地藏匿在帽子之下,正对着窗外。
看面孔,这似乎是个与小红帽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惜,已经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关柏叶忽然回想起锅中煮着的肉,这下她总算明白那股鲜香中隐约掺着的腥臭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人肉。
而外婆突然亲切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就像在祝福自己喜爱的孩子。
在确定外婆手中拿着的是真的人头后,关柏叶腿软得已经站不住了,她贴着墙壁脱力滑下去,最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有点痛,但顾不上那么多,因为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在她脚下,那些泥土变得扭曲模糊,又重新组合,她仿佛看到了男孩的脸。
男孩开口,声音沙哑地对她说:“姐姐,我好难受啊,求求你救救我吧。”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对吧?”
“你要怎么做,是要懦弱地逃走吗?你为什么不能救我呢?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呢?你为什么不能反抗呢?”
不,不要。
关柏叶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无声地开口。
她已经发觉自己出现幻觉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尤其是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死人。
可是现在她既没办法吃药,也没办法拨打那个人的电话。
这个鬼地方,她都已经好久没发作过了,现在它们却接二连三地出来刷存在感,还嫌不够给她添堵吗?
并且,到底是那个家伙把好端端的童话故事改得一塌糊涂,人不人鬼不鬼的,外婆甚至成了吃人的那一伙了。
“——你会失去所有你珍重的事物。”
最后,男孩带着绝望宣布了这个诅咒。声音终于停下来,关柏叶也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她在心里自嘲:“哈,我还说这是要演狂人日记呢,结果谁吃谁都不一定,到底我跟她谁才是狼人啊。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个死小孩的一顿说,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趁早哪来回哪去吧,
什么假扮小红帽的任务,通通滚一边儿去,当然是活命最重要。
【温馨提示:请玩家不要逃避任务,否则会得到惩罚,终极惩罚会危及生命。】
黑字适时出来碍眼,关柏叶不耐烦地敷衍它:“哎呀,我这不是得先做足准备,一鼓作气重头再来吗。玩家的事儿你少管。”
黑字不甘地闪烁几下,像受了委屈一般渐渐消失。
关柏叶勾勾唇角,还没等她从这欺负黑字的阶级胜利中开心一阵,头顶就炸起一连串的震响。
“砰砰砰!砰砰砰!”
这声音像催命一般,关柏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声源就近在耳边。
她一点一点地抬头,循声看过去,一张脸紧紧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五官都被挤得扭曲变形,沾了血的猩红嘴唇向两边扯,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在人脸的左右,两只手掌狠狠地拍打玻璃,留下了好几个带血的手掌印。玻璃发出不堪其重的声响,好在坚持住了,没有裂开。
见到关柏叶看过来,外婆停下动作,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的声音像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刺耳极了,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哭是笑。
关柏叶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爬起来、行动起来,反击也好,逃跑也罢。可是她的生理本能让她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能维系原本的姿势,像只呆鸡,傻愣愣地待在原地。
她看见外婆打开窗子,探出脑袋,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似乎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好好开怀大笑了一番。
“我的乖孙女来啦!快进屋,‘菜’马上就煮好了,”外婆停顿一下,打量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可惜,缺了几样佐料,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尝尝汤,汤很美味的。”
……孙女?
把她认成小红帽了?
没戴老花镜?
这始料未及的发展让关柏叶生出许多疑惑,但正是这么一转折,让她找回了一些力气,总算能站起来了。
她看向外婆,由仰视转为俯视,并清了清嗓子,把声线夹得与女孩类似,既然对方老眼昏花,那她就不介意对对戏。
虽然害怕得快昏过去了,但关柏叶强撑镇定,“嗯”了一声。
她大步走到木门前,敲了敲,同时捏着嗓子说话:“外婆,帮我开一下门,我进去陪您喝汤。”
关柏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终于木门嘎吱嘎吱地打开。
【任务「假扮为外婆孙女,并让她开门」已完成。】
【请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打扮成狼外婆的模样,在外婆家等待小红帽的到来。】
可是伴随着木门的开启,一碗热腾腾的汤递到面前,隔着头套关柏叶都能感受到铺面的热气。
“喝吧,乖乖。”
关柏叶盯着碗,瞳孔放大了一瞬,那作呕的气息溜进头套,直往她鼻腔里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外婆又露出怎样的表情,关柏叶就一概不知了,因为她很可耻地落荒而逃了。
她埋头一个劲儿往前,跑了好久,久到身边又变得绿油油一片,原来是她慌不择路,竟然是又跑回森林里去了。
关柏叶扶着树干,弯着腰呼哧带喘,刚才跑得太急了,她现在肺生疼,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好丢脸啊,她这一路连滚带爬的,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但其实人家外婆好像连大门都没迈出去,就站在原地,像欣赏毛线帽子一样欣赏她屁滚尿流的“英姿”。
人家压根儿就没追,这一顿逃跑只是她自己的独角戏。
真的好丢脸。
关柏叶崩溃地抹了一把脸,在觉察手心那毛茸茸且软乎的触感后更奔溃了:她们两个到底谁是狼啊,这头套不行送给人家戴吧,她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狼姐姐?”
女孩在另一棵树干的背头探头探脑,看向关柏叶的眼睛饱含着困惑,想不通短短的时间内,此人怎么忽然累成这副狗样了。
关柏叶累得直不起腰,还口干舌燥的,就佝偻着半死不活地冲女孩的方向摆摆手:“嘘,我歇会儿。”
女孩左顾右盼,见没发现什么危险,就小步从树后走了出来,像打量一个稀有动物一样观察着关柏叶。
女孩的耐心显然比关柏叶要多,她默默地等待关柏叶气息稳定,才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关柏叶扭头,正对上女孩的脸。女孩的眼睛大大的,眼珠是乌黑的,眼白上没有一丝血丝。
关柏叶同她对视,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颗人头,赶紧扭头不去看她,好悬没吐出来。
要是真没忍住吐在头套里,那可就太恶心了。
女孩见到这个反应却误会了,以为关柏叶是在嫌弃她,生气却又不敢发作,原本肉乎的小脸现在皱成一团。
关柏叶捂着嘴,按捺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给她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而女孩就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彻底安静下来,半天都一言不发。
“真倒霉啊,好血腥的童话故事,一点都不安全。”女孩叹了口气,嘟囔道。
关柏叶闻言竖起耳朵,敏锐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能说吗?”
“可以说,只要现在不是我们两个正在进行的戏份就可以。”女孩摊开手,表情严肃,“狼姐姐,我的身份是小红帽,我们结盟吧。”
关柏叶答应道:“可以联盟,我需要你的力量。但你先详细解释解释,什么叫做‘不是正在进行的戏份就可以’?”
女孩点头:“比如说我们最开始在森林的对话,那一场的戏份就是‘大灰狼与小红帽聊天’,因此我们两个都不可以透露自己是玩家的身份,但是可以搞点小动作,悄悄传递一个信号,试探彼此能否对上脑电波。”
原来如此,当时的女孩果然是故意的。
“但是现在,我的戏份,或者说是任务,是‘给外婆采野花’,我们在当下的戏份中没有产生互动,就可以自由地谈话啦。”
关柏叶大致明白了,于是又虚心请教:“一开始我云里雾里,拒绝完成任务还受到了惩罚。可是现在我的任务与外婆相关,我逃了回来,怎么到现在都一点事儿没有呢?”
女孩解释道:“你直接拒绝肯定会有惩罚嘛,现在顶多算你任务中断,不会惩罚你。但是也不要想着拖延太久,要是想靠这种方式磨蹭时间,一定会有比惩罚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关柏叶听后陷入沉思,她努力地消化女孩灌输给她的知识,但显然此刻有些消化不良。
算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还是慢慢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眼前的事儿,外婆那边可不好搞定。
怎么办?如果要做下一个任务的话「扮演狼外婆」的话,必须得回到外婆的小木屋。
而吃与被吃的关系对调了,回去意味着她不得不面对吃人的恐怖老奶。
得先找到应对外婆的办法,不然直接回去和送货上门有什么区别?
关柏叶把这个问题同样抛给女孩,两人一齐陷入沉思。
让亲孙女小红帽上阵?不行不行,万一外婆心血来潮想吃煲崽饭怎么办,她可就这一个盟友。
要是能有个趁手的武器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武力压制对方。
尤其是热武器……
想到这里,关柏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们去找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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