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安川省,芙蓉区,清原县。

没有喧闹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安静的咀嚼声。

门上暗红色双喜才刚贴上去不久,就被一场刮进走廊的小雨浸湿掉落了半截。

“晓晓还在睡?”

屋里到处都坐得满满当当,小年轻们只能端着碗站在边上,瞅准时机才能夹一筷子早馋了许久的大肥肉。

说话的中年人有张常见的方圆脸,肤色是常年在外走街串巷带来的黝黑粗糙,不过一点都不显苍老,微微上挑的双眼带着三分笑意。

中年人身边的妇女忙放下筷子站起来,拍拍轻易就坐皱了的深灰色确良长裤,语带关心:“我去看看,别是哪不舒服。”

“别管她,这么大的姑娘一点都不懂事,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耍小性子。”中年男人语气严肃,但余光其实一直在悄悄打量中年妇女。

来参加婚礼的几家人心照不宣地笑笑,没人接腔。

林国东这些话就是说给刚结婚的刘芳听,谁不晓得他疼大姑娘那是疼到眼珠子里的,平时林晓骑亲爹头上拉屎都得夸两句能干。

“我不放心,还是去看看。”刘芳皱了皱眉头。

一墙之隔的屋子中,林晓好不容易掀开了眼皮,又因脑子里昏昏沉沉而再次合上。

门好似被人打开,屋外的光透了进来,亮得林晓又不由自主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刘姨。”

林晓潜意识里似乎知道来人是谁,而且还知道今天是她爸和后妈刘芳结婚,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吃酒席的时候。

刘芳有头乌黑发亮的黑发,双眼不大却异常清亮,就算今天结婚她腰间依然系着条深色粗布围裙。

婚礼朴素到连结婚酒席都得自己操办,更别提风风光光大操大办。

林晓的声音有气无力,简短一声称呼后跟着浓浓的鼻音。

“你这孩子,发烧了怎么不说!”

额头入手滚烫,林晓脸蛋上两团不自然的红晕,烧得连嘴唇都起了层白皮。

刹那间,刘芳心里对林晓的一丝丝不满都完全被紧张所取代。

时下大部分人生病了只能硬抗,实在扛不过去才舍得上卫生院找大夫看病,谁都心疼那几块钱。

可林晓高烧来势汹汹,刘芳一个刚进门的后妈哪敢拿主意让人硬抗,只得赶紧转身去隔壁找林国东。

林晓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任何知觉,意识一直晃晃悠悠地飘浮在个黑色空间中。

这段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是眨眼间。

长得林晓接收完了原身的全部记忆,可短得没给她消化的时间又忽然从黑色空间跌落而出。

再次睁眼,入目之处是片雪白的墙壁。

循着有些刺痛的方向转头,[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抢先映入眼底,再者才是往手背血管里滴着药水的输液管。

“小同志醒啦!”

一张皮肤黝黑的面庞忽然出现在上方,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味,几乎是瞬间吓得林晓清醒了过来。

“小同志身体素质不行,淋了点雨就发高烧,以后可得多锻炼。”女护士声如洪钟,一听就中气十足,说完弯腰调整了下输液管的速度:“你爸妈去交费一会儿就来,既然醒了就坐起来,输液室等着打针的病人多着呢!”

“谢谢护士同志。”林晓撑着酸痛的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原来她睡在一条红色木椅子上,周遭其实已经坐满了同样输液的病人,只是偶尔埋头咳嗽两声,没人说话。

“最近感冒咳嗽的人真多。”

护士绕着输液室转了一圈,端着治疗盘嘀嘀咕咕地走了出去。

安静正好给了林晓给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一点消化接受的时间。

昨天晚上刚清扫完后厨去马路对面丢垃圾,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飙车党直接连人带垃圾给她送上了天。

再睁眼就已经在输液室躺着了。

原身也叫林晓,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名同姓才选了她进入这具身体。

一九七二年的林晓刚满十七岁,十岁时亲妈在工作的幼儿园里为了保护孩子而被倒塌围墙砸死,七年后亲爸在媒人撮合下再娶。

而今天就是林国东跟后妈刘芳结婚的日子。

原身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性格极度的以自我为中心,只要林国东哪不如她意了就作天作地直到达成目的。

得知父亲要娶个后妈进门闹也没用了,便打算今天在两人婚礼当天给“她和他”一个下马威。

而这个“下马威”是淋着雨在县城里游荡两小时,饿得头昏眼花摔进了路边河里一命呜呼。

从河里爬上来时芯子已经换成了后世的林晓,之后在混沌状态下脚步虚浮地回到家。

想用作践自己让林国东难受,没想倒便宜了她。

一想到前世被撞得飞出去十几米远,估计身体也早凉凉了!

咚咚咚——

沉闷急促的脚步声在输液室门口响起,林国东抱着外套气喘吁吁地朝她走来。

“你可吓死爸了!”

烧得昏迷的女儿把林国东吓得够呛,当时什么都顾不上想,背着人就撒丫子往厂卫生室跑。

慌得根本顾不上跟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们解释两句。

“爸。” 林晓笑得虚弱,鼻子和眼睛渐渐发酸,不由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林国东把的确良外衣盖到林晓身上:“是爸没早点发现我姑娘感冒发烧了,要不也不至于严重得还要来输液。”

“刘姨。”林晓又开口喊了随后进来的刘芳,想想决定还是为自己解释两句:“我本来想着今天爸和刘姨结婚,在被窝里躺躺就好,不能坏了喜事。”

毕竟以后要跟后妈生活的是她,总不能第一天就产生嫌隙,以后还怎么安生过日子……

“下回可不能什么都憋在心里。”刘芳勉强笑了笑,语调平平淡淡:“要不街坊领居还以为我刚进门就搓磨前头门女儿!”

“谢谢刘姨。”

“都是一家人,说那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刘芳眼底的担心不似作假。

两人表现得和和气气。

刘芳往林晓手下塞了个暖水袋。

林晓又客气地说谢谢。

打完针林国东把林晓背回家,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以后要住的家。

一栋正儿八经的筒子楼。

一楼二楼是太阳食品厂的宿舍,三楼到五楼则是大路拖拉机场的职工宿舍。

林国东是食品厂采购部副主任,大大小小也算个干部,所以林家分了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和楼梯边的杂物间。

大屋子不仅是林国东和刘芳的卧室,还充当了客厅饭厅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作用。

隔壁这间屋子一直是林晓睡,林国东跟刘芳结婚后屋里变成了高低床,上铺由刚成一家人的小妹许小梅睡。

说起来刘芳也是个苦命人。

小小年纪父母就相继去世,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弟弟拉扯大。

好不容易姐弟俩都结婚日子有了奔头,弟弟却又牺牲在战场上,弟媳火速改嫁留下个三岁的儿子。

结果没几年前夫跟同厂女职工偷情被发现,为了保住工作和前程干脆提出跟刘芳离婚。

好在刘芳是烈士家属街道办给安排了个工作,但一个女人带两个娃娃日子过得还是很艰难,坚持了几年还是松口打算再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

她唯一的要求是带着女儿和侄子嫁过去,对方什么情况都不挑。

林国东看上了刘芳哪点林晓不知道,反正两人从相亲到决定再婚两个月就走完了全部流程。

今天在屋里摆两桌宴请介绍人和关系好的两家邻居,这日子也就算正式过上了。

林晓翻了个身,面朝门窗。

屋子正方形,大概二十平左右,高低床靠最里边的墙壁摆放,床尾一个自己钉的木头格架堆满了杂物。

衣柜就是几个堆在窗前的樟木箱子,箱子边用木板搭出了个书桌。

空气里的油烟味已经浸入了所有家具,连被子上都好似有股子受潮的霉味夹杂着哈喇味。

叩叩——

门被敲响,不等林晓回话门就被推开了。

刘芳端了个冒着热气的大海碗,背后亦步亦趋跟进来的女孩怯生生地瞟着林晓,模样就像只随时会转身逃跑的兔子。

空气里猪油香弥漫,林晓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似乎很清晰地感觉到了煎鸡蛋油汪汪的诱人样子。

“刘姨。”

“别起来,一会儿再受了寒气又发烧。”刘芳小心地把碗放桌上,扶着林晓靠坐到床头:“你爸厂子里有事,他去处理完就回来。”

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又把被子掖到林晓腋下,刘芳才端着碗坐到边上。

“刘姨我自己吃。”

看刘芳的架势还准备亲自把面条喂进嘴里,林晓哪好意思,忙伸出双手把碗接了过来。

刘芳顺势坐到了床边。

“中午就吃白面条,好消化。”刘芳微笑起来,眼角皱纹显得更加明显了些:“等烧退了晚上再热粉蒸肉给你吃,姨专门给你留了两块。”

谢谢刘姨。”

一大碗很普通的白水面放了点青菜,汤里点上一小坨猪油,眼下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东西。

林晓挑起面条,忽然一顿。

咽口水的声音在这瞬间安静中显得如此清晰,饥饿所产生的肠鸣紧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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