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饭桌很热闹。

周阿姨是话很密的那挂，而周叔叔会认真倾听并给出正向反馈。

弟弟周白泽则像周叔叔，性格温吞体贴，会照顾比他小的黎咚锵，黎咚锵指哪样菜说想吃，他就挟给它。

只有周渡，谁也不像。

饭桌旁边的阿拉斯加船长一丝不苟啃着牛骨头。

施书意滔滔不绝的跟黎漾讲周渡的事。

“从小就不愿意哭，一板一眼的，比他爸还老干部。我还记得刚出生的时候没声响，护士吓得用力掐他，才伸着那小懒腰嗷了一下。”

“出院后回家，那会儿还住在家属院，院里所有的姨姨奶奶都夸他省心，好带，不哭也不闹，不用抱不用哄就能自己睡觉，那时候是真的可爱。”

“后来长大了一些，也迟迟不肯多说话，对外界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喜欢自己……发呆？我就挺担心的，也有有经验的人让我们带去检查是不是自闭症。”

“还好检查的时候这混蛋配合，事事有回应，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对小孩儿玩的东西不感兴趣，比如不喜欢看动画片，但放到新闻联播就目不转睛了。”

周叔叔笑：“可你觉得这样不行，逼着他看动画片。”

施书意：“不然呢？这算什么小孩啊，跟一个大人灵魂附体似的。小黎，你看，你周阿姨我以前也是温柔淑女大家闺秀，就是因为这混蛋小时候不爱说话，我就得多说，现在变成这样，我估计他还嫌我这个妈幼稚。”

黎漾点点头，“您不容易。”

周泽夹了一大块红烧肉给妈妈，“妈妈，吃。”

“你就会替你哥堵我的嘴。”施书意继续对黎漾道：“总之这混蛋基本不用我们操心，再后来，他十六岁，我们旅游时去长青山，逛到了一间道观，你不知道多有意思，他跟一个老道长聊得有来有回，道长简直想当场把他留在道观里，我们以他还要高考为由拒绝了，但这混蛋高考就报了H大哲学系宗教学系，还跑到长青山拜师入道。”

周叔叔替妻子向黎漾解释：“他主意一向大，我们管不了。小黎，多吃点。”周叔叔挟了几箸子菜到黎漾碗里。

多年夫妻，施书意默契接收到丈夫的信号：你叭叭说了一大堆，人家光听，都没怎么吃了。

于是收了个尾就打住了：“还好小泽不像这混蛋，小泽一出生就嗷嗷哭，多乖巧啊。”

小儿子周白泽：……

年夜饭差不多结束时，施书意看向周渡：“什么时候回长青山看你师父？他昨天让你师弟寄了些特产给我们来着，我们也买了拜年礼，你回山的时候记得捎上。”

周渡已经有了计划，“年初五回去。”

离开饭桌，周叔叔回了下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五封红包，先给了黎漾和黎咚锵各一封。

黎漾礼貌推却：“谢谢叔叔，但阿姨已经给了……”

周叔叔塞了回去，“过年就是要收红包，收着吧，你看，你周阿姨也有的。”中年男人将剩下三封给了大小儿子还有妻子。

施书意大大方方收下。

黎漾也只能收了。

晚八点半，一家人和一只阿拉斯加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不速之客就是这时来的。

“大哥大嫂过年好！”周家的二姑姑、三叔叔、四姑姑都携家带口的，来周渡家拜年。

人实在多，阿拉斯加都被渲染了情绪，热闹地叫唤起来。

施书意接过丈夫的弟弟妹妹的拜年礼，彼此说了番吉祥话。

大人们就开始给彼此家的小孩儿红包。

看到黎漾和黎咚锵，大家疑惑：“这是……？”

“我们阿渡幼儿园的小孩儿。”

而周家二姑姑，是见过黎漾的。陈小宝的事，她对黎漾印象深刻。

“这小孩儿跟小渡关系不错嘛。”她道，然后塞了一封红包给黎漾和黎咚锵，“新年快乐，快高长大。”

黎漾不好驳别人开心的时刻，便道：“谢谢。”

其他大人也给黎漾和黎咚锵红包。

于是黎漾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红包。

二姑三叔四姑的儿女们向长辈们道谢，就坐到了客厅里，跟黎咚锵、周白泽还有阿拉斯加玩。

大人们则坐回了餐桌上。

周渡的二姑父郑重地将一瓶酒端上桌子，“是男人就给我好好品，这酒我好不容易收到的。”

男人们眼睛都亮了，但因着妻子在身边，只能佯装被激将了一样，道：“谁不是男人了？我就跟你好好喝！”

“……”周渡正在沏茶，闻言，无奈道：“爸，你少喝点。”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二姑父就过来拉他，顺便把他身边的黎漾也拉到酒桌上了。

“小渡，你也是男人了，得喝，你爸少喝你就得多喝！”

“对对对！”其他长辈应和道。

于是周渡和黎漾被按着坐下。

周渡：“我晚上还要回幼儿园，他就不喝了，还要开车。”

二姑父看了一眼黎漾，“行，这还是小孩儿，那就回去客厅跟小孩玩吧。”

黎漾又坐回去了，但他跟那群真小孩玩不来，就坐在角落里，听着这边小孩儿的嬉嬉闹闹，那边大人的谈事，玩着手机。

约莫二十三点，酒桌上才算完事，客厅的小孩也想回家了。

于是妻子扶着站不稳的丈夫，打算打道回府。

周阿姨每家备了回礼，让他们带回去。

不一会儿，周家安静了下来。

黎漾起身，看向周渡。

周渡垂着颈，顶灯的光投在他周身，脸上晦暗如深的阴影。

周叔叔给他调了一杯蜂蜜水，他喝下后，周叔叔扶着大儿子交给了黎漾。

“小黎，麻烦你照顾他了。或者，你们今晚在家里住下？”

黎漾还没说话，周渡道：“我没事，可以回去。”

他脸色不变，说话间口齿也无含糊不清。

虽然被黎漾支撑着，但并没有摇晃不稳，看起来丝毫没有酒精上头的迹象。

至少黎漾没看出来他像喝多的样子。

“那好吧。”周叔叔点头。

施书意从小房间里拿出来了整整十袋礼品。

她扬了扬右手的三袋，又扬了扬左手的七袋，“这些是给你师父的拜年礼。这些是吃的喝的，都是你姑姑找人代购的，给你园的小孩儿尝尝。”

周渡全都接过，“那我们先回去了。”

施书意挥挥手。

黎咚锵跟周白泽道别：“小泽叔叔，我们下次见！”

周白泽塞了一把巧克力给它，小大人似的：“下次见，咚咚锵。”

黎漾扶着周渡走出房子，阿拉斯加似乎知道他们要离开，在黎漾和周渡的腿下窜来窜去。

最后在车前，周渡将东西放进后备箱。

阿拉斯加蹭在黎漾的膝盖，小声呜呜。

黎漾看着它的豆豆眼。

阿拉斯加张了张狗嘴，小声嗷：“呜……”

摁了下按钮，后备箱缓缓合上，周渡靠在车身，充当了一次翻译官：“你还没摸过它，它想让你摸摸。”

黎漾试探着伸手。

阿拉斯加就跳起来，用自己脑袋蹭了一把他的掌心。

毛绒绒，手感很好。

黎漾双手放低，同时屈膝蹲下，开始揉狗头。

阿拉斯加嗷嗷嗷，四肢小幅度的踢踏着，摆出舞狮的阵仗。

周渡抱着黎咚锵坐上后座，黎漾这边也摸够了瘾，起身。

阿拉斯加恨不得钻进车里跟他一起走，但被小主人拉住了项圈。

阿拉斯加只能原地刨地。

周白泽脸上很正经，但实在疑惑：“船长很喜欢你，为什么？”

黎漾：“因为它是狗？我的意思是狗容易喜欢人。”

周白泽摇头，“船长虽然是哥哥送我的，但它只喜欢哥哥，我只能排第二……今天开始，应该排第三了。”

黎漾没说话，周渡上前揉了揉了弟弟脑袋，“回去了，听爸妈的话。”

周白泽点点头，目送哥哥和黎漾上车，离开了家。

*

下了高速，回到郊区，就听见陆陆续续的鞭炮声。

郊区多村镇，管得没那么严，黎漾开车路过村庄时，还有许多小孩儿玩仙女棒和窜天猴之类的玩意儿。

黎咚锵捂着耳朵，又羡慕地隔着车窗看漂亮的仙女棒。

开过一家杂货店时，周渡道：“停一下。”

黎漾停了车。男人解开安全带，下去，买了长鞭炮和几桶烟花，以及一箱仙女棒，放到了后备箱里。

“小周！我好爱你！”周渡回到车上，黎咚锵就告白。

回到幼儿园，三人还没下车，车内电台的主播已经在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而夜空中，也四五处咻——嘣——绽放起一簇簇花火。

黎咚锵已经迫不及待了，指挥着周渡把后备箱的烟花搬下来，放在幼儿园大门。

周渡燃了一根线香给它。

黎咚锵持着香，点燃了长鞭炮的引线，又跑去点烟花的，然后跑到两个大人身边，点了两根仙女棒跑圈挥舞。

噼里啪啦，烟火如昼明。

黎漾嫌吵，捂着耳朵，但是被拿下了一只手。

手中被塞进一封红包，无遮掩的右耳里，爆竹鞭鸣声中，周渡说：“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黎漾，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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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