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周渡回到幼儿园，一进客厅，黎漾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

周渡笑。

一个点是，感觉一位小朋友在早早等他带他出去吃饭。

他很受用。

另一个点，是臭直男嘴上说着不谈恋爱，但事实上有约会的觉悟。

黎漾穿了件纯白的短款羽绒服，米色高领毛衣，衬得乖巧如男大。

周渡上前，黎漾已经起身，面向他，皮肤白皙，穿浅色衣服很好看。

“走吧。”周渡道。

离开幼儿园，黎漾坐上副驾，周渡开车，直接去了老城区。

去的饭店是一家老字号的本地号菜馆，门口长长的木板凳，排着几十个等号的顾客。

周渡没取号，跟服务员说有预约，便被领了进去。

一楼是散座，搭了个戏台子，唱的昆曲儿。

服务员领他们上了二楼雅座，黎漾便坐在那里看着戏台的演员哼哼吟吟。

周渡在泡茶，看他看得认真，问：“听懂了么？”

黎漾摇头。没听懂一点。

周渡为他解释：“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折。”

说罢，字正腔圆地为黎漾翻译：“……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黎漾眼里流露着不解。

周渡紧接着：“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1]

黎漾好像有点懂了，别开视线：“别翻译了。”

周渡失笑，斟茶给他。

戏台上歌莺婉转，二楼，黎漾低头默默吃饭。

南江特色菜偏甜，但入味不腻，黎漾吃挺多。

周渡同他讲今天去779所里的事：“莲安市那边的招供了，当初港城办的小异人大会就是他们动的手脚，所以王局今早叫我去了一趟，了解当时在港城发生的事。”

黎漾皱眉，“朝元宗……渗透得这么深吗？”

周渡瞬间理解到他的意思，点点头：“我们也怀疑异人当中有混入朝元宗的人。”

“排查出来了没？谁有嫌疑？”

周渡摇头，“异人组织的审核制度一向严格，新人查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问题。”

“所以可能就是，是组织上的老人倒向朝元宗？”

“目前得出的结论，可能是这样。”

黎漾虽然只上了半学期的幼儿园课程，但邪神的利害他也懂。

就算没有邪神的存在，像冯坡子那样的人也不仅仅是骗财。

港城幼儿园、招鬼术害人、荼毒小学生和许愿树，这些事放大了，影响的是整个人间。不控制，人间大乱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这邪神还存在。

它想要香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物要解决的事情，他一个校车司机，也只能想到这个层面了。

吃完饭，下一楼时，人很多，楼梯上下楼都有些拥挤，周渡便牵着他的外套袖子，领着他走。

等出了饭馆，黎漾想甩开他的手，但周渡回头：“你不会以为我想牵的是你的衣服吧，再甩就牵手。”

“……”黎漾不太明白他的强势从何而来，但他不惯着这男人，还是甩开了。

紧接着，手真的被一只大的掌心包裹住，是比冬日暖阳还温暖的存在。

黎漾当场愣住，被牵着出了巷子。

坐上车，黎漾才想到自己可以反驳：“周渡，我和你没关系，以后别碰我。”

周渡面色不显：“嗯。”

*

正月十二那天，教育局特殊部刘局已经召集到了30个八火男，统一带到南江市779局，住宿问题就定在779附近的一家酒店里。

为照顾黎漾不来回奔波，也给黎漾订了房。

于是第一天，黎漾看着整齐队列的三十号人，不知道怎么教起。

黎漾沉默了半天。

一旁的助教——鸿哥悄咪咪出声：“小黎老师，你该不会没准备教案和课件吧？”

……那是什么玩意？

鸿哥看他表情，就知道了，怪起了周渡：“周渡怎么没告诉你怎么上课啊……算了，你现在就做自我介绍，然后让他们报上名来。”

黎漾便道：“你们好，可以叫我黎漾，是南江市阳间正道幼儿园的校车司机。”

三十个男孩总算等到他开口了，十几个人举手道：“小黎老师，请问你几岁了？”

“20。”

接着，三十个人里面，起码有二十个是社牛达人，交头接耳道：“比我小诶。”

“也比我小。”

又举手：“那小黎老师谈过恋爱没有啊？”

“应该没有吧，小黎老师长得有点乖。”

鸿哥一见这场面，就知道黎漾是压不住人的了。

连忙去了局长办公室，说了这事儿。

周渡在王局办公室喝茶，闻言起身往门外走，胖胖王局在他背后随机应变道：“小周啊，那你这几天就当小黎的执行教官，管管那群新兵蛋子。”

周渡颔首。

到了一楼大院，一半的八火男已经应黎漾要求，自报名字了，只是报的有点怪。

土味情话1：“小黎老师，你要记住我哦，我叫谢裕欢，喜欢你的欢，蓉城人。”

土味情话2：“小黎老师也要记得我！我是康唯，祝你健康的康，你是唯一的唯，也是蓉城人。”

油腻发言1：“小黎老师让我捏捏脸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黎漾拳头都硬了。

在他拳头握紧时，身后出现一只大手裹住了他的拳，让他放松下来。

周渡来到他身侧，身高优势让三十个男人霎时噤声。

尤其神情严肃得，像什么阎王。

周渡声量不大，却清晰贯耳：“我是你们的执行教官，周渡。现在，第一排从左到右，报上名字，废话别多说。”

三十个社牛立刻安静得像乖崽子：“柳之衡，到！”

“龚鸣，到！”

“……”

少去废话，三十个人很快报完名字。

虽然有点脸盲的黎漾一个都没记住和对上脸就是了。

不等黎漾想怎么开始第一课，周渡已经说：“绕东山公园跑50圈。”

779所离东山公园就隔了一条马路，走过去100米都不到。

三十位八火男向右转，跑步去了。

黎漾松了一口气，甩开周渡的手，“我做课件去了。”

周渡重新抓住，“不需要，你教他们，我引导流程就行。”

“？”

“我现在是你的执行教官，你还有一个助教，虽然他没什么用，但已经够了不是？小黎老师。”

黎漾莫名觉得小黎老师这四个字有点烫耳朵。

没说话。

等三十位壮汉跑了五十圈回来，疯狂灌水时。

周渡掐着秒表，“第一个回来的人，一小时3分40秒，最后一个，一小时6分56秒，有点虚。”

三十名壮汉立即被踩到尾巴：“？你不要血口喷人……谁虚了？！！！”

“周教官！你知道那公园多大吗？！”

周渡没回答，面上神情不近人情：“洗完脸去吃饭，两点半午休结束后开始负重训练。”

三十名壮汉直接倒下一大半。

*

下午的负重训练，周渡选的地点在十里湖，一座绕着南江水库的绿山，五年前修好了路，共十公里，是许多人徒步的选择。

三十名壮汉脚踝绑着三公斤重的沙包，艰难前行着。

周渡和黎漾在前头慢悠悠地走，他们也没能跟上。

鸿哥在后边殿后，避免有人掉队啥的。

两个半小时后，一队伍的人终于到了终点，是一座大坝桥。

刚好是落日时分，晚霞迷人，江水泛着金色的波纹。

三十名壮汉粗气逐渐平复，安静享受着这一幕。

十几分钟后，鸿哥拍了拍手，“好了，集合，回去吃饭。”

年轻气盛的男人们瞬间又叽叽喳喳起来，互相推搡：“走走走，饿死爹了。”

“好渴，哪里有水买？”

等他们通过坝桥走到另一边，刚好有一家小卖铺，除了卖零售的饮料矿泉水零食，老板娘还会卖糖水，鱼丸牛杂之类的。

于是一下子三十个人照顾老板娘生意，老板娘又难得见这么多年轻小伙子，各个长得端正硬气，身材看起来也很好，嘴都笑开了。

等这群新兵蛋子买好，周渡才过去点单。

捧着食碗回去找黎漾时，发现五六个八火男围着黎漾。

一个帮他给奶茶插上吸管：“小黎老师，你喝，我专门买给你的。”

一个戳着一颗鱼丸，沾了番茄酱，要喂黎漾：“小黎老师辛苦了，饿了吧，吃一颗？”

“还是小黎老师喜欢吃什么？我再去买。”

周渡：“……”

不可否认，男大学生的这把年纪真的青春气盛，丝毫不掩着藏着，对于有好感的对象总是直接出手乘胜出击。莫大的活力，莫大的真诚。

黎漾比他们都小，换算成上学年纪，最多也就大二。

周渡自然不是那种，看不惯对象条件好、太招人而进行PUA“除了我没人要你”的人。

既然他欣赏黎漾，那别人欣赏黎漾也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情。

不说有没有深接触黎漾、是否了解他的性格……但光是那张脸，和表象看起来的乖巧，都已经够招人了。

周渡走过去，打开食盒盖子，“喝。”

黎漾没接，周渡：“要我喂你？”

周围的六个八火男：“？”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黎漾一口气灌下，莲子绿豆沙的甜味在口腔弥漫。

去十里湖停车场的山路上，大家一边吃一边走。

时不时有人回头。

周教官和小黎老师已经没在前头了，缀在后面。

周教官在喂小黎老师吃小吃。

吃完，周教官将空盒子放进塑料袋里，拎着，另一只手牵着小黎老师。

几个调戏小黎老师的八火男，终于悟了自己为什么第一天就要被周教官这么折磨了。

而另一批没说骚话的直男们也看懂自己是被连带了，恨上那几个骚男人。

[1]《牡丹亭[山桃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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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