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你。”李闾彻喃喃自语,像是着了魔般将长剑架上脖颈。
这位征战半生、斩敌无数的丞相,此刻动作却迟缓沉重,仿佛那柄剑有千斤之重。
“我去见你。”空寂的大殿里,话音未落,颈间血光乍现,血液划过刀尖滴下。
他重重倒在血泊中,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冰冷的青砖。
他至死紧攥的一张纸,被鲜血浸透,洇开了墨迹,缓缓在血泊中摊开,依稀可见一行诗句:
——更结来生未了因
————
一切的起源,始于那场相遇。
王朝盛世十三余年。
王和帝利用萧氏势力,一举击垮祸乱朝政的太后与其兄长心腹大患的将军,而后重用萧氏,这就直接让其权倾朝野。
这就是萧氏专权的开始,也是王朝由盛转衰的起源。
其后,数十年间。萧氏弄权,斗争激烈十三余年。
皇位更替频繁,朝政日益衰败。
加上地方豪强横征暴敛,兼并土地,战火纷飞,连年天灾——致使让百姓在垂死线上挣扎。
嘉轩七年。
王煜(倒霉皇帝)上位七年。
大臣国舅——箫仁弄权,垂涎皇位已久,与李闾彻,荀卿争雄争霸。
——
济州城战火连天。
李闾彻紧握长枪杀出一条血路夺出城时,一根木梁被火烧断一整个坍塌下来,他从马背上摔下,死死压在木梁底下。
他低骂一声,使劲力气撑起,可这木梁死沉怕是有千斤重,他在厮杀中也累得精疲力竭。
“丞相!”背后传来一声叫唤,那是叫他的。
那位将军刺死一位要杀李闾彻的小兵。他下马大力举起木梁,青筋暴起,死重的木梁好似要压断他的肩膀。
紧咬牙关的嘴里蹦出几个字:“快走!”
李闾彻咬咬牙牵起马跳上,狂奔出城,马似乎也知道自己在逃命似地拼命跑。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追!杀了李闾彻!赏一千两!”
追上来的兵队举起火把,远看是无数的火光。他们嘴里嘶吼着,也能听出一丝兴奋,好像杀了他真的能得一千两似的。
李闾彻驾马嗤笑,心说:“一千两什么?金银?铜币?大米?还是干草?”
这人也真爱玩文字漏洞,李闾彻心骂。
他在茂林绕了很远的路,可身后的军队仍然穷追不舍。终于他遇到一处巨大的裂缝来亡他的命……
他险些掉下去,还好及时刹住。
这裂缝巨大而无际,像是蛮横地把这块地划分成两段。他惊骇往下看深不见底,黑洞洞的巨大裂缝仿佛在引诱他,呼唤他。
亏这地缝还算不远。
他拍拍马身:“活命与否,看你了。”
退后几步,眼看杀来的军队移速极快接近。
扬言要杀了他,赏一千两的人讥笑:“前面是断崖!我看他还怎么跑!”
宁愿摔下深渊,也不愿被生擒的李闾彻转马起跑几步奋力一跃,心脏紧张到骤停了一下。
那人眼眸骤缩,瞠目结舌:“越过去了……?!”
李闾彻惊魂未定,拍拍他白马的马身,不禁称赏不已:“好马。”
几个没刹住马的小兵嘶吼一声纷纷摔下这巨大裂缝。
“一千两”在悬崖的一头和另一头的李闾彻对视一眼,又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不敢轻易越过,可谓是咫尺天涯啊。
他叫几个小兵骑马试着跳过去,可惜都失败了,惨叫着掉入断崖。
“一千两!”李闾彻咧开嘴笑着,不知道他的名字,给他送了个外号,“后会有期!”
然后在“一千两”的注视下狂奔,扬长而去。
“一千两”怒骂一声,扬言一定要亲手取下李闾彻的狗头!
将军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部分兵力都来追我了,他们应该都逃出来了吧?李闾彻一边疲惫地驾马,一边想。
这次中计都是托了魏姜的“福”。
魏姜是他手下的一位谋士,可以说只有一位谋士。
他把所有精力全放挑选将军上了,以至于他什么时候有的谋士都忘了,眼下一个谋士都没有,就把魏姜收了。
听他们粮草从小道过,他们要在小道上埋伏。他魏姜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他们的粮行大道去了。
他们刚赶去大道,谁知在那里入了埋伏,溃不成军,大将军的命差点交代在那。
这招虽险,胜算却大。以箫仁给的那些兵马加上地形优势,李闾彻的命很容易死在那。
攻打一个小小的济州牧竟然也能铩羽而归,差点全军覆灭。
李闾彻窝火。
越想越觉得那个魏姜不对劲。
他现在鲜血淋漓,战马也是,身上受了些皮外伤。人困马乏也不想别的了,现在他只想找户人家借住一下。
——
不远处他瞧见树林深处有一户小人家带着小院亮着灯。
他下马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位年纪轻轻衣着朴素的公子,他衣冠楚楚,气质不凡。李闾彻略略看去,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玉”!
好似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无瑕的璨玉,肤如白玉般白透,五官也及其清秀,深刻又让人觉得平易近人,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简直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
不过……见着他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开门没有惊讶,但看到李闾彻甲胄被鲜血染尽的样子,匆忙道:“快进来歇歇。”
李闾彻一怔,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这就让进了?
他感激道:“多谢收留。”
小院石桌前,坐在石凳上也是一位先生,他开口:“你怎么见谁都给进?”
“看上去像是个将士打仗杀出来的,身上好多血,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漂亮先生边说,边找伤药。
李闾彻作揖,诚恳道:“在下李闾彻,逃亡于此,但望抬爱借住此地。”
“李丞相?”石凳上的先生一惊,差点茶杯拿不稳,最后放下茶杯。
是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声,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说来惭愧,方才大败,还愿借住。”
“不借!”石凳上的人戾气道。
现在李闾彻惊讶了,别人见了他都跟见了神仙下凡似的,而他想借住这户人家都不成?!
是平民不能杀,李闾彻这样劝解自己。
“许清!”漂亮先生捧着找到的伤药训斥那人。
许清委屈扭过头,假装很忙似的把玩茶杯。
“别理他。”漂亮先生拉拉李闾彻的胳膊,贴心道,“进屋吧,褪了甲胄为你上些药。”
“多谢。”说完,便跟他进屋。
他们坐在榻边,李闾彻背对着先生褪去盔甲。
漂亮先生像是在为桌前的许清解释说:“伯中兄总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别太在意。”
“无碍的。”他褪去最后一件内衬,触目惊心及血淋淋的后背,漂亮先生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要不……将军先去净身?”漂亮先生道。
李闾彻应一声就去了。
他边洗边想,那个漂亮先生,好像在哪见过……可他并不认识我……?
洗完澡的他重新来到先生身边上药,背上呈现的密密麻麻的陈年的疤痕疙瘩,应该是受伤时没来得及处理。
而后,后面忘了也就定型了。还有新添的伤,很容易认得出。
李闾彻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谁,然后问:“敢问先生贵姓?”
荀赵言简意赅道:“在下荀赵。”
李闾彻眼眸微震,难怪他眼熟,他见过荀赵的追杀令!
好像是荀赵投奔另一位丞相——箫仁麾下,箫仁盛情款待,但他觉得这位丞相不成气候夜晚逃了他。
箫仁一气之下给他下了追杀令。
其实从箫仁麾下逃走的人多了,只单单给他下了追杀令,实际的原因是荀赵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怕落了别人手。
箫仁与李闾彻敌对已久,要收的济州投靠的就是箫仁。
而“荀赵”的名字,他不只在通缉令里听说过……
李闾彻带着不敢相信,试探地问:“敢问……尊父……可是荀卿?”
“正是,”荀赵微惊,“将军认识家父?”
荀赵,他不认识。荀卿,他可太认识了。在朝廷上时常针锋相对,只要李闾彻展露一点野心,就会被荀卿狠狠骂回去。
荀卿也会向李闾彻提起“荀赵”的名字,每次提他时,都带着珍爱与骄傲,那是他最珍贵的瑰宝。
李闾彻像是难以启齿回答:“我是……李丞相……”
他太久不见荀卿,不过脑子问了一句:“多久不见老人家,身体可好?”
他问完瞬间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年纪轻轻,茕茕孑立要去投靠箫仁……李闾彻抿紧嘴唇,后悔死了。奈何覆水难收……
荀赵似乎并没有感到冒犯,微微一笑,但脸色挥之不去的忧伤:“不太好。”
李闾彻曾与荀卿是故交,也知道荀赵才能,所以现在他求贤若渴。
他不熟练,脑子还在疯狂转动:“荀公子,今日相见可真是缘分。”
荀赵边上药边说:“嗯……得见李丞相也是幸会。”有一点惊喜,却也不惊讶。
李闾彻尬聊道:“公子年芳几何?”
荀赵回答:“方满十七。”
“公子好生年轻。”
二人沉默良久,只有荀赵在给他乖乖上药,李闾彻在恨“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发现他自己一点也不会拐弯抹角,直白道:“荀公子……可否屈尊做麾下谋士?”
“我……”
许清冲进来:“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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